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獄 《天堂和地獄》 最终我们还是没能做到(全文完)

作者 : 詩憶

俗语总说,自己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伤了心爱的人﹔有的时候,其实我们也期待伤人的会爱上所伤之人。

她面对自己的心,终於明瞭自己心中的感觉。

是不是,人总要到了生死别离的时候,纔能探知爱情的深浅?

是不是,爱情只是一种让人想要压抑的感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在痛苦中保持著不愿表白的缄默?

以前曾翼衡总说她是哲学家微根斯坦的化身,或许真的是如此,因为她发觉自己从未如高傲的王尔德那般正面迎敌,却选择了微根斯坦式的沉默,仅仅在心中的一个角落藏匿对於情爱的需求,口里却死不承认,只能在缄默中秉持著压抑和痛苦。

总是身体抢先了一步,而心却始终无法追上的焦躁感,每当看见曾翼衡和洛云,都会让她的胸口一阵诡异的刺痛……

原来这种痛苦,就是爱情。

这个世界的複杂度,远超出每个人的想像之外,因此,谁都无法预言一个行为会对未来发生怎麽样的影响,何况是人的生命?今天的自己又如何会知道?一旦瞭解到自己的一无所知,纔能体会出,很多时候不要去做无谓的判断,因为有很多判断根本就是自我满足而已。往往,自己应该做的只是当下当行之事。

那种感情缠绕著,缠绕著,就像《安娜贝.李》里面所看见的描述,所有的情感纠结无解,在漫长的冬天和难熬的夏日之间流转,他本来可以和她一起逃月兑那种桎梏的,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做到。

她叹息:最终我们还是没能做到。

她真的喜欢著曾翼衡?他不是死了吗?为何她会觉得如此难过呢?为何以前她感觉不出那种深入肌肤骨髓的痛楚呢?

当她对自己产生疑问时,拼命回想的当儿,这纔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以及洛云对她的感情。

记得她是这麽说的:「就算我们分开了,也会永远在一起。」

苏昉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於一个恶梦之中。她拿起手机,然後拨给表妹。

那熟悉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头响起:「喂?」

「是我。」

「表姊?」

「我要告诉妳一切。」

「妳在说什麽啊?」

「我喜欢曾翼衡……我爱他。」她的心底浮现了另一句话:而且我也爱妳。

线路那头是一阵不祥的寂静。

终於,洛云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知道。」

「妳──」

「为什麽男人总是无法满足於我们给予的幸福呢?翼衡竟然故意抛下我们走了,这半年以来,每天看著他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就让我觉得很伤心。」

「我明白妳的感受。」

「现在说什麽都已经太迟了。出殡那天妳会过来陪我吧?」

「嗯。」

「那就好。」

洛云立即掛了电话。

苏昉坐在梳妆台前,看著镜中的自己,眼泪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滑落;原本,她还想要跟表妹说些什麽,但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再继续讲下去了。在她心中迴荡著许多悔恨的话语,那种痛苦深入胸臆,她只觉得难受,但却不晓得该如何排遣。

妳爱我,洛云,或许妳也恨著我,像我爱妳那麽样深。

我们两个犯冲,即使每次跟曾翼衡见了面都闹得不愉快,但妳从不在乎,就因为他爱上我,我怎麽想,根本就变得完全不重要了,所以妳希望我一辈子都这样冰冷冷地活下去,除了妳,永远也不要喜欢上任何人。

或许妳劝我嫁给侯玉堂,就是因为知道我跟他只会伤害彼此,我的婚姻是场灾难,就如同妳的婚姻,都以憎恨收尾。

如果先走的是妳呢,洛云?假如妳去世以後,曾翼衡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一个能让他不再孤单的人,而万一他也和现在的我一样,拒这个人於千里之外,只因为他仍然爱著妳,那妳又会怎麽想呢?

我只是猜测,我猜妳会想要告诉他,後半生就这麽孤独地过,别理那个他愈来愈喜欢的新妇,花一辈子去追悼和扫墓,然後哀恸自己失去的痛苦与极限,因为妳从来都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女孩。

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几年来每天都看见他为了我而痛苦,也许这就是我曾经不想结婚以及选择离婚的主要原因,因为我也想要拥有那样子的感情,但是後来我发现这只是自己的幻想;当我意识到自己终究喜欢上谁的时候,人家已经另有意中人了,这是常有的事,而且多半也是我自己所造成的。

我跟一些人交往过,也依照社会规範结了婚,但我就是无法爱上任何一个男人,除了他以外,我一直没有勇气承认;我以为自己终於可以获得解月兑,可是妳却逼迫我们,爲的就是让我跟他都觉得非常痛苦,我们一起躺在妳所建築的棺木之中,那墓穴之中死亡的不是妳,而是我们对妳的感情。

最後我还伤害了依霏。

妳不让我拥有爱人,也不愿我拥有朋友,依霏和我绝交,是妳设计的吗?

我到底是该爱著妳,还是该恨妳多一些?

回忆起前尘往事,苏昉发觉自己终於把所有的拼图都组合起来,不禁痛哭失声。因为洛云总是渴爱──她渴望每个人都来爱自己,只求获得,却从来也不肯付出──最後她还毁了每个深爱著她的人。

或许被人所爱算是微不足道的无聊想法,洛云只是希望每个爱她的人都坠入不幸,以绝望和失去为食粮,让别人痛苦也只是个藉口,事情只有变成这样,她的心灵纔能得著些许平衡;可能她早就知道表妹心中的想法,也好几次都想发问,可是自己却沉默地选择不和任何人有亲密的来往,无法得知是否伤害了谁,而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与恋人,往往造成彼此无法弥补的裂痕,像曾翼衡和依霏,当遗憾发生,再後悔也来不及了。

或许曾翼衡对於洛云的爱憎实在太过於强烈,或许更恨她总是拒绝他的心意,因此他选择了消失,结果她连这个人想要传达的讯息也没能看透,那痛苦深深刻印在她的心头,可能洛云也会永远记得这种悲伤;只是,一个人的生与死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有一天,所有的记忆都会消失,没有人会记得那些浑沌不清的情事,然後无谓地顺著这个社会喜新厌旧的生活法则,继续生活下去。

然而,她忘得了吗?那个男人所留下来的伤痕,她真能从自己的心头抹灭吗?

无限的深渊只能是被一种无穷的、不变的对象所填充,也就是说只能被自我所填充,并且以此将它毁灭。

和洛云从相识到现在,都已经廿年了,她们所相处过的日子,难道只是互相伤害的回忆吗?

借给洛云的CD、参考书、课本、衣服……只要是表妹要求的,她什麽都可以出借,什麽都可以退让,但是洛云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所以什麽也不愿交还,什麽也不想妥协,只容许每个人都满足她那贪求、自私、毫无止境的**;又或者,表妹就是太过於把自己放在天秤倾斜的另一边,总是渴望著难以公平的均衡感,因此什麽都想要夺取,也什麽人都想要伤害,只是为了要突显她自己的重要性。

巴斯卡在《冥想录》中说:「天堂和地狱中间就是人的一生,它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人生本来就不是完美的,但是要是没有勇去面对可能的破灭的话,那我们就连人生都没有了。

人的生命,其实非常之脆弱,或许天堂和地狱都不是真的,但是这世界上或许并不存在唯一而永恒的信念﹔在温馨的冬夜与闪亮的夏日之间摇摆的岁月,那一闪而逝的微光,细若游丝的喘息,难以遗忘的片断,到了死亡之前,或许都是一种难以超越的痛苦极限。那种种的遗憾,只会随著时间的移转,渐渐在她心中风化,然後消失不见吧?

过了一会儿,她伸手取下手腕上那只表妹送给她的旧手錶,然後把它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再也不愿回顾。

曾经有一天,快乐还存在著;突然之间,迷惑伴随著孤独降临了。那是一种失去的极限。

下次见面的时候,苏昉看著离婚协议书时想著,傻瓜的自己会展现出职业性的笑容,就像一个表姊对著表妹那样微哂著,亲切地打招呼,然後黯然消失。

有一天,她会从表妹那里毕业,重新获得自由与快乐的生活,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时间自然会解决那种问题;就像十年前在窗台上曾经开放过的几株蓝色鬱金香,当时她就明白自己对表妹有种特殊的感情,所以买了花偷偷送给她,可是目睹它们逐渐凋零枯萎,然後发觉自己私底下的心意被随意丢弃,好像自己付出的爱情也已经破灭。

十月的夜晚,刚下过一阵小雨,乌云密佈的天空中也看不见一颗星星,想要通过这厚厚的云层,怀著不安和困惑不明的感情,向无知的过往道别,或许就能发现夜空里不眠闪烁的光辉,并且在黑暗之中,可能还有著以前曾经见过的星空。

沉默是一种痛苦的极限,而在痛苦之中,什麽感动都将悄悄寂灭,最後化为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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