天堂和地獄 《天堂和地獄》 牺牲享受,享受牺牲

作者 : 詩憶

一个男人最在意的,或许是自尊,或许是能力,但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绝对会在乎自己在老婆心中的地位,以及两人在床上是否够美满。

和洛云的相处,讲实在话,没有男人不会觉得持续遭受强大的打击,她总是能在男人最脆弱的时候,说出最伤人的评论,或者是最吓人的想法。

於是有一天,曾翼衡发现他再也无法对自己的妻子拥有热情,就连每天晚上下班见了她,他都觉得自己有种莫名的压力、恐惧,甚至见了她**求欢,也开始有不举的问题。

他们结婚不到一年,还没有孩子,但洛云急著想怀孕,归根究底,说是她去医院检查过了,不妊的问题摆明出在他身上。

曾翼衡不耐烦地说:「我们还年轻,不急著要孩子吧?」

洛云却道:「就是年轻纔要赶快多生几个啊!我想要孩子,你幹嘛不让我怀上一个?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这一句顶得他哑口无言。

虽然他没发生过不举的现象,可枕边人残酷地或猜疑或讥讽自己年纪轻轻就失了男性雄风,他不是不气的,但话说回来,要自己上泌尿科看门诊,那多丢人啊?

每晚上床,变得公式化又没有情趣,当然曾翼衡也万分不情愿,有时便躺著装睡,可洛云自动自发的在上面挺动,每天入夜就爬到他身上,身子颤抖剧烈,不把他榨出点东西,就死也不让他好好睡!

曾翼衡总是佯作舒爽万分的随著轻颤,口中更是「啊啊」低喘著,闭上双眼,心里却努力想著别的女人,有时是丰满多情的依霏,更多的时候是苏昉,但他不像当家庭主妇的妻子那般精力无穷,只能振作起精神,用残存的神智蓄满力量準备应变。

每晚过後,他往往是无力地躺在床上,哆嗦之中,让妻子不停地享受飘飘欲仙的快感,以及对他的骚扰。

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牺牲享受,享受牺牲」的道理。

快乐的生活,或许就像是快乐的回忆,总是消逝在转瞬间;生活是每一段回忆造就的回忆,点点滴滴是生活,繁繁琐琐也是生活。

星期天,曾翼衡如往常那样醒来,这个週末的气候不佳,不适合观测星星,所以他起床看了电视重播昨晚的新闻,烦躁地温习看过的一些谋杀案、绑架案、抢劫案……

所有的片段都是悽惨的结果,就像报纸日复一日的社会版,刊载著各式各样的悲剧。

这个世界充满了受害者与加害者,在黑白对照的纸张上延续著不同的故事,谁家死了谁、谁又姦婬了谁、谁的朋友被骗、谁的父母虐待自己的骨肉……

他无法明白这许多事件为何每天都在发生,人们的同情心跟著残酷案件逐渐变得麻木,以前他会因为阅读一段报导而难过得流泪,可是,现在他竟也开始吝惜叹息起来,除了厌恶的情绪,再也没有慨然的衝动,害人的与被害的,伤人的与受伤的,不过就是别人过的生活,人啊,终究还是活在当下的自己,没有空閒去容纳他人种种的回忆。

关心每天早晨的清道夫?

或是满街的流浪狗?

纯粹庸人自扰而已罢。

曾翼衡将手中的报纸扔在桌面上,又关掉电视,看了看手錶,刚过了七点钟,他拿了零钱包,打算出门去买早餐。

外头天气有些凉,路上也没有几个行人,他习惯性地想要拨打手机到新竹,担心她还没醒来,又怕在豆浆店遇见认识的邻居,就快步往社区公园的方向跑去,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如往常一样,偷偷模模地问候他的情人。

电话刚接通,曾翼衡听见依霏的应声,心中顿时浮现千言万语,可他一开口,还是那句话:「我想见妳。」

「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妳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怎麽了?」

「昨晚没睡好,」她的口气有些古怪,「下午来我这里吧,这是我最後的请求。」

曾翼衡收了线,胸口那小小的不安正慢慢窜起,心湖像被扔下一颗石子般,那渐渐向外扩散的层层涟漪,究竟代表著什麽,他自己也不能明白。

回到家,刚进了门,他就发觉洛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见她和平时一样閒适地靠著椅背,头顶乱七八糟的垂著些髮捲,脸上掛著慵懒的笑容:「早餐买回来了?」

「嗯。」

「我跟表姊约好了,早上十点要去市区逛街,下午还要到台北看歌剧,可能很晚纔会回来。」

曾翼衡望著妻子,努力压抑著松了口气的情绪,随口道:「哪一齣啊?」

「好像是叫什麽《奥塞罗》(Othello)的,表姊喜欢那种调调,我觉得星期天没事做,乾脆就跟著去看戏囉。」

「难得妳也会欣赏歌剧。」

「只能说剧情还蛮吸引我吧,光看简介,就是外遇、欺骗、谋杀什麽的,我就爱看这种内容,想想应该不会有冷场。」洛云微笑著问道:「你知道这个故事吗?」

曾翼衡听到她说了几个触及他心底秘密的词句,顿时觉得有些紧张,但他还是压抑著不敢表现出任何异状:「《奥塞罗》这齣戏是希腊悲剧改编的,讲男主角奥塞罗听信朋友的谎言,误会妻子出轨,所以把她杀死了……基本上来说,不是妳讲的什麽外遇、欺骗这些事情,只是描述爱与恨是一体的两面,人如果铸下大错,再怎麽後悔都是没有用的。」

「是吗?」洛云呵呵一笑:「男人常常後悔自己不该如何如何,结果还是不停背著妻子犯错。你觉得呢?」

曾翼衡看著她,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没多久,洛云开始忙著打扮,从一位穿著睡衣的邋遢家庭主妇,瞬间转变为一个时髦可爱的年轻女孩,每次曾翼衡看著她坐在化妆镜前面塗塗抹抹,就觉得女人真是无比神奇。

只为了要上街,女人可以耐心花上整整两个小时看著镜中的自己,一瞬不瞬,然後用粉饼、化妆水、脣膏、眼线笔、腮红和眼影变魔术似地,把脸蛋转换成完全不同的模样。

和平常一样,曾翼衡继续心不在焉地看著报纸,眼角打量著洛云,见她打扮得非常迷人,就为了跟苏昉出门,好像她纯粹是出去和恋人约会一般。

想起这对表姊妹异常亲密的样子,他心里清楚:就算洛云嫁给了他,在她生命中的某个部分,还是与苏昉连在一起。

就像他自己。

曾翼衡甩了甩头,想要抛开那些不快乐的回忆,等妻子前脚一踏出大门,他就在计算时间,打算跟著整装开车,直奔新竹。

想起依霏,就让他觉得浑身发热、情绪激动。

上了高速公路,週末假期的车潮还是不减,车速变得有些慢,他烦躁地开著车,脑中滑过许多念头:不知依霏要跟他说什麽呢?孩子确定有了?预产期什麽时候?她会不会害喜不舒服?是不是要他赶快表态离婚?还是想跟他在久别之後来一段温存?

最後那个念头,使得他不自觉地加快车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抵达了依霏住的公寓楼下。

按了电铃,他刚进了门,就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抱住她,依霏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几天不见,我真的好想妳。」

依霏缄默著。

依稀清楚……他出现在她面前,犹如一线耀眼的光芒,温暖了她,照亮了她,教她永远无法忘怀。

他是如此遥不可及的人,而她,永远只是一个他身後的无名影子,就像明亮星辰之後隐藏的一颗闇星,现在也是,今後也是。

至少,曾经能够待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曾翼衡觉得她的身体僵直著,感到有些奇怪,低头一看,发现她的神情憔悴,眼眶发红,心中霎时紧张起来。

「妳不舒服?」他关切地问道,又靠近她的额头,测了一下温度。「应该没有发烧呀。」

依霏沉默地看著他,蓦地,晶滢的泪水从她的眼中落了下来。

他搂著她,轻轻地拍著她的背,安抚道:「没事,我回来了……」

依霏无声地啜泣著,见她哭了好一阵,曾翼衡觉得万分心疼,又问她:「是不是身体有什麽──」

「……不是。」

「那是──气我拖了一个礼拜还没给妳答覆?」

「也不是。」

曾翼衡一脸迷惑:「妳到底怎麽了?」

依霏擦乾眼泪,终於道:「我去拿掉小孩了。」

曾翼衡震惊地瞪著她:「什麽?」

「我想跟你分手。」

「妳──」

「我受不了这种不上不下的关係,也不想继续耗下去,因此昨天就到医院做了人工流产手术。」

「为什麽妳会突然──」

「我其实想了很久,」她说,「就像苏学姊建议的,没有必要让大家都过得这麽痛苦,所以我想通了,明天就搬出这里,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然後……永远不再跟你见面。」

恋爱开始於夏日,婚姻结束於冬天。本来该是这样的,可是他的恋爱呢?

夏日和冬日成为象徵,夏日是不需面对现实的恋爱、冬日是持续婚姻的残酷现实,冬日逼走夏日,正像婚姻现实逼走不须为现实烦恼的恋爱。

他喃喃:「这个夏天本来应该很快乐的,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她说:「本来我就不该追求像电影般的梦。」

他回答:「但这夏天,是我俩的梦。」

「这是一段痛苦的恶梦。」

「依霏──」

「我决定的事,永远也不会改变,因为我不想让自己以後会後悔,你知道的。」

「我──」

「别说了,你还是走吧。」

曾翼衡听著她下达逐客令,於是乎,他不得不跟依霏分手,或者是被她赶出门外,昏昏懵懵地看著她悲伤的脸,跟著茫然地走出这间公寓。

她肌肤的体温似乎仍残留在他手上,他还记得她满身的馨香,眼前只见她面容愁苦,想想两人持续半年多的关係,他在心底叹息著:可怜的依霏……为什麽妳总不让我看见妳的眼泪……不让我看妳落泪……妳都在哪里哭泣呢?

他不知道。

或许依霏早就厌倦他了,人心是会变的,别说是在同一个屋簷下一起生活的人,更何况是年轻女人的心。

萧索地回到轿车内,曾翼衡还是一脸的空白,他在路旁的草堆里和莊严的阳光下看见不知名孩童的笑容和欢唱,而今来到他的生命中的另一个生命却早已在昨日消失,他喜欢的女子也已完全厌弃他,这是多麽讽刺!

他有种欲哭无涙的感觉。为何只有女人有权利哭泣?天上若真有神明,使男人流泪吧,爱情真能碎裂男人的心吗?

从那以後,他开著车子上了高速公路,眼前仍浮现那纤细的身影……依霏与其他的女孩不一样,她坦率的眼眸,隐藏著那种雄雄燃烧的激烈火焰,好几次都被命运分开,好几次都彼此迷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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