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都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她。
这样近,如此贴近的两人,近得似乎已毫无屏障。淡淡的酒香和清苦的杜若味突地溜进鼻中。天地不在,惟留有他。
“漪房,你好美”怀中的幽香袭来,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想起她不点而朱的唇,不施胭脂的笑靥,还有那浑圆饱满的粉女敕酥胸,以及她忘情的娇呻……
半弦月悬挂在空中,幽幽细吟的缠绵声,化作一室的旖旎景色。
***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吕太后的阴鸷媲
一切变得和平常一样,这些事也就算翻过去了。
回到代国后,窦漪房仍是住在自己的嫣心阁,况且已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可她仍是不与任何人过多的接触,除了偶尔几次被薄太后召去陪她写字,几乎是不曾踏出贤仁宫半步的。
薄太后也知她就是这个性子,也省了平时那些不必要的请安,只嘱咐她好生将养着,替刘恒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因着刘恒除了处理代国政务不在贤仁宫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给了窦漪房。这样的专宠难免使得后宫愤愤难平,甚至传到了远在皇宫的吕雉耳中。
“窦漪房——?”
正为皇太后吕雉梳头的婢女闻声,手一抖,两根发丝飘飘然从吕雉眼前一晃而过,了无生气的落在她身前。
“啊!”那个婢女低呼一声,心头陡然升起无可遏止的寒意,赶紧求饶道:“太后恕罪……太后恕罪!”都说越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越是对自己的容貌自己的头发极其注重,平时伺候梳洗的婢女总是小心了又小心,那一头黑丝在吕雉心目中的重要是所有宫人都心知肚明的。
一根发丝一条命,绝不是夸大其词的。
清冷眸中闪过一抹阴鸷,那是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瑙铟呢?去哪儿了?哀家好久没梳过飞月鬓的样式了,让她来给哀家梳头。”吕雉放佛对那两根断落的发丝不甚在意,也不管匍匐在地抖如筛糠的宫婢,只问了一旁待立的管齐。
管齐余光一扫那早已脸白如纸的宫婢,嘴角飞快漾过一丝蔑笑,只恭敬道:“瑙铟应太后的吩咐去请皇后娘娘过长信殿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吕雉手中摆弄着那两根断丝,嘴角勾起一抹再正常不过的笑意,问道。
见那宫婢只是趴伏着不答话,管齐轻咳一声,提醒她:“太后问你话呢。”
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宫婢立时抬起头来,见吕太后清冷的双眼直视着自己,不怒自威,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回道:“回……回太后,奴婢……奴婢小翠。”
“管齐,记在簿子上,改日送些银钱给她家里,就说她伺候得好,留在宫中不用等到出宫了。”听不出喜怒的语气,单纯的宫婢小翠此时汗水早已黏湿了后背,听得吕太后不仅没有处罚她,甚至还吩咐着要给她家人送银钱。
都说吕太后是位难伺候的主儿,杀人如麻,如今看来完全不是那个样子嘛,小翠悻悻然呼出一口气,叩谢道:“奴婢谢太后赏识!”
管齐摇摇头,这个还蒙在鼓里的傻子,以他对吕太后的了解,她绝对不可能云淡风轻的不当一回事,当她脸上出现那三分笑意时,他便明白这个小翠已是命不久矣,也不需吕雉再下命令,他就会做好该做之事。
回道:“奴才晓得。”
等小翠被人带下去之后,吕雉这才恼怒将发丝砸向管齐,管齐扑通一声跪下:“奴才该死!太后息怒!”
“以后机灵点,别什么奴才都往长信殿送,哀家不希望有下次,懂了吗?”眼底的冷意令人生畏,那到冰冷的火气只怕是方圆十里都能感受得到。
她的怒意其实不止来自那个小翠,更多的是来自哪个专宠的“窦漪房”。
她安排的窦慎儿在代国毫无起色不说,甚至一个小小的七子,八子都未能比及。偏偏这个时候凭空冒出个“窦漪房”来,是巧合?还是……
至张嫣烧死在鸿台那场大火后,她身边那个丫头——百灵,或者说是窦漪房更为贴切,也跟着突然消失,她私下派人找了好久,甚至用到了暗探死士,可她还是就这样凭空不见。
这次却在代国风生水起,让她想想——
前段时日派去的暗探找到窦家人,她以为窦漪房会是逃回家乡,为了永远藏住皇后的秘密,她下达了死令:杀无赦!
至于窦慎儿,她本还打算用她控制刘恒,看来现在也是留不得了。那几个派出去的暗探死士一个也未回来复命,看来任务是失败了,她说过,只要放走一个姓窦的,就提头回去见她。
吕雉微微沉吟片刻,刘恒,姜还是老的辣,若是待在代国不安分,就休怪哀家无情!
看吕太后脸色一时间变换了好几遭,管齐的脑袋转了一下,心道:要是太后将怒意凝聚在心底,若是不适时让她消了这口气,倒霉的就不止小翠一个人了,只怕接下来的好一段日子谁都别想舒心。还是得偷偷瞅个机会让人将辟阳侯审大人请过来才是。
病入膏肓
皇后怀抱着太子刘恭步下车辇,跨过乌青的宫门门槛,眼前的通道和台阶皆铺有精美的印花砖,踩在上面,从脚心传来丝丝冰凉。
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丝竹声乐绵绵于耳。
她微微摇动手中浪鼓,惹得刘恭咯咯直笑,抬眼处,碧空万里,风致天然,竟无一丝云絮,似乎永远是那样明净。连平时欢快的云雀也不知所终,清风扬起她素白的衣裾,几点飞红点缀其间,她抬手将它们轻轻拂去。微微一笑,心境却是说不出的寂缪,这样的天气,像极了她刚入宫那一日,那时的她,怀着怎样喘喘不安的心思,皇宫——将是何种前途在等着她呢。
她没读过什么书,只是后来进了宫,替刘盈磨墨时,他心血来潮曾教过她一些,而会写的第一个字是他的“盈”字。难怪他长得那样好看,盈者,丰满,匀称好看,貌丰盈以壮姝兮,苞温润之玉颜,她知道从前的皇后,也就是真正的张嫣从小跟着他饱读诗书,那一股子书卷气她这辈子是不能及的了,可她愿意学,虽然只是偷偷的学。
走在长乐宫的路上,她轻轻念道:“秦城旧来称窈窕,汉家更衣应不少。红粉邀君在何处,青楼苦夜长难晓。长乐宫中钟暗来,可怜歌舞惯相催。欢娱此事今寂寞,惟有年年陵树哀。”
此时此刻,不正是应景了嚒……
她檀口轻启:“恭儿,一会儿见了皇祖母要乖乖的不许淘气知道吗?”尽管刘恭不是她的孩子,可她养育了快三年,早已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了。
那女乃声女乃气的女圭女圭甜甜一笑,两只小手勾住她的脖颈,凑在她耳边:“儿臣明白,母后不用挂心。”
小小的刘恭已是一板一眼,十足的皇家口气。
待宫婢通报后,他们一行人才迈过高高的鎏金门槛进入长信殿,吕太后已高坐于最上方,淡淡道:“皇后来了。”说罢指一侧,示意她坐下说话。
本淘气的刘恭一进殿内便乖乖安坐在皇后身旁,睁着乌黑的大眼珠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在望到吕太后时,大眼一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不算工整的礼,那样子是说不出的可爱。
刚才的阴鸷似乎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儿,吕太后亲切端详着他,凤眼笑弯,唤道:“恭儿,快过皇祖母这里。”
小刘恭走路尚且还不是特别稳,胖乎乎的身体一扭一扭的来到吕太后身边,吕太后亲自拿了帕子给他擦着,宠溺道:“哎哟!看把咱们小恭儿给累得脸蛋都红了,让皇祖母好好看看长个儿没有呀。”
“皇祖母日理万机,比孙儿累。”童言无忌,却博得吕太后甚是高兴,这才是她吕雉真正的血统,才配得上刘姓,够得住太子之位的孩子。
眉眼处十分像刘盈,那虎头虎脑的样子活月兑月兑就跟刘盈小时候一个磨子刻出来的,想到这里,吕雉更是越加心疼着刘恭。
将刘恭抱在怀里,吕太后淡淡的问了一句:“皇帝还是不肯宣太医吗?”
皇后有些迟疑的撇开目光,不敢直视吕太后,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哭了出来。
“没有”
她说没有,刘盈不肯宣太医,不肯喝药,甚至饭也不肯多吃一口。
吕太后只是一阵轻笑,却是那样虚无飘渺的回荡在大殿内,声音有些空洞:“他还是对哀家耿耿于怀,哀家把他姐姐软禁在宫里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告诉他,等他姐姐什么时候能够想通了哀家自然放她回去张敖身边。”
皇后惶然不定的举头抬眸,似乎想从吕太后眼中找出点什么来,最终放弃。
她眼中的吕太后只是带着一丝浅笑给刘恭剥着荔枝,表情看不出什么不妥,深沉的目光似乎藏了太多太多令人费解的东西。
她就真的不在乎吗?
刘盈已经病入膏肓了啊。
却不见吕太后藏于宽大袍袖下的手早已紧紧的拽紧,抠着掌心,勉力维持着不动声色。
她是汉朝独一无二,位高权重的皇太后,她的喜怒不言于色正是后宫,乃至朝廷上的人都不能模透理解,这样的她才能让人生畏生敬!
然而,她快乐吗?
其实不然!
“哀家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罢。”瑙铟想要接过腻在吕太后怀中的刘恭,可刘恭的小手却缠得紧紧的,她又不敢使了大力,怕弄疼了太子,有些无奈而尴尬的杵在那儿。
直到皇后亲自上来抱走他,向吕太后行礼告退后,所有人才缓缓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