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獄 《天堂和地獄》 谁是唯一的觉醒者?

作者 : 詩憶

到了週六的下午,正是九月秋高气爽的午後,天空一点云气也没有,曾翼衡决定不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沮丧,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觉得胸口鬱闷,有点不舒服,所以在住家四週走来走去,享受著在台北散步无法看见的翠绿树荫,并以鸟儿和嬉闹的孩童为伴。

出乎意料的,洛云找到了他,她挥著手朝社区公园飞奔而来,曾翼衡猜测她可能早就在跟踪他了,不然也不会知道他常常在这里蹓达。

「你怎麽一个人溜到这里来了?」洛云来到他身边,略微喘气著问。

他无奈地说:「只是想出来散散步,透口气。」

「有人打电话来家里找你。」

「谁?」

「是江经理,他请你回电给他,说是找你有事。」洛云把便条纸递过去:「等一下我要跟表姊出门,晚餐不用煮我的份。」

又是苏昉。曾翼衡苦笑著:「是吗?」

她一脸乐不可支的样子:「刚找到工作,我跟表姊约好了要庆祝,今天就玩他个覆地!」

「好吧,别太晚回来。」他无可奈何地说。

「说不準今晚就不回来了呢!」她挥挥手,朝丈夫一笑,似假似真地说。

天冷不是冷,心寒纔是寒。

看来洛云虽委身於他,但心里却是瞧不起他,也没把他看在眼里;他没作反应,静默地望著妻子走开去。

曾翼衡叹了口气,很快就打手机回了电话:「学长,你找我?」

江远志在电话那头说:「嗯。别担心,我不是週末找你去业务部加班,刚刚跟澄奇聊到了你,就想打个电话到你家,没想到你正好不在。」

「澄奇?」

「就是林澄奇嘛,以前大学跟你同一届念医学院的,後来加入星象社那个。」

曾翼衡道:「你们两个怎麽会凑在一起?」

江远志笑著说:「他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就找我上台北喝下午茶帮他洗尘。今天晚上是朔日,适合观星,正好还有御夫座的小型流星雨,我家的望远镜好像有点问题,刚拿去送修,能不能顺道去你那里看星星?」

「好,晚上你就找澄奇一起过来吧。」

收了线,曾翼衡就信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开了车,他去超级市场买了些下酒的材料,一思及终於能跟几个大学时代的好友一同聚会,就好像回到了当年星象社,大家一起窝在社团高谈阔论的快乐,他还是记忆犹新。

买完东西,刚进了门,他就高兴地发现洛云不在家,自由的感觉让他放松了下来,他随便炒了两个小菜,芹菜炒肉丝特别香,豆腐皮蛋的冷盘也很开胃;他把摺叠式餐桌搬到楼顶,用餐巾简单佈置了一下,桌上只点了支蜡烛,然後把啤酒、花生、鱿鱼丝、牛肉乾……都摆上桌,最後架起他心爱的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擦拭。

过了不久,江远志和林澄奇来了,曾翼衡看见大学时代的同学,心中高兴得不得了。

「怎麽这麽久?」一见到面,他咧开嘴角,释然又带点欣喜地笑了。

江远志道:「抱歉,高速公路塞车。」

曾翼衡请他们进了门,然後就领著一起上了顶楼。

林澄奇问道:「怎麽洛云不在?」

曾翼衡觉得有些尴尬,於是避重就轻地说:「她有事跟苏昉出去了。」

「苏昉?是那个大才女?」

见到江远志一脸诧异的样子,林澄奇道:「洛云是小我们两届的学妹,也是苏昉的表妹,以前参加学长创立的星象社,可惜学长毕业得早,不然也不会被翼衡先下手为强了。」

江远志笑著说:「确实如此……我还跟翼衡说他是个幸运儿,能娶到这麽漂亮的老婆。」

「这也没什麽值得羡慕的。」曾翼衡涩声道:「我都忘了要谢谢学长,帮洛云安排了现在的工作──」

江远志耸耸肩:「我只是和人事经理熟,也不晓得会安插到哪个单位,搞不好是大才小用呢。」

「没这回事。」曾翼衡振作起精神,说道:「我在顶楼摆了点小菜,我们先上去吃饭,再慢慢聊吧。」

叁个男人接连走上了屋顶,夜里凉风轻拂,蜡烛的焰影在黑暗中幽幽晃动著,他们围坐在昏暗的桌子旁边,看著天上闪烁的星光,不觉微醺地灌著啤酒,嚼著花生和牛肉乾。

吃了好一会儿,林澄奇指了指头顶上的夜空:「今晚的星星真美,飞马座构成的秋季四边形,不用望远镜也找得到。」

江远志也说:「夏季大叁角反而看不清楚了,星星被银河遮了一半,只剩下一颗织女星还亮著。」

「孤单的织女星,或许是因为夏天消逝得太早。」曾翼衡叹息著说。

林澄奇哈哈一笑:「你这人成天多愁善感的,就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江远志愉快地吃著鱿鱼丝,说道:「愁什麽愁?就你一个人幸福成家,怎麽还满肚子牢骚?」

曾翼衡又灌下一大口啤酒:「幸福个鬼。单身不是很好吗?」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也不晓得此话从何而来,只见曾翼衡沉默地吃喝著,脸上充满烦躁的样子,林澄奇跟著帮忙倒酒,这纔发现他们叁个把一打的啤酒都给喝得差不多了,黯淡的光线之下,只见满桌杯盘狼藉,酒瓶却都空空如也。

「没酒了?」

林澄奇说:「啤酒没了,只剩小菜,还是可以吃得很尽兴。」

曾翼衡微醺地笑道:「楼下还有些酒,你们多吃点菜,我去拿上来喝。」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蹒跚地走下楼梯,刚到了一楼,打开冰箱,只见里头堆著些蔬果,啤酒也没一罐,他摇头晃脑地翻找了一下,忽然想起苏昉送的那瓶白酒剩下一半,便从橱柜里拿出来,準备要大醉一场。

回到楼顶,他听见江远志欢呼的声音,几颗流星落了下来,都是亮度大於6.5的明亮弧线,林澄奇就著望远镜的镜头,正兴奋地探看著镜头另一面的闪亮星光。

江远志喊著:「翼衡,你刚错过流星雨了!」

林澄奇也道:「是啊,真可惜!」

黑夜彷彿寂静的无底深渊,望著已然平静的天空,曾翼衡苦笑道:「可惜就可惜吧,流星的生命本来就很短暂,要不是那些星光离我如此遥远,又怎麽能成为我心中永恒的明星?」

那两人不解其意,以为他喝得烂醉,所以纔不知所云地地慨然起来。

曾翼衡在玻璃杯里倒了些白酒,刚饮下一口,就觉得酒的味道怪怪的,原来他的杯子还有半满的啤酒,加了白酒进去,嘴里就产生了一种类似麻痹的感觉,好像酒精浓度在瞬间变高,头也有些晕眩。

「怎麽了?」

「我把白酒混著啤酒一起喝了。」

林澄奇道:「哦,这叫作改良式的『深水炸弹』。」

江远志好奇地问道:「什麽『深水炸弹』呀?」

「『深水炸弹』就是把高粱酒混合啤酒一起喝,上次医院里送来一个心肌梗塞的病人,因为受不了刺激,结果就突然心脏病发作掛掉了。」

「有这麽厉害?」

林澄奇道:「那当然。高梁的酒精浓度都超过百分之五十,啤酒则容易让酒精被肠胃所吸收,这情况有点类似急性酒精中毒,别说普通人的心脏负荷不了,病人逞能想试试这酒的强度,不就是自己找死吗?」

曾翼衡看了看手中的杯子,不觉打了个酒嗝:「噢。」

江远志哈哈一笑:「你这傢伙就爱危言耸听,是不是真的啊?」

林澄奇道:「我也是听心脏科的医师说的,你要试就试,喝死了也没人管你。」

江远志道:「你们这些医生呐,就爱吓人,活的偏偏要说成死的,是不是想骗医药费啊?」

但在这一头,曾翼衡却觉得胸中烦闷欲呕,黑暗之中,他很快地模索著墙壁,从楼梯走到二楼的洗手间,一张开嘴,捧著马桶一阵阵反胃,看来是喝那杯「改良式深水炸弹」的後遗症了,只觉得整个月复腔都在骚动,他把头贴靠著冰凉的瓷砖墙面,想要冷却一下额头的温度,下一秒他却连忙转头,「哇」地唏哩哗啦呕了起来,终於把满肚子的食物都吐了出来,吐完後但觉冷汗涔涔,脸色煞白。

看来林澄奇没骗人。

吐完了,他瘫在浴室里,迷迷茫茫地发著呆,想著:在这个酣睡的世界,在树叶倦宿的空气里,谁是唯一的觉醒者?

觉醒於静寂的鸟巢里或花蕾或呕吐的秽物的秘密中?

或许,沉睡的是万物,只有恶梦觉醒於夜里悸动的星斗间,或在每个人生存的痛苦深渊。

星辰即将坠落,即将沉没,曾翼衡满嘴酸楚地回到楼上收拾善後,两个酒友林澄奇和江远志则快乐地吃喝了一夜,他们累得横七竖八地躺在一楼的沙发上睡觉,黑眼圈和泛青的鬍渣出现在他们倦极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观星者露出轻蔑的表情,自夜空的水平线望去或许如此,因欣赏而生倦,只记得所有明亮的辉光,都将呈现在黑暗的尽头。

曾翼衡一夜没睡,当他宿醉地站在屋顶上,面对著逐渐变得晕紫的天色,只是沉默地看著,不想再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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