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靖云观。
太极玄毅真人张良从宛城返回,对宛城之战念念不忘,对九重门的迅速崛起倍感忧虑。这种忧虑深埋心底,不敢溢于言表,每日还得与沧海君一道指点弟子在家苦修。
萧敬初送李若水回到佛桑香界,接着赶回了靖云观。张良询问当时情况,萧敬初吞吞吐吐说不清楚,张良颇感恼火,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暂且搁在一边。
张良在靖云观修习,先后探获王莽破除九门禁制,炼化九尾神龟,伪造“天帝行玺金匮图”,索取传国玉玺并正式篡位的消息。
按说既然遁入道门,就应当不再过问世事,但张良身为大汉三杰,心中还是有些焦急。前些日子,想着去找净瓶师太和“瘦佛”玄空大师商议,却不料传言玄空师徒被西门君惠所伤未回禅寺,净瓶师太也离开佛桑香界不知所往,只得取消了这个念头。
太白山山顶,漫山遍野布满苍劲的柏树,地上堆满了风化石片。这些石片在阳光下银光闪闪,远眺凝视则呈现白雪一片。遇上晴天,可望山峦背阴处积雪连绵,如玉龙伏卧其间。
这日,张良沿着太白海东侧独自徘徊,到了崖壁冰洞之侧。洞内冰柱、冰块万年不化,没到洞前,已感寒气逼人。张良略微站了站,不愿久留,又盘环而上。
前面一峰如柱撑天,高耸云峰之间。张良飞身而上,独立岩顶,极目远眺,皱眉苦思,依旧是彷徨无计。
夕阳远山,残霞如血。张良喟叹许久,空自惆怅,盘腿坐了下来,浊酒一壶,自饮自酌。略显醉意之后,掏出铁笛,发妙声于丹唇,激哀音于皓齿,清越、悲怆的笛声在太白山余韵摇曳,萦绕不绝。
直到夜色渐浓明月升起,张良才神情寞然,独自下山。回到观中,又饮了些酒。醉眼朦胧后,一只胳臂抱着酒壶,一只手扶着前有流、后有尾、上有柱、旁有把、下有三只尖足的上古酒器,一腔孤愤进入了梦乡。
张良依旧感觉在酒乡飘荡,却忽然梦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来到门前求见。
老头望着张良那番落魄模样,讥笑起张良来。说:“天下纷乱,风云渐起,当今正是用兵的时候。世人尊你为大汉三杰,你为什么不未雨绸缪,先研究研究战略战术呢?眼看九重门就要兴起血雨腥风,你不思御敌之策,却每日以酒自醉,你这大汉第一臣岂非徒有虚名?”
张良梦中酒醒,急忙拉着老者的衣袖道:“先生屈尊赶来,望有教于我。”
那老头盯着张良,道:“想你几百年前也曾通读过《太公兵法》,长于运筹帷幄,如今为何倒是糊涂了?做将帅的,一定要首先夺取有利地形,占据险要的地势,布置疑惑敌人的兵力,了解敌军的优劣。强弱险易相差悬殊时,要寻求退路,保存力量。这些都是为将的基本常识。你再想想用兵之道,应当明白现有该做些什么!”
张良非常惊奇,又深深一揖,问老头道:“先生是哪里人?竟有这么高深的学问?”
老头叹口气,道:“老夫是南方人,自幼就喜欢标新立异。人们认为我胸怀韬略,熟悉用兵之法,其实那都是谬赞。天地之间,比老夫高明的不胜枚举。距此八百里的外方山东南方有座滍阳镇,那里有一位玄圣,是真正精通兵法的世外高人,你应当前去拜访。”
老者对张良一嘴酒气似有不悦,说完就要告辞。张良坚决挽留,定要老者以名相告。老者无奈,身形突然一转,顿时变了模样。
张良眼睛一亮,恍然大悟,拍着脑门道:“原来是黄石公,数百年不见,没想到今日还得靠前辈指点!”
这黄石公本来是净瓶师太曾经搭救过的那条黄龙,两百年前曾经授书张良,助刘季争夺天下。时至今日,见天下危急,又对时势的走向十分关注。所以托梦张良,想让张良赶紧着手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场大劫。
张良一觉醒来,顿有所悟。第二日一早,便忙与沧海君商议,决意到外方山走一遭,寻找那位不知名的玄圣。
从十方大普门禅寺北望,大约一百余里,有座大山名唤外方山,滍阳镇便位于外方山东麓。“瘦佛”玄空大师听弟子禀报外方山方向有流光疾闪,便与西王母言道:“莫非是靖云观弟子叶高遇到了麻烦?王母在此稍歇,贫僧往外方山走走,以探究竟。”西王母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何不请老身一道前往?”
玄空大师沉思片刻,犹豫不决,心想西王母是尊贵的客人,怎么能够以身犯险?所以还是谦让道:“依贫僧之见,还是请王母代贫僧镇守这禅寺为佳。如有意外,贫僧以火焰为号,那时再烦王母相助,如何?”
西王母听了,知道玄空大师不愿牵累自己,便道:“也罢,老身就与两个侍女在禅院等候大师归来!”
玄空告别西王母,只身往外方山飞去。出了滍水大泽,远远地望见外方山。外方山耸立在秋风夜月之中,愈发朦胧神秘。
外方山有一处深谷,人称葡萄谷。世人传说那是因为仙人赴昆仑山瑶池蟠桃宴返回途中,边吃葡萄边掉落下葡萄核,才生根发芽长成了一片葡萄林。
山中深秋时节,大概比尘世间时令要稍晚些。葡萄蔓虽然略显枯干,却仍旧粗如手指,高达数仞。葡萄蔓此时显然稀疏了些,如在炎热夏季,每株至少能够荫地幅员十余丈。
从架下往上看去,葡萄藤密密麻麻,就像帷盖一样。谷中似乎没有凡俗之人来过,因为葡萄藤上还有一串串葡萄垂挂下来,紫莹莹的,就像帷盖上的饰坠儿。
张良带着王子乔、萧敬初一道赶往滍阳镇,在距离地面数百米的虚空,一路穿云破雾,高飞低掠,如流星在茫茫天际划过。途经外方山时,尽管是入夜时分,山中月色却是分外明亮。
王子乔紧跟师父飞行,突然被下方一道亮光晃了一下眼,便低声呼道:“师父,云层下面的外方山好象有人!”
张良身形一转,折了回来,凌厉双眸向下扫视。原来深谷之中有一孤亭,恍惚有人对坐饮酒,刚才那晃眼的亮光似乎是石案上的什么东西反射上来!
张良略一沉吟,暗想:“这两个人在荒山之中闲坐饮酒,不是世外高人就是仙界人物,莫非是黄石公所言的玄圣?”想到这里,张良不愿错过机会,对两位弟子道:“跟师父下去看看。不过,你俩休要鲁莽,一定遵照师父的吩咐行事!”
张良刚刚落下云头,就听到几声吱吱乱叫,这叫声好象十分熟悉。
过了一会,一句久违的呼声传来,“师父,弟子在此等候师父多时了!”张良远远瞧见,才知道是叶高,刚才那阵吱吱的叫声自然就是那只墨猴发出来的。墨猴在叶高头上、肩上跳来跳去,见到靖云观的人兴奋不已。
张良正在纳闷叶高为何会在这里,叶高已经上前拱手行礼,低声道:“师父,弟子有违师命,擅自到十方大普门禅寺替一位弱女子洗雪沉冤,今日才见师父之面,望师父见谅!”张良寒着脸,却不接叶高的话,冷冷地道:“你为何到了这里?”
“是我这个糟老头截住他喝酒的!”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张良闻言一惊,这分明是赤松子声音!赶忙低声对叶高道:“师祖在此?”叶高默然点头,张良怒道:“那你还不带我们去拜见师祖!”
赤松子举着满葫芦的玉馈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又从石桌上的盘子中拣了几颗葡萄,边说边吐葡萄皮。等到张良走到跟前,才对赶过来的张良道:“我这个徒孙还真有种,居然来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老夫当年有这心还没这胆呢!我看你就不要计较他的鲁莽了吧!”
张良知道这是师父说给自己听的,只得道:“师父,徒儿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他不该擅作主张,还耽搁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