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三十五章 江南嘉林Ⅲ

作者 : 孰不依

巴陵雨巷,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远远看去,唯有两位僧人在雨中默然前行。那是十方大普门禅寺的悟真和悟玄师兄弟。

悟真、悟玄脚下踩着的青石路,已经被岁月和雨水冲刷得失去了棱角。小巷两边歪斜的木板墙壁相接相连,屋顶连片的青瓦上布满青苔。从那些工艺精湛的瓦楞、檐角、窗棂、门框以及柱基石上的雕花,依稀可以领略到这里往昔的繁华。

悟真、悟玄穿过巴陵城长长的雨巷,慢慢来到洞庭湖边。湖边有数间民居,似乎聚集着一批船夫。悟玄朝一户人家走去。

这户人家门口泥地上搁了一张歪斜的小木几。一个船夫模样的人带着三个孩子在那里盛了碗饭,拨了一点菜,托着碗东蹲西站、晃晃悠悠地往嘴里扒。一个孩子不小心将碗掉在地上,“啪”一声摔成数片。船夫一怒,搁下碗就抡起粗黑的手掌,在孩子身上疾风暴雨般地来一通狠揍,骇得小孩“哇哇”大哭。

悟玄走到船夫面前,一把拉住了船夫的手,立掌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何必跟小孩子生气!”船夫见两个僧人站在屋檐下,只得止住怒气,从木几上盛了碗饭递过来道:“两位法师将就些吃吧!”船夫以为悟玄前来化斋,所以端了饭给悟玄。

悟玄未接斋饭,“阿弥陀佛”诵了一句佛号,缓缓道:“施主,贫僧至此,只是寻人,并不是为了斋饭。”悟玄停了停,道:“不知施主可曾遇到一位年长的高僧从这里经过?”

“哦,法师是说那位清瘦高大,长着一对白眉的老禅师吧?那禅师中午就到了湖边,应该还在湖边那艘船上。”船夫出了门指着湖边一艘客船道。悟玄顺着船夫的指向望了望,才对船夫道:“贫僧谢过施主了。”

悟真、悟玄来到湖边客船上,一位清矍干瘦、长眉遮眼的僧人,正手握一串玉佛珠,闭目打座。悟真、悟玄忙过去合掌道:“师父,弟子发现师父留下的暗号,一路找了过来!”“瘦佛”玄空这才睁开眼睛,好象未卜先知,对悟真、悟玄道:“那孽龙是不是已经蜕骨逃走了?”

悟玄一脸愧色,合掌对师父道:“师父,弟子见那孽龙惊惧、绝望模样,一时手软,竟让孽龙跑了!”悟真看了看悟玄,忙开口大声嚷道:“师父莫怪师弟,都是弟子擅离龙葬洲深穴,没有把住通道,才让那孽龙逃走的!”两人都怕师父责怪,所以都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瘦佛”玄空收起玉佛珠,摆了摆手,道:“你俩都不必多说了。那孽龙罪不当诛,为师怎会不知?当初在弥陀寺也只承诺将孽龙收服遣送回去,没有伤其性命的意思。你俩错解了为师的意图,以为是要孽龙的性命,故而下不了手。对吧?”

悟真、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瘦佛”玄空轻轻叹了一声,“不过,悟玄将孽龙放走,确有过错。回到十方大普门禅寺后,罚面壁三日。至于悟真,遇事要多些思虑,不可鲁莽行事,责罚就不必了。”

十方大普门禅寺师徒三人在舱中叙话,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忽听岸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数十人远远而来。“瘦佛”玄空皱皱眉,道:“这一群人煞气极重!你俩在旁暗中观查,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

果然,借着月光一看,岸边人影幢幢。来人约十余人,悄然无语,步履极快,全都身着夜行衣,蒙面而行。除了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空着手,其他人身上都扛着一个大麻袋,不知装着什么物事,显得十分沉重。

悟真、悟玄在黑暗中相互看了看,不知该不该出手。稍一迟疑,那一队黑衣人已然到了湖边船上。黑衣人首领向四周扫视一眼,发现只在数十丈外有艘客船,便沉声道:“赶紧将这些人都投入湖中,喂鱼去吧!”黑衣人闻言,纷纷将大麻袋“扑通扑通”抛入湖中!

“不好,麻袋中装的是人!”黑衣人首领的话音远远飘来钻入耳中,悟真、悟玄才醒悟过来。正要禀报师父,却听“瘦佛”玄空的低沉佛号传来,瘦长的身影已飘然而出,从数十丈外凌空扑去。

黑衣人被“瘦佛”玄空一声低诵穿透耳鼓震得双耳嗡鸣,一个个手脚停滞下来。转头看时,只见一道青烟兔起鹘落,欺至跟前,原来是一位老僧。

老僧五指箕张,飘忽抓落,如风过虚空,逼得几个黑衣人慌不择路,掉下船头。就在一连串险招逼退众人之后,老僧居然还凌空俯冲,一连接了两个抛向湖中的麻袋!

这名老僧自然就是玄空大师。“瘦佛”玄空这一扑一抓动若雷霆,把两个黑衣人首领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当场。悟真、悟玄也赶紧跃出,想要夺回麻袋!

说时迟、那时快。那些黑衣人也很快缓过神来,见客船上有人飞来横插一脚,立即拨刀扑来,挡住了悟真、悟玄的身形!

黑衣人似乎人人身手不弱,悟真、悟玄连晃身形,仍被黑衣人紧紧缠在身后,无法出手打捞湖中的溺水之人!

“瘦佛”玄空将那麻袋拎上岸,那两个黑衣人首领也已扑到。两道寒光一闪,刀剑夹击攻至玄空大师跟前。玄空大师手中拎着麻袋,不敢硬碰,只得转身闪开,赶紧将麻袋抛在岸边芦苇丛中!

“瘦佛”玄空恨黑衣人杀人灭口过于歹毒,腾出手来,将玉佛珠一挥,大开杀戒。那玉佛珠在空中发出一道眩目的亮光,如游龙般在人群中倏然而过,那十余个黑衣人纷纷倒地。那两个首领见这个清瘦的老僧一出手就放倒了一大片,情知不妙,赶紧倒飞而去,远循逃走!

悟真、悟玄忙到湖中打捞那些麻袋。等到一个个寻上岸来,打开一看,果然是身着百姓服装的普通渔民,可惜都已溺水而亡!

“瘦佛”玄空赶紧叫悟真、悟玄将自己夺过来的两个麻袋找来。打开一看,其中一人已经没有气息,另一人也是满身伤痕,眼看不活。那个仅余一口气的渔民见三位僧人在旁,努力想要张开嘴,说点什么,却半天发不出一丝声音。

玄空大师见状,轻轻蹲了下来,“阿弥陀佛,施主先聚口气,再说话!”那渔民闭上眼睛,凝聚残余的一丝力气后,睁开无神的眼睛,艰难抬手往湖中一指,对玄空道:“九,九,九尾,九尾龟,在,在……”话未说完,头一歪,手臂垂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九尾龟?”“瘦佛”玄空眼中精光一闪,手中不觉加了劲道,骨节之声如撼金锁,晶莹剔透的玉佛珠急促转动起来。

悟玄忙道:“师父,九尾龟,什么九尾龟?”“九尾龟乃天命神兽,诸候获之,可为帝王。上一次九重门丢掉了谶宝,莫非贼心不死,今天又盯上了九尾龟?”玄空大师语速缓慢,几乎一字一顿道。

“瘦佛”玄空面色苍然,沉声道:“看来,刚才的黑衣人多半是九重门的人。只是不知这次九重门在巴陵城又集结了多少高手?”悟真一抖禅杖,大声道:“师父,九重门中都是些邪魔外道,等弟子遇到他们,一杖打个稀烂!”

“瘦佛”玄空见悟真不知天高地厚,便泼瓢冷水,冷冷道:“哼,你的本事跟他们相比还差得远,休要说大话!”

再说从湖边逃走的两个黑衣人,被“玉佛珠”法力侵袭,显然也是受伤不轻。两人见玄空大师师徒三人并未追来,才松了口气,搀扶着往巴陵城内逃窜。

西门君惠在高楼顶层临窗而坐,闭目养神。听得门外有人上楼,步履杂乱,极为沉重,似有伤痛申吟之声隐隐传来!西门君惠知道出事了,猛然睁开眼,心中一动:“莫非九重门行踪又被正道中人探悉?”

上楼的正是那两个黑衣人首领。黑衣人到了门口,拉下蒙面的青纱,原来是辛当和跟随辛当到江南调查风土人情的羽林卫首领。辛当忍着疼痛敲门道:“禀报门主,属下辛当求见。”“进来吧!”屋内传来低沉的声音。

“吱呀!”辛当推开门正要迈步,却忽然拉动伤口,痛得晃了几晃!西门君惠看了看两人,紧锁眉头道:“辛堂主,为何要带了羽林卫到江南?”

辛当咧咧嘴,道:“禀堂主,这位羽林卫首领是奉安汉公之命跟随属下调查民情的。并非属下从宫中擅自调人。”

西门君惠闻言哼了一声,让羽林卫首领退下。而后沉声道:“老夫让你去杀人灭口,如此机密之事,怎能被羽林卫的人知晓。一旦传闻出去,被皇上问起草菅人命的罪名来,你该如何解释?”

辛当忙躬身道:“属下已经告诉羽林卫首领,这些渔民已经确诊身染恶疾,极易传播祸害百姓。为了避免祸及天下苍生,将这些渔民沉江喂鱼实在是迫不得已。属下料想,即便皇上得知这种解释,也不致重罚于我。”

西门君惠盯着辛当,半晌才道:“果然狡黠。”又道:“你俩为何人所伤?”辛当道:“属下将那些百姓带到湖边,正要沉入湖底喂鱼,突然窜出来三个和尚。其中有一个清瘦的白眉和尚,武功十分了得。凭一串玉佛珠使属下的十余位兄弟瞬间毙命!属下也受了重伤。”

“十方大普门禅寺的玄空和尚?”西门君惠听辛当一说,眼前立即浮现出玄空的模样,奇怪地自语道:“这老和尚难道已经得到九尾龟的消息?”

西门君惠略一沉思,对辛当道:“巴陵城中近些日子还有什么可疑之处?”辛当摇摇头,“除了今天忽然冒出来的三个和尚,属下未察觉任何异常之处。”

“要是这样,那玄空和尚可能只是偶经此地,碰上我们九重门的人,未必知道我们的真正意图。既然没有其他什么名门正派之人,那我们明日就赶紧动手进岛寻找九尾龟,让他们来不及招集人手阻挠我们。就凭十方大普门禅寺这三个和尚,还不能把老夫怎么样。你俩回去疗伤吧,明日你们就不用去孤岛了!”

西门君惠说完又闭上眼睛打坐。辛当见状,恭恭敬敬退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西门君惠便与鬼母、哀章一起,带了几名随从,驾了一艘渔船,悄然深入八百里洞庭。西门君惠待渔船远离岸边,吩咐随从取酒设祭。西门君惠披散着头发,一手持剑,一手拿酒祭奠。

哀章不解,问鬼母道:“西门门主这是要做啥子?”鬼母摆摆手,轻声道:“要得到九尾神龟,必定要心诚意虔,斋戒其身。”“哦,原来是这个样子,那我不说话就是了!”哀章这才闭了嘴。

西门君惠等人乘坐的这艘渔船速度极快,绝非寻常船只,好象是南方大荒之中的涕竹制成。鬼母向船家求证,“这船用什么材料制成,怎么如此轻便快捷?”

船夫果然答道

:“夫人,此船是用涕竹制成的。涕竹生长于南方大荒,直上岩谷,耸入云霄,长数百丈,围三丈六尺,厚**寸以上,每竿竹都有三十九节,每一节两丈左右,可以为船。但是这种涕竹生长在深山之中,不易砍伐。”

九重门众人乘坐的这种船系辛当差人强借,船体坚固无比,纵然在惊风骇浪之中,也可以安然无恙,巴陵城一共不过两三艘。今日辛当没有同来,所以众人不知这种船的妙处。

辛当不仅为众人准备好了船,还着人找来一个经验丰富的渔人和两个操桨的船手,备一口大铁瓮及若干铁钩链索,放在船上。

船一早进入洞庭湖,在湖中足足行驶了十数个时辰才到孤岛,时间已是第二日拂晓时分。孤岛起初是一个黑点,渐渐像一方未琢的碧玉,最后接近岛边,才看清岛上茂盛的丛林。

西门君惠看看时辰,吩咐随从用铁钩挂上猪肝,放入瓮中。那瓮口小、肚大、无底,猪肝从瓮口放进去,铁钩便沉入江中。西门君惠又命两个船手急操船桨,顺水而行,那船在湖中搅得白浪翻滚,波涛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发出哗哗声响。

片刻之间,听到湖底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传来,一直围绕在快船四周。众人凝神静听,紧张地注视着水面。突然,拖在船上的绳索猛地一紧,船上的人感觉船身一顿,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

西门君惠猜测九尾龟可能已经上钩了,赶紧吩咐船夫用力,把船划得再快些。不一会,湖面上开始出现一个大漩涡,继而波涛汹涌,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从水底窜了起来,果然是巨大的乌龟。众人定睛细看,正是九尾龟!

原来,九尾龟闻到猪肝香味,耐不住引诱,从江底猛然窜出,一口吞进了铁钩,才拽得船身直晃。西门君惠指挥船速加快后,九尾龟被铁钩钩得疼痛难忍,只得浮出水面。

船上众人见九尾龟吞了铁钩,被逼出水面,大为振奋,便迅速绞动铁链,一下子将九尾龟的头部从瓮口拉出来,身子却卡在瓮中。

西门君惠见状,暗喜。却又拨出剑来,指着船夫厉声道:“你等使劲摇船,要以最大的速度拖着

这巨龟在湖中穿行。如果这巨龟摆月兑了钓钩,老夫要了你们的性命!”

两个船夫被西门君惠的神情吓得颤抖不已,不敢有丝毫麻痹大意,摇着渔船在湖中迅疾前行。西门君惠朝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也赶紧帮助船夫摇撸,那渔船更是疾行如飞,如箭矢一般贴着水面劈波斩浪!

幸亏这艘快船用涕竹制成,船身浑然一体,没有一处铆钉和接头,抗压能力极强,否则,一般的渔船在如此惊涛骇浪中只怕早就散架了。到了这时,众人才佩服辛当的先见之明。

那九尾龟被诱入瓮中,头部被铁钩钩住不能收缩,又急又怒。从瓮口使劲往外伸脖子,想要进攻渔船,却无济于事。九尾龟身躯肥大,被瓮困住,在瓮中进退不得,四条腿施展不开。何况渔船疾行如箭,九尾龟根本无从着力!只听水声激烈,九尾龟在水中拼命挣扎,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月兑身!

西门君惠见九尾龟神力惊人,被渔船拖着疾奔了数个时辰,依然疯狂地抖动身子撞击那一口大瓮,也暗自心惊。如果九尾龟撞破铁瓮,四条腿解月兑出来,就能够直接攻击船只,对于船上的人来说,这可能意味着一场灾难。涕竹快船再坚硬,只怕也抵不过九尾神龟锋利爪牙的撕咬。一旦船体开裂众人落水,谁也没有能力抵抗九尾龟这种水中神兽的攻击。

西门君惠略一思索,又吩咐随从道:“你等各持长鞭,抽打巨龟,只是不能要了巨龟的性命!”随从得令,纷纷操起长长的竹鞭朝伸出瓮口的巨**部一阵猛抽!

巨龟被众人用竹鞭抽打,疼痛难忍,只得用前腿撑着瓮壁,将头缩入瓮中,不敢伸头。众人乘机放慢速度,放下索链。水精奴纵身入水,屏住呼吸,潜入水中数丈之深,像一条梭子鱼似的在那丛生的水草之间,穿来穿去。

湖水清澈如水晶,恍如奇光逼人的水苍玉。水奴精顾不得欣赏如此幻景,迅速拉动索链,在湖水中翻腾数圈,在瓮上缠绕了十数道铁索!

想必九尾龟挣扎多时,又受击打,已经困乏没有了力气,瓮中只有沉闷的呼吸之声,再没有那种癫狂的撞击声音。众人这才开始绞起铁链,慢慢将大瓮拉上船来,大瓮上了船,众人一拥而上,将大瓮又牢牢地绑在船头。

九尾龟被擒获并绑上船后,湖面风浪也渐渐平息下来。

西门君惠松了口气,对鬼母道:“九尾龟只能在水中威风八面,只要上了船,即便是神兽,也无计可施了。”

鬼母大喜,“既然大功告成,我们就抓紧往回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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