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五十四章 夜深千帐灯Ⅱ

作者 : 孰不依

火珠山,宗佻兵营之中。

宗佻卸下皮甲后,却不挂在架上,反倒将榻上的枕头抓来一扔,搁在一旁,将皮甲放在榻上当作枕头。宗佻拍了拍灰,这才躺下歇息,不一会便已鼾声大作。

营门附近有十数名兵士握刀持盾,来回走动。宗佻下令点燃的那一堆大火,宗佻既忘了传令熄灭,兵士们也不肯熄灭。兵士们心中恐惧,都想仗着那道亮光,从山上居高临下查看周围情形。

众兵士入睡后,夜已二更。突然,远处响起一阵野狗争食的狂吠,凄厉又缥缈,好像地狱中的鬼哭,惊得巡逻的兵士毛骨悚然。薄薄的征衣里面湿漉漉的,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野狗的狂吠停下后,巡逻的兵士强打精神,继续前行,却又被一阵更加恐怖的叫声骇得腿脚发软。这是一阵令人发瘆的咆哮,与刚才那阵野狗的狂吠相比,又不知凶恶了多少倍。刹那间那咆哮声音压过丛林中所有声音向营垒逼来,把兵士们仅有的一点自信心振得七零八落。

偶有几个胆大的,赶紧提着灯笼爬到高处四下照看,却还是一无所获。

暗夜如此漫长,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如生灵、精灵或鬼影一般,似乎都围绕在营垒周边,等候着吞噬这些疲惫的兵卒。巡逻的兵士虽然困倦不堪,却都不敢稍有松懈,一个个睁大了眼,紧握刀枪,害怕错过了一丝风吹草动。

胆小的兵士精神则近于崩溃,惊恐不安地转来转去,不断地晃动灯笼。

火珠山西侧有一处荒弃的破庙。灾荒之年,山下路旁偶有倒毙的外地人。本地好心人将这些可怜的外乡人用棺材装了或用席子裹了,置于破庙之中,期望将来亡者家人来领回尸骸。

不想好心人办的好事,今夜非但未给这些外乡人一缕孤魂半分安歇,反而招来了万劫不复的痛苦。

破庙外盘坐着一个怪人,身旁还有一头怪兽,那些令人发瘆的咆哮就是这头怪兽发出来的。

这怪人就是血魔哀章。哀章探得此处阴灵之气极重,便乘隙来此修炼《鬼狱阴风吼》。

哀章对修炼《鬼狱阴风吼》信心十足。《鬼狱阴风吼》以音布气,以音伤人,以音索魂,威力无比。其音如地狱鬼吼,阴风阵阵,使人不攻自退,不寒而栗。这一点,哀章已经深得精髓了。

哀章面北而坐,引真气自督脉、任脉行到中丹田,并在此汇聚成球状的玄青色圆球。玄青色圆球随后上升,从百会穴浮出身外。

哀章口中默念,双掌带动丹田之气化为波圈,若水纹之状,迫着那光球逐渐膨胀。光球一会自内向外旋,一会又顺着哀章手势自外向内旋。速度由慢而快,越来越快,周围阴风渐起。

破庙之中,那些倒毙的外乡人一缕孤魂被魔力所逼,立足不稳。终究经不住阵阵阴风的缠绕,被哀章强行拘来,化成一缕缕青烟被光球吸入。恍惚之间还能听到这些孤魂野鬼挣扎哀嚎的声音,可惜很快就渐渐消去。唯有那玄青色圆球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几乎将破庙都罩在其中!

庄尤领军长于夜战奇袭,在没有火把的情况下,也能依靠微弱的月光,静悄悄地扑向敌人。此时庄尤引兵蹑手蹑脚到了此处,步不扬尘,一切悄无声息,没想到却碰见一个怪人在此修炼魔功!

哀章具有双重身份,一是九重门右护法,二是所谓国将。庄尤曾经见过哀章,所以很快就发现了怪人就是哀章!

虽然哀章操着一口地道的西蜀口音,但行事乖张。庄尤同扬雄一样,感觉与这个哀章不是同路人,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老乡”。何况,哀章本就不常露面,所以庄尤与哀章也就是一面之缘罢了,谈不上什么交情。

哀章也能感受到扬雄和庄尤对自己的冷淡,自然也就不会刻意上门结识庄尤。相反,哀章上次到高祖宗庙递交“天帝行玺金匮图”铜匣时,按照当初计议,本来该题写扬雄、庄尤之名,事到临头犹豫了一下,随便写了一个王兴、王盛。没想到哀章这一念头,竟闹出了笑话,害得王莽到处寻找名叫“王兴、王盛”的人。

说来也奇怪,朝廷命官当中姓王的不计其数,偏偏就没有“王兴、王盛”!王莽不得已,最后只得从矮子中拨高子,封了一个唤作王兴的城门守吏为卫将军,封了一个名唤王盛的烧饼郎为前将军。

王莽御批之时,实在是哭笑不得,不过也无计可施,只得批了。这场闹剧对扬雄、庄尤来说,也说不清是好是孬,或许成就了扬雄之清名,却也耽误了庄尤的仕途吧。

庄尤在此地碰到哀章,发现哀章居然是修炼魔功的怪人,不觉大惊失色,忙传令全军隐蔽,不得妄动。但庄尤大军的动静并不能逃过“破镜兽”的警觉。“破镜兽”转头朝庄尤隐身的地方低吼连连,又起身朝这边走了几步,躬腰撅臀,摆了一下尾巴,圆瞪铜铃大眼,就要朝庄尤隐身之处扑来!

哀章虽然修炼魔功,却不曾忘记观察周边动静。庄尤率领数千人赶到此处,这么大的动静,如何能够逃月兑他的魔眼!见“破镜兽”作势欲扑,哀章低喝一声:“退下!”而后又阴森森地道:“庄将军,你不赶紧杀往火珠山,要在这里做啥子?”

哀章语音不高,但话音顺风飘来,却字字清晰。庄尤更是吃惊,暗想:“既然哀章已经认出自己,好象也并无恶意,那我们不如赶紧避开吧!”庄尤压抑心中的厌恶,起身向哀章打了个招呼,掉头就去。接着传令大队人马,绕道奔袭宗佻营垒。

血魔哀章“破镜兽”的低吼之声,也惊动了昆阳城内的净瓶师太等人。净瓶师太不由得披衣而起,怒道:“这个哀章真是猖狂,居然到了火珠山附近强拘阴灵来了!”

要知道佛桑香界就在火珠山。三界之中,向来将火珠山视作佛桑香界的地盘,没有谁敢轻率闯进这块地方。哀章如此猖狂,竟在火珠山修炼魔功,这怎么能不让净瓶师太火冒三丈!

净瓶师太率领众弟子走出房门,却见到“瘦佛”玄空、太极玄毅真人张良也已赶了过来。净瓶师太见三大门派的人都来了,突然感觉不对,略一沉吟,心中升起一缕忧惧,犹豫道:“这哀章莫非是想引诱我等出城,调虎离山,然后西门君惠等人乘隙而入,突袭昆阳?”

玄空大师、张良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道:“师太所言有理,我等以为现今还是坚守昆阳为好。那血魔哀章既然到了,西门君惠等人估计也距此不远。我们还是谨慎些,哀章虽然猖狂,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我们迟早要在这昆阳城下除了这个邪魔!”

净瓶师太担心中了哀章的诡计,这才恨恨地道:“罢了,我们就暂饶这邪魔几天吧!”众人心有不甘,还是勉强都回去休歇了。但众仙侠从远远传来的魔音之中,已经知道哀章“鬼狱阴风吼”已然练成,《九幽魔功》将可以连贯使出。众人心中凛凛然,不敢稍存大意。

一阵轻微的震动透过枕在地上的皮甲传入宗佻的耳鼓,宗佻在睡梦中突然闻得人马蹑行的声音,顿时惊醒过来!

原来宗佻以衣甲为枕,是一个洞察地面震动的法门。侧枕衣甲之上,数里内有人马声,皆能闻之。

宗佻虽无学识,但毕竟积攒了不少临阵经验。此时得到警讯,忙一跃而起,喝道:“来人,传令各帐,有敌偷袭,整军备战!”

将士们得令,营中顿时一片喧哗,火把呼呼地点了起来,火光映着来回飞跑的兵士和寒光闪闪的衣甲刀枪!兵士们本就被山中妖兽的怪吼骇得战战兢兢,不敢入睡,又听说有敌军偷袭,早就七魂丢了六魂,一个个手脚哆嗦,气氛一片紧张!

庄尤赶至山下,望见宗佻营中已是一片混乱。与李轶那三百精锐骑兵相较,简直判若云泥。庄尤冷冷一笑,立即下令留一千人看守马匹,其他人全部弃马,持利刃或长矛上山,弓箭手则各据方位做好准备!

宗佻虽然按照刘秀的传令驻营山腰,使庄尤的骑兵无法施展,多少能够防范骑兵强力突袭。但宗佻却忘记了庄尤的骑兵不仅骑术高超,步战能力也是不弱!何况,庄尤近万人的大队人马,对付宗佻五百亲兵,根本就不在乎步战还是骑战。

当然,这并不是宗佻所犯的致命错误,最致命的错误是那满营的火把!庄尤的大批弓箭手欺近山腰后,庄尤喝令一声,成千上万的羽箭破空而去,“咻咻”之声不绝,全部落在了宗佻营中!

宗佻营中那一串串火把,把自己置于明处,敌人反而藏在暗处。此时,宗佻的五百亲兵全部成了庄尤弓箭手的靶标。等到宗佻反应过来,已然不及,数百兵士瞬间伤亡大半!

宗佻心急火燎,忙传令所率残兵赶紧灭了火把,想要模黑避开庄尤大军。不料此时庄尤的数千人马却点燃了火把,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结果漫山遍野的火光又将宗佻那数百人罩在营中无法隐循。宗佻望将过去,庄尤大军好似蚂蚁攒集,不胜指数!

宗佻眼见无法隐循,只得大吼一声,挥刀杀出。宗佻横立营门,面对奔涌而来的敌军,执刀如拔山扛鼎,运刀若风云雷电,巧运腕力把凤鸣刀舞得风雨不透。一骑独挡营门,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

庄尤望见宗佻的鲁莽情态,冷笑一声,吒道:“果然是莽夫!来人,拿箭射他!”弓箭手在箭上缠上涂满油的棉布条,齐齐向宗佻射来。

宗佻刀法虽好,却不能将乱箭尽数拨开。不一会营中便黑烟铺地,火焰冲天!宗佻见营门已不能停留,怒吼连连,策马冲进庄尤阵中来!

庄尤长枪一抖,大喝一声:“闪开,我来会他!”身形一晃,从马上扶摇而起,飞身向前,就像脚不沾地似的,飞鸟般横过阔达十丈的人群,长枪似灵蛇攒动,直刺宗佻。

宗佻兵阵之法虽不精通,刀术却不含糊,从未畏惧过谁。见庄尤的一枝长枪攻至眼前,也跳下马来,低哼一声,一刀挥出,全身劲力达于刀背。就在长枪与凤鸣刀相交瞬间,凤鸣刀刀背猛然一转,将全身劲力透过枪尖反弹出去,长枪与凤鸣刀均皆铮然长鸣!

宗佻这一招气势磅礴,势在必得,以为庄尤必定长枪月兑手。没想到庄尤大喝了一声好,虽然换手却并未丢枪!

庄尤腰身一转,握枪的右手一松,待枪上奔涌而来的劲力荡开后,换左手稳稳接住长枪,马上顺着枪上的余劲又疾如闪电般刺出一枪!

宗佻虽然将庄尤逼得换手接枪,但自己也在全无预兆下,被猛力一推,噌、噌、噌连退三步,撞在

身后大树上。藉由宗佻身上所传来的劲力,大树也被震得直颤!

宗佻没顾上喘一口气,庄尤的长枪再一次如风雷奔至。宗佻眼明身快,赶紧借着反弹之力往地上一滚,避出三丈!

庄尤的长枪犹如金蛇狂舞,眼见就要刺在大树上,枪头却突然一偏,改成在树上拍了一下,方向立变,又紧追宗佻刺来!

宗佻叹了一声:“苦也!”身子一弹,凭地跃起三尺,空中一翻身,来了个后空翻,堪堪立住身子,庄尤的长枪已经如影随形,寒光闪闪又晃至眼前!

宗佻不想再狼狈躲避,仗着凤鸣刀锋利无匹,大吼一声,舞出一片刀光,想要冒险劈断长枪!

可惜庄尤却非等闲之辈,那容宗佻得逞。庄尤手臂一抖,也舞出一阵枪花,银光闪烁,寒星点点,枪头幻成数十成百枝一片光影!

宗佻没想到庄尤的枪法如此出神入化,既快又狠,变化莫测。呆了一呆,就在这片刻之间,庄尤的长枪已乘隙而入,刺中了宗佻的左肩皮甲,再往回一带,红樱中的倒钩将宗佻的皮肉扯掉一大块!

宗佻剧痛之下赶紧倒纵而出。庄尤也不追赶,只是大喝道:“宗佻,还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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