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回到长乐宫已是四更时分,已然十分疲惫,便吩咐左右都各自歇息。但王太后未歇息,宫女们如何敢回转。王太后不得已,很快回寝宫去了,在宫女服侍下不一会也就进入了梦乡。宫女们见王太后睡去,纷纷打了一阵呵欠,才各自陆续离去。
王太后刚刚进入梦乡,就突然见到一个儒生模样的人迎过来,跪拜在王太后面前。王太后十分纳闷,道:“你是谁?哀家并不认识你,起来说话吧!”那儒生站起来,道:“太后,臣下是跟随高祖数十载的酂侯萧何。今日有为难之事,不得不来惊扰太后!”
王太后惊道:“你是大汉三杰之一的萧何?萧大人对大汉天下居功甚伟,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哀家定当转告当今皇上,为开国功臣解除烦忧。”
萧何摇摇头,道:“高祖生前待臣下不薄,臣下并无什么奢求。臣下自两百年前命归黄泉,就被上苍指派到未央宫守卫天子九门。今日惊扰太后,完全是担忧大汉天下安危的缘故。”
“哦,那萧大人且慢慢道来!”王太后听萧何说得严肃,沉下心来要搞个明白。
萧何想了想,道:“太后今晚到未央宫看望安汉公了?”王太后不知萧何何意,有些不悦,道:“萧大人认为哀家深夜看望自家侄辈有何不妥吗?”萧何又摇摇头,道:“太后不肯呵护宣帝的后人刘婴,却经常看望侄儿王莽。臣下要请教的是,姑侄与子母孰亲?”
王太后一听,以为萧何是想干预皇室内部事务,不免有些怒形于色。这些日子王太后被王莽仗义疏财的行为所感染,经常携带不少财物深入民间,访贫问苦,知道王莽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听了萧何的话自然反感。道:“哀家尊你为开国功勋,但你也需自重。望你切莫妄议皇室!”
萧何也不顾王太后的愤忿之色,铮然道:“近日,长安城异象频显,臣下担心有人阴谋篡夺大汉江山。遍观朝中大臣,到底谁有这种可能?说句不中听的话,臣下以为安汉公将来有篡位之嫌!要是当真如此,请太后听臣下直言。立宣帝后裔,则千秋万岁后,太后配食太庙;若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望太后三思!”
萧何这段突如其来的劝谏,让王太后忍无可忍。怒道:“萧何,你休得胡言,我侄儿勤于国事,忠心不二,何曾有篡位之心?今晚哀家刚从未央宫回来,安汉公的作为哀家一清二楚,容不得你说三道四!你诬指什么我王家篡夺大汉,乃大逆不道之罪。莫非你以为哀家不敢降罪于你?”
萧何之所以突兀地冒犯王太后几句,只是想试探王太后的心思。见王太后动怒,萧何确信太后忠于汉室。便深深一揖道:“岂敢。臣下预感有股异端怪力冲着传国玉玺而来。这传国玉玺白日里掌控在皇上手中,夜里则为九门守护神合力掌控,所以我们感受得到凶兆。太后对大汉天下忠诚不二,如果有一天未央宫传国玉玺不保,我萧何等九门守护神有意将传国玉玺转送太后保管。只要传国玉玺不失,大汉一脉则不会断绝。臣下此请,望太后三思。”
王太后感觉萧何的话匪夷所思,越听越气,厉声斥喝道:“来人,把这个冒充酂侯萧何的人拉下去!”不料,王太后身边的人却没有动手,那萧何化作一股青烟,转眼之间就飘散去远了!
就在王太后跺脚气喘之际,忽又听得一阵呼叫:“太后,太后……”
王太后睁开眼,原来是几个宫女围在榻前。宫女们见太后醒来,都松了一口气,高兴地道:“太后醒了,太后醒了,从恶梦中醒过来了!”听宫女们一讲,王太后也缓过劲来,暗想:“原来是一场梦。哼,不过也太可恶了,这个萧何竟敢诬蔑我王家谋权篡位!”
西门君惠从鬼城平都回来后,又过了数日,念起答应项王的三件事,便着人请来鬼母商议。
鬼母来到后,西门君惠开门见山,道:“嫂子答应项王的事,切不可怠慢。得好好寻思一个办法,让侄儿能够接受,朝廷百官不致激烈反对。不知嫂子可有什么高见?”
鬼母有些沮丧,道:“西门兄弟,说实话吧,当时急于请项王加盟,故而对他提出的条件虑之不详。今日想来,这件件都是难事。嫂子这几日也是发愁,不知该如何开口!”
西门君惠沉吟许久,道:“嫂子,小弟有一个办法,不知可否?”“那就赶紧说说吧!”鬼母有些急切。
西门君惠静静道:“侄儿勤政爱民,心忧天下百姓。自己又处处节俭,对奢靡之风深恶痛绝,尤其是对上林苑的盲目修建颇多批评。如今,天下灾祸频仍,百姓多有游离失所,侄儿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不如给侄儿提议,上林苑地广人稀,两百年来修了不少毫无用处的馆舍,可以将上林苑中的闲置馆舍用于安置流民。这样,既解决了侄儿心中忧患,又充分利用了那些废弃的馆舍,岂非两全其美?”
鬼母一听就明白了,大喜道:“老身知道西门兄弟的盘算了。为了做这些事必定要任命一批官吏去承办,料想朝堂之上愿意承办此事的少之又少,我们正好让项王提出的那三百孤寒去办此事。趁整治上林苑这个机会,可以顺便撤掉几座宗庙。末了,我们以请功为由,让莽儿封这三百孤寒一些官职。这样,项王的前两个条件就都可以兑现。”
西门君惠听了,点点头。但鬼母迟疑了一阵,又道:“好是好,只怕刘氏后裔不依……”
西门君惠却胸有成竹,道:“我们就说安置进去的流民是为了护卫陵寝,让他们无话可说。撤掉的几座宗庙嘛,就说是为了安置流民需要,先撤后移建,这样既掘了汉家陵寝,又堵了刘氏后裔之口,料也无妨。不过撤宗庙的事不可事先泄露,要先斩后奏。”
鬼母还是有些不踏实,道:“那,那就这样?嫂子去跟莽儿交代?”西门君惠一摆手,道:“不可,此事让辛当去办。辛当不是已在朝堂为官吗?让他去启奏比我们亲自出面好得多。”
过了些日子。黎明时分,未央宫大殿之上。百官分列两厢,静侯天子上殿。居摄践祚的安汉公王莽,一如平日抱着孺子婴从容上殿,坐上龙庭,听百官禀奏各方大事。
百官议事已毕,正要散朝,辛当站了出来,大声道:“启禀皇上,今夏以来,江淮之间狂风暴雨不断,不少郡县遭风暴洪水浸袭,百姓流离失所。休要说千里之外,就是长安近郊,也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辗转来到天子脚下,乞愿有安身之地。安汉公仁厚爱民,常为天下黎民之冷暖而夙夜难眠。臣下不揣浅陋,想替陛下和安汉公分忧。现有奏本在此,望皇上御览!”
王莽本要抱着孺子婴下殿,听得辛当这般言语,正说在自己心坎上,便又回身坐下,令百官归列。而后道:“辛大人且先不要递奏本,但说无妨。本公让各位大臣一起听听!”
辛当按照西门君惠的交代,开口道:“臣知道安汉公前些年曾经在长安附近建了五里坊,安置流民,深得百姓拥戴,稳定了时局。此事庄大人一手承办,想必仍历历在目。”辛当扫了庄尤一眼,庄尤不知辛当卖什么关子,只好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听辛当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如今天灾又起,流民蜂拥而至,但是当年的办法已不合时宜。一是长安城附近已无合适的地点建造百姓栖身之所;二来朝廷支用庞大,要划出一笔数额巨大的库银只怕不易;三来远水不解近渴,房舍没建好,流民就可能变成暴民了。故臣下以为不如将上林苑放开,让流民栖身……”
辛当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尤其是皇室宗亲更是怒形于色。早有人大喝道:“辛当,你住口!上林苑乃皇家禁地,历代先皇陵寝所在,岂能将上林苑用做安置流民之所?此议绝对不行。辛当对历代先皇大不敬,实属大逆不道,望皇上依律论罪!”
说罢,刘氏一众大臣都出列跪倒,大有不惩办辛当决不甘休的架势。
王莽既为辛当的言论深深打动,又被跪倒的一片刘氏宗亲难住了。王莽扫视了一圈,见王邑、王寻、王涉等王家的大臣微微点头,庄尤、桓谭等人则低头默立。便点名问庄尤:“庄大人,你看此议如何?”
庄尤垂头而立,本意不想掺乎此事,见王莽终究还是找到了自己,不得已,只得站出来,缓缓道:“辛大人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当年臣下奉皇上之命安置十万流民,尽管省而又省,仍旧耗资巨大。如今国库更加艰难,要再搞这么一项工程只怕难上加难。但是,放开上林苑嘛,也有一些未解之处。上林苑乃历代先皇陵寝所在,这些流民安置进去,对上林苑的监管恐怕是个难题。”
辛当见庄尤并非真心反对,心中更是得意。便又奏道:“上林苑地跨长安、咸宁等五县,纵横三百里,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地广人疏,监管不力,屡次有盗贼出没。臣下以为,在上林苑中安置流民,从中选拨一批青壮之士,协助守护陵寝,不仅可以防止盗贼破坏陵寝,也可让这些流民有基本的生活基础,乃两全之策。”
那些跪倒在堂上的刘氏宗亲一听,又都气呼呼地站起来,指着辛当鼻尖骂道:“巧言诡辩!巧言诡辩!”
桓谭一向耿直,此时也出列道:“上林苑百余年来,的确耗费不少资财建了大批馆舍,这些馆舍建成后多数闲置。将这些馆舍用于安置流民,的确可以省下一大笔库银。眼前,西北边事风声日紧,将这笔库银用于边防,对于国家来说,应是首上之选。”
刘氏宗亲之中唯有刘歆站立一旁,王莽见刘歆未表态,便道:“光禄大夫,你是皇室宗亲,你说说此议如何?”
刘歆无可奈何,道:“从感情上讲,臣下不从此议;就国事而言,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又不能不从。”
王莽一拍手,大声道:“各位大人,听见了吗?要以国事为重!辛当此议,准了!有谁愿意承办此事?”
那些刘氏宗亲见王莽已经准奏,只得悻悻地站起来,纷纷瞪了刘歆一眼,却又无计可施。见王莽要百官推荐工程监理人选,更是纷纷摇头,无一人表态。
辛当见状,又是暗喜,上前道:“臣下深知此事阻力重重,各位有各位的难处,没有谁肯轻易牵头。既然是臣下提出的奏议,臣便不畏艰难,愿承此重担。”
王莽又扫视了一圈,等了许久,还是无人说话。只得道:“既如此,那就责成辛大人去办吧!有什么难处,我安汉公为你撑腰。”
辛当深深一揖,道:“谢过安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