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二十六章 约法三章Ⅲ

作者 : 孰不依

西门君惠招招手唤水精奴上前,水精奴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递给西门君惠,西门君惠慢慢打开包袱,再念诀一指,一杆铁脊蛇矛飞将起来,迎风暴涨,插在牢门前!

项羽一见顿时全身发颤,原来这就是项羽当年驰骋疆场所惯用的铁脊蛇矛!“二百年了,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项羽情不自禁地伸手将铁脊蛇矛抄了过来,两颗热泪滴落下来!

西门君惠又接着道:“项王当年赠与老夫的乌骓,老夫也不敢慢待。谁知那乌骓心恋旧主,竟徇项王而去。老夫怕乌骓转世,不能再与项王重逢,故将乌骓的阴灵拘于法器之中。项王请看!”

西门君惠抛出一只玉飞马,一边说一边作法。片刻之后,玉飞马突现幻成影像:一匹战马现身,青白相杂,长长的鬃毛泛着淡淡的青光,就像一幅飘曳的缎带;战马高六尺余,骏尾苍然,足生爪,长寸余,双目莹然如水精,飞蹄嘶鸣声震九天!

“乌骓!”项羽望着幻境中的那匹宝马,右手执戟猛然一插,左手则指着战马发呆。眼睛噙满泪光,全身微微颤抖,手中那铁脊蛇矛被震得嗡鸣不止。

西门君惠恍惚看见了项羽当年那股豪气,激道:“项王乃舜帝之后,地位不可不尊。当年与赤帝之子相争,象征天子之命的龙珠落在项王之手。在秦末大战之中,项王更是驰骋沙场,战功显赫。无论是从法理还是情理看,天下本来非项王莫属。但上苍不公,偏偏戏弄项王,让天下落入刘季之手。项王岂能忍之?”

鬼母心中满是愤忿,急着插话道:“想那赤帝之子转生而来的刘季,与项王的德高位尊判若云泥。刘季本是市井无赖,德行不彰,却依仗天界的袒护,投机钻营,巧取豪夺,硬生生从项王手中抢走天下。设若刘季手中没有那来历不明的斩蛇剑,如何能够与龙珠相争?没有沙场之上那几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掩护刘季逃走,那刘季岂不早成了项王阶之下囚?项王难道不曾怀疑,这其中满是欺诈?”

项羽脸色数变,恨恨道:“我项羽乃舜帝之后,向来家教森严,谨遵天规。故绝命乌江后,便只望上苍明判,还我公道。但从未想过其中有否见不得人的勾当!”

西门君惠指指鬼母,道:“崆峒山白帝宫女主人,居于西北一隅,谨慎厚重,与人为善,向无恶名。谁曾想飞来横祸,白帝之子莫明其妙被斩蛇剑诛杀!如同项王一般,我嫂子上昆仑、赴天庭,求天界救治爱子、捉拿元凶,寄希望于九天诸神。不曾想,天界之中众神推诿,竟无一人仗义执言。以至白帝之子最终魂魄散去、含恨而死。我西门君惠数千年来久居崆峒山,与白帝乃莫逆之交,白帝宫有难,我西门君惠是不是应当仗义相助?”

项羽本是豪杰之士,听到此处,血脉贲张,不由得厉声道:“大丈夫路见不平,自当拨刀相助!夫复何言?”

西门君惠一听,暗喜,道:“所以我西门君惠遍邀三界豪杰,成立九重门,纵然才德低微,也要为三界之中无辜者强自出头。今日到幽冥地府,一则是因为老夫久仰项王之名,不忍项王数百年被囚于十八层地狱之中,故倾九重门之众,大闹幽冥地府,欲救项王出冥府;二则老夫深感仅凭九重门微薄之力,尚难伸张大义,还望项王不弃,为我等施以援手!三则老夫不能见项王背负屈辱而不闻不问,只要项王一句话,老夫愿意集九重门之全力,为项王洗雪冤屈血战到底!”

项王听到这里,才明白西门君惠是要拉自己和八千子弟兵与九重门结盟对抗天界,不由大感踌躇,心想:“自己乃舜帝之后,背叛天界只怕祸及家门。但刚才被西门君惠所激,要想不答应,也难以开口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犹疑不决之际,忽听一声清呼:“项王!”项羽一听知道是虞姬到了,顿时喜上眉梢,道:“夫人如何能够到此?”

虞姬狱室与项王被禁闭的地方相距甚远,两百年间只有数次短暂见面,都是十殿阎罗要虞姬劝项王超生。项王只是不许,故每次见面都是郁闷不已。今天却是不同,项王正遇难以决断的大事,见到虞姬前来,心想虞姬向来聪慧,必能巧言以对,故而喜形于色,忙向虞姬引见众人。

西门君惠见虞姬过来,便向虞姬一拱手,虞姬吃了一惊,道:“先生乃一派宗主,这如何使得!”西门君惠正色道:“夫人乃千古奇女子,老夫理当礼敬夫人!”

西门君惠一扬手,水精奴立刻趋步向前,又打开了一道包袱。众人凝目一看,原来是一柄宝剑!

虞姬眼尖,早就低呼一声:“莫邪剑!”

“夫人好眼力!”西门君惠赞道,取出“莫邪”剑递与虞姬,道:“老夫当年在垓下停留,曾见夫人的剑法出神入化、绝妙至极,深为佩服。后来夫人以身徇命,项王身携莫邪剑战于乱军之中。项王自刎,莫邪剑亦沉于乌江。老夫布了一道禁咒,不敢让夫人的宝剑落入他人之手。近日方遣徒儿取出宝剑,愿将宝剑物归原主。”

虞姬迟疑着接过宝剑,半晌没有做声。倒是西门君惠的弟子水精奴在一旁接话道:“我水精奴一向善水,在水里如履平地一般。虽然经日移时不上来,始终都不觉得苦。但乌江之行却是格外凶险,江底之水寒冷透骨,且有水怪怒自狂舞,不肯让我接近莫邪剑。苦斗三日,方驱离水怪,取出夫人的莫邪剑。能够不辱师命免祸而回,真是侥幸之极!”

西门君惠听了,也是微微一惊,略带愧色道:“这次的确是让徒儿孤身犯险了。莫邪剑乃天下神兵之首,想要得到宝剑的人、神、魔多不胜数。虽然多数会被老夫的禁咒逼退,不过也有不肯死心的,守着神兵不肯善罢甘休。徒儿遇到的大概就是这类魔物!”

项王见虞姬捧着“莫邪”剑沉思,便对虞姬道:“今日夫人来此,正好有事商议!”

虞姬长叹一声,摇摇头,幽幽道:“大王要商议什么,贱妾早就想到了。大王不见,西门先生当年收葬你我尸骨,今天又屈尊到十八层地狱相邀。情深意重、义薄云天,我等如何能够拒人千里!”

虞姬又指了指外面,道:“刚才贱妾来时,已见范增、龙且、钟离昧、季布、虞子期、章邯、董歙、司马欣等人和那些忠肝义胆的江东子弟的阴魂都被西门先生解救出来了。为了我们,西门先生不惜放走如此众多的阴魂,西门先生与天庭、冥界结下的麻烦只怕是难以化解了。到了这种地步,项王难道还怀疑西门门主的诚意吗?”

项羽一听,大惊:“什么,他们都被救出来了?”西门君惠不动声色,静静地道:“刚才我等说话之际,老夫已着谢堂主率人将冥府搜了个遍,将项王的部属一个不拉地全部释放出来了!这些人生前与项王不离不弃,死后还苦苦等候项王数百年,这样的兄弟难道还能舍弃?”

项羽泪流满面,喃喃道:“原来,兄弟们都不曾弃我而去。两百年了,两百年了,都还在我项羽身边!”项羽猛起站起身,将狱门一推,“哐当”一声,三步迈作两步,一晃而过,匆匆出了大牢。

众人默不作声,纷纷跟在项王之后,到了枉死城广场之上!

项羽那八千江东子弟黑压压地集结在广场之上,面色肃穆,战阵森严。范增、龙且、钟离昧、季布、虞子期、章邯、董歙、司马欣等人披坚持锐立于阵前。

项羽和虞姬都情不自禁地落泪,默默无语地走过战阵,看着那些脸上也是浊泪横流的部将士卒,感慨万千。

一种无尽的沉默。

项羽望着这些不离不弃的兄弟,良久,一跺脚,转头对西门君惠道:“我项羽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西门先生今日有大恩于我,我项羽自当倾力相报。不过,我项羽有三个条件,望西门先生允诺!”

“但说无妨!”西门君惠声音低沉,却是极为刚毅。

项羽道:“我项羽当年曾与刘季结拜,念及旧谊,才在鸿门宴上不忍加诛,后来还封刘季为汉王,可谓仁至义尽。楚汉相争,我与刘季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鸿沟以西归刘季所有,鸿沟以东为我项羽所有,刘季引兵西归,我引兵东归。没想到刘季背信弃义,阴险偷袭,才导致西楚军垓下之败。我项羽痛恨刘季,如果复出,定要在上林苑掘刘氏陵墓,以消心头之恨!”

鬼母听到这里,心想即便项王不说,自己也会掘了刘氏祖庙。便大声道:“项王尽管放心,我儿现在虽然居摄皇帝,名义上尽忠汉室,但我们与刘氏同样有深仇大恨。项王既有此愿,我等必定差人将上林苑翻个底朝天!”

“如此甚好!”项羽顿了顿,接着道:“二百年前,我突围到乌江边上,江东八千子弟除二十六骑外连带妻儿老小尽没于阵中!乌江边几场混战,二十六骑当中最后又只八骑逃月兑。二百年来,我项羽常常为这些子弟兵后裔的境遇愧疚。这八骑的后人算来算去最多也不过三百人,我项羽希望这尚存阳世的三百孤寒能够封妻荫子,衣食无忧,算是对这些兄弟的一个交代。这个要求,不知是否过分?”

鬼母心想好在只有三百人,不算太多,也就应承下来。

项羽见前两项条件鬼母都代表王莽答应了,便提出最后一个条件:“我项羽贵为舜帝之后,虽然不敢有负西门先生和白帝宫的深恩,愿意替九重门冲杀疆场,但我项羽不能有辱家门,不能完全听命于九重门,故只能帮九重门参加一次战役。”

西门君惠沉吟良久,暗道:“也好,只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就行!”西门君惠与鬼母轻声商议,终于也应承下来。

项王待西门君惠答应后,高声对阶下的军阵道:“兄弟们,我项羽在这里向诸位陪罪了!兄弟们跟着我项羽出身入死,为的是封妻荫子,没想到身死国没,二百年来还陪着我项羽在地狱中受尽煎熬,这份情义,我项羽就是锉骨扬灰也永远铭记在心!今日九重门西门先生仗义相助,救我等出幽冥地府,我项羽不敢忘恩负义,已答应为九重门一战。望兄弟们答应本王,拿出当年那股豪侠气概,洗雪二百年的窝囊气!”

江东八千子弟都在阵中听得项王与九重门“约法三章”,知道项羽待部属恩深德厚。项羽言毕,阶下众将士皆感激项王恩义,齐刷刷跪下一大片。

“我等愿以项王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这突然爆发出来的呼啸之声,掠过刚才那无尽的沉默,却与那种沉默一样,充满了杀气!

就在项羽以为大事已定时,范增却上前道:“大王,我们为九重门一战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现在都是早已殒命的阴魂,如何能够为世人而战?”项羽一听,愣了,道:“对呀,我项羽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西楚霸王,忘记了自己只是阴魂而已!”

西门君惠微微点头,赞许道:“范先生果然虑事周详。不过,这一点老夫早就有所安排了。不知范先生可曾听说,当年大禹治水,跟随者众,数年间没于王事者数万之多!后来大禹治水成功,不忘祭祀这些牺牲者,故铸造了禹王九鼎……”

范增未等西门君惠言毕,便讶然道:“如此说来,西门先生已将禹王九鼎收归囊中?”西门君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范增泛起愧色,道:“西门门主真是好手段,老夫不及也。说起来真是惭愧,老夫当年曾经被驱使修筑秦皇陵,自以为对秦皇陵的构造了若指掌。项王入关后,老夫提议挖开秦皇陵,取走财物充任军饷。没想到奉项王之命挖掘陵墓时,却始终找不到入口。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范增自嘲一番,才又转回正题。道:“禹王九鼎乃天命神器,阴魂归附之所。如能依附于禹王九鼎,倒是不会委屈了我等。另外,老夫听说禹王九鼎中凝聚了大禹数千年功力,依附于禹王九鼎亦将拥有无尽的力量。看来,西门先生为了替白帝宫出头,可真是煞费苦心了。佩服佩服!”

西门君惠客气了两句,然后侧身对项王道:“项王,请吧!”

项羽向阶下军阵一招手,幽冥地府之中一阵阴风旋转,扶摇直上,瞬间冲出幽冥地府,挟裹着阵阵沙尘,向东北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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