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求能够走得安心
她是汉朝独一无二,位高权重的皇太后,她的喜怒不言于色正是后宫,乃至朝廷上的人都不能模透理解,这样的她才能让人生畏生敬!
然而,她快乐吗?
其实不然!
“哀家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罢。”瑙铟想要接过腻在吕太后怀中的刘恭,可刘恭的小手却缠得紧紧的,她又不敢使了大力,怕弄疼了太子,有些无奈而尴尬的杵在那儿媲。
直到皇后亲自上来抱走他,向吕太后行礼告退后,所有人才缓缓退出了大殿。
御医再次跪满宣室殿外,皇帝不发话谁也不敢擅自闯入为其诊脉,其实刘盈比任何人都明白,他这残躯只怕是拖不了多少时间了,他也明白有些债欠下了必然是要还的丫。
不多时,皇后又端着药盅进来,走到床边亲自去喂他。熏炉里袅袅烟雾升腾弥绕,不是熏香,而是淡淡的药香味充斥在整个宣室殿内,刘盈不喝药,不接受一切治疗,太医们能做的只有碾好了药石搁入熏炉中为其续命。
皇后小心翼翼的将紫砂药盅盖掀开,倒出一些药汤在药碗里,又轻轻的端在刘盈升平面前,坐在床榻旁,以银匙舀起吹凉了一勺药汁,皇后送出去的手还没接触到刘盈,却忽然间,被他伸手一推,将药碗打翻在地,飞溅的药汁溅了她一身。“滚!朕的病治不好了,还拿这些来作甚!”皇后被他吼得一愣,好容易缓过劲了,眼圈却又红了起来,咬着唇,她劝慰道:“皇上,鲁元公主她很好,虽说是被软禁起来,可衣食无忧,谁都不敢怠慢。还有我们的恭儿,他很聪明,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为国为民的明君,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才能看着恭儿长大,辅佐他,教导他。”刘盈的双耳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唯能看见皇后的嘴唇在自己眼前一张一合。她说了些什么他真的听不见。
“皇上不是说想要过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吗?等你好起来,我们去求太后,你不要做这个皇帝了,我也不要做皇后,咱们就做最平凡的夫妻,过日更劳作,日落而归的日子,我织布裁衣给你穿,下厨烧饭菜给你吃,你累了我给你擦汗……”
她滔滔不绝,向他描述着自己心中憧憬的美好梦境。她还说,他们一定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不,是两个,三个……很多个,再以后两个白发苍苍,牙齿掉光光的老头子和老婆子一起坐在高堂,享受着儿孙满堂的幸福。
殿内四周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皇后用自己那双暖暖的小手包住他的宽厚手掌,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再要说话,一滴泪无声的顺着她尖尖的下巴滑进他的嘴里。
咸咸的,涩涩的。
刘盈双眼闭拢,抽走被裹住的手,轻叹一声,似乎已是睡去。
“太后驾到——”片刻的沉静只维持了那么短暂,刘盈最不愿意听见的,看见的,偏偏再次出现,他不想再和那个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为了恩怨不惜绝情的母后起争执。
他也没有力气了。
皇后急急忙忙在脸上抹了一下,拭去泪痕,仓促间一脚踩上裙摆,眼看就要扑向地上的碎瓷片。
“皇帝的身子看来还不错,都这个时候了不宣太医,不喝药汤,竟搂着皇后躺在床上成何体统!?”眼光一煭,冷冷的望着被刘盈环抱着的皇后的背影。
“你就是这样照顾皇帝的!”吕太后清冷的声音响彻殿里,一屋子的宫人齐齐敛眉低首,屏气凝神的立在一旁。
“皇上,是太后来了,你……你先放了臣妾吧。”皇后懦懦的声音在他耳边呼唤着,只觉得有一道利箭似的目光从她身后穿透而来。
偏刘盈不愿睁开双眼去瞧这个叫做母后的女人,整个人依旧紧抿着唇无声无息。
气氛一度尴尬,吕太后在帘帏外默然伫立,刘盈抱着皇后在床榻上缄语不起,大殿内万般寂静,重重的纱幔似乎隐藏了所有人的心事,只有吕太后的呼吸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好自为之吧,摆驾回宫!”吕雉终是受不住刘盈的刻意冷漠和叛逆,许久后才咬紧了牙关吐出几个字。
刘盈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却冷得似那腊月霜花,凄寒孤寂。
“母后怎的不多坐一会儿?”在吕太后转身离去那刻,刘盈突然叫住了她,他虚弱的笑笑,放开皇后坐起,轻轻的将自己身上的锦被掀开,欲下床来。
吕太后闻声骤然回身,眼底满是痛心:“你不是不待见母后吗,又为何叫住哀家?”
刘盈脸色苍白如霜,喘息微弱,可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出奇,他示意皇后扶他起来,掀开纱幔,他对着吕太后直直的跪下。绝望的目光扫过吕太后饱含沧桑的面庞,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不再似从前灯下替他缝衣的娘,不再似抱着他哼曲儿的娘。
她先是太后,而后才是母后。
如今,却只是太后。
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儿臣只求母后一件事,若是母后答应了儿臣,儿臣死也瞑目了。”抚着刘盈臂膀的皇后泪眼滂沱,凄惶着摇头:“呸呸呸!皇上是真命天子,是要长命百岁的。”
“你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犹如一把刀刺穿了喉头才说了出口,那样的疼,那样的痛。她承认,权力让她蒙蔽了良心,淹没了情感,唯一的一双儿女,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偶尔,她也会痛恨自己,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一步步走成这个样子,又为何不能互相理解和宽恕?
答案谁都说不出来,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不会舍弃这些利益权力,只做一个安享晚年的后宫女人?
不会,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终究骨子里她还是需要那些的,盈儿,就当是娘对不起你吧。
刘盈说,他要刘恭的自由,他求吕太后放刘恭自由。
多么可笑的请求,他明知道不可能兑现的,可他还是带着那一丁点的侥幸,希望他的母后能在他最后的期限里给他一个安慰,至少,让他走得安心一些。
久久得不到回应,刘盈落寞的收回视线,在皇后的搀扶下缓步走向内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他只是不想他的儿子走上跟他一样的道路而已,傀儡他做够了,只有他一个就够了……
“好。”吕太后开口。
不重不轻的一个字,刘盈却不敢信以为真,只是僵直了背脊矗立在那里,好久都回不过神来,直到大殿里只剩下他和皇后,他才攥住她的手用力握紧,几乎用尽了一身的力气,皇后感受着手心的茫痛,眉头却也不肯皱一下,坚定道:“皇上,太后答应了你。”
握着的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刘盈露出了轻浅的笑容,一如雨后飞虹。
“让太医院的人给朕开个方子熬药送来,诊脉就不必了,朕只想把最后的时日好好过完,不愿听那些啰里啰嗦的忠告。”
皇后眼泪潸然而下,还欲说些什么,却只动了动嘴唇,忽而开口应道:“臣妾立刻就去。”她何尝不明白刘盈此刻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安宁,想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在他身边这么久了,他从未这样轻松的向她表达心中所想,她要好好珍惜,和他最后的日子。
孕中散步
三个月之后。
门外院子里,朗朗晴空下,窦漪房懒懒起身,八月的阳光那样明亮那样热,白晃晃地打在地上射得人睁不开眼去。
肚子已经浑圆如球,她却不像那些个能吃会睡的孕妇般长得白白胖胖,反而瘦得越发让人瞧着心疼。柳依依仍是她的贴身婢女,还和以前一样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只是还是胖不起来。
柳依依小心的扶着她,道:“娘娘快回去躺着吧,这秋老虎是越来越猖狂了,在外边多呆一会儿都汗流浃背的,何况娘娘还是怀了身孕的人,可不能把我们的小王子给热着了。”
窦漪房见她一脸认真劲儿的拿起扇子轻轻的扇在她肚子上扇着,不由得低低一笑:“代王整天将我关在屋子里闷着,我难得能够出来透口气,没想到连你也管着我,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柳依依俏脸一红,忙轻轻捂住窦漪房的嘴,打趣道:“娘娘这话说的,那不是折煞了奴婢吗,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给别人听见奴婢可是得挨板子的。”说完才移开了手,继续给窦漪房扇着,又给肚子里的孩子扇着。
“还对着你家主子动手动脚的,挨了板子也是活该!”窦漪房边说边作势打向她。
柳依依赶紧讨饶道:“哎呀,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啊。”她咯咯笑个不停,又说:“打板子,娘娘才舍不得呢。”
“好了,好了,就你嘴贫,不跟你闹了,我这两天老觉着腰酸酸的,咱们还是再多走动走动吧,再躺下去可真的要直不起来了。”这天儿是够热的,大早上汗水也濡湿了鬓发,窦漪房缓缓打了一把扇子,由柳依依扶着走出宫去。
偶尔佛过的秋风吹散了她的长发,痒痒的拂过她日渐尖削的脸庞,至从有孕以来总是睡得不好,虽然她曾经有过一次身孕,可毕竟——
每每思至于此她更是心中彷徨,不觉踏实,刘恒几乎是夜夜陪伴在旁,偶尔政务繁忙却也是不忘差人过来问候安抚。强烈的妊娠反应越发让她疲苦不堪,性子也有些烦躁。惟觉得欣喜之处便是每日与那好动的孩子讲上好一些话,她觉得孩子一定听得到,也一定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