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五十九章 冶炉城Ⅱ

作者 : 孰不依

入夜,众人歇息。阴丽华睡在刘秀右手边,中间隔了一道帘子。叶高在西侧墙边,有意避得远些。

老炉工住在洞窟上面的草房中,前两日见洞中略微比地面草房凉些,便在洞窟顶上挂了一篮鸡蛋。阴丽华刚刚躺下,就借着洞中微弱的烛光,见到一只大鼠不知如何爬上了洞顶。

老鼠溜进篮中,四只脚紧紧抱住蛋,仰面躺卧。然后又来了一只老鼠衔着它的尾巴,拽着抱蛋的老鼠空中飞渡到灶头!阴丽华虽然修行颇深,却被硕鼠一惊,害怕老鼠会突然掉下来,吓得花容失色,掀开布帘就钻进了刘秀的被窝。

刘秀见阴丽华钻了过来,却有些脸红,正不知如何是好。阴丽华已回过神来,赶紧又站了起来,眼色含羞看了刘秀一眼,指了指洞顶那些尚在表演的老鼠。刘秀爬起身来,寻了一根长竹杆将老鼠驱跑,阴丽华才又掀开帘子回到自己铺上。

叶高也未入睡,还在回想着秦叟的话。秦叟在七星台告诉了叶高玉貔貅的典故。

据说貔貅是龙王的九太子,它吃的是金银珠宝,所以自然浑身宝气,深得玉皇大帝与龙王的宠爱。不过,吃多了总会拉肚子,所以有一天可能因为忍不住而随地便溺,惹玉皇大帝生气,一巴掌打下去,结果打到,眼就被封了起来,从此,金银珠宝只能进不能出。

这个典故传开之后,貔貅就被视为招财进宝的祥兽了。

秦叟想要收购叶高的玉貔貅,叶高却不愿出手,因为这是谢颖颖留给他唯一的信物。叶高每每孤枕难眠时,便常常拿出玉貔貅枕在脸旁,回想当初与谢颖颖在一起的日子,这个夜晚也不例外。

第二天一早,老炉工吩咐老妪将家中养的一头老牛卖给屠户,换些鸡鸭回来,给三位客人改善改善生活。

没多少时候,老妪就返了回来,对老炉工道:“老不死的,这牛好象知道自己要被卖给屠宰场一样。走到堰塘边,说什么也不肯走了,还跪在地上,眼睛里叭哒叭哒直往下掉泪。我不忍心只得又牵了回来!”老炉工默默无语,打了一个手势,让老妪将牛系在槐树上。

叶高见到老妪牵着老牛回来,又瞧瞧了老炉工与那老妪,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似乎感觉有些不安,又围着老炉工草庐四周观察了一圈,默然掐指推算,连连摇头。

老炉工被叶高这些举动搞糊涂了,道:“年轻人,这草庐有什么不妥吗?”叶高“唔唔”敷衍了几句,却没有多加解释。

这一夜,临歇息前,叶高告诉老炉工夫妇,道:“老人家,我不光会点医术,也懂些道法。我有一句十字真经,老人家千万记住!如果晚上有什么异常,就念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这十个字!”老炉工看着叶高严肃认真的样子,便点了点头。

半夜,窗外电闪雷鸣,老夫妇惶恐不安。老炉工爬在窗外往外看,只见一道闪电劈下来,将园子照得雪白一片。那颗老槐树上的葡萄蔓再也攀附不住,松了屈蜷的手脚,一下子像一条死蛇,哗哗啦啦月兑落下来,软成一堆!

一个鸟巢从高高的树端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散了。几只鸟尖叫着飞来要守住,却飞不下来,向右一飘,向左一斜,翅膀猛地一颤,羽毛翻成一团乱花,旋了一个转儿,倏乎在空中停止了,瞬间石子般掉在地上,连声响儿也没有。

老炉工本想去牵那头老牛,但望着外面这般风狂雨横的骇人气势,又缩了回来。想起叶高的“十字真经”,急忙诵念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来。过了片刻,雷电果真停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第二天一早,阴丽华从洞窟中出来,发现老炉工夫妇守着那头老牛相对落泪。原来,夜里一场电闪雷鸣,那头系在树上的老牛未能幸免,被雷电所击,暴毙!

老妪见到阴丽华出来,擦了擦泪,露出一丝凄凉怜悯的苦笑。老炉工一夜之间似乎变得更加苍老了,眼睛都好象干瘪了,深陷了进去。

阴丽华想起昨天叶高掐诀念咒的情形,非常愤怒,掉头就回到了洞窟中,怒颜质问叶高:“这对老夫妇如此贫穷,但尽力款待我们。你昨天为什么不阻挡天雷,害得老人家的老牛丧了命?”

叶高望着满脸怒色的阴丽华,淡淡道:“昨晚的雷声你注意了吗?凡击人之雷,必自天而下;击怪之雷,多则横飞,以循逃追捕;寻常之雷,则必是苦寒之地地气郁积所至,奋而向上,如烟气上冲,至半空炸响,房前檐后隆隆作响,一声紧似一声!”

叶高卖弄了半天学问,才转至正题,“昨天之雷分明是击人之雷,那是天神的旨意。如果不是我教老人家念十字真经,将天神的法力引至槐树上,丧命的就不是老牛,而是那老妪了!至于为什么老牛没被牵进牛棚遭雷电误击而死,那就不是我叶高能够预料的了!”

阴丽华看叶高义正辞严的样子,脸色变得惊疑不定。刘秀过来一拉阴丽华袖口,道:“丽华,我相信叶师兄的话,你不要错怪他才是!”阴丽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拉着刘秀出了洞窟,安慰老炉工去了。

叶高望着阴丽华远去的身影,长叹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救了老妪一命,反召来一顿斥责,看来自己在阴丽华心目中还是一个狂放不羁的轻率少年。叶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跟着钻出了洞窟。

第三日一早,老炉工领着刘秀等人到冶铁炉旁。冶铁炉在炽热的阳光下被大火烧了好几天,巨大的火炉烟灰缭绕,余烬不绝。

众人在冶铁炉边待了不一会,大火已烤干了嘴唇,烤红了眼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老炉工已经白发苍苍,在炙热的烈风中徘徊于冶铁炉前,不时俯身拾取着地上的残薪余灰。日头将午,看看时候已到,老炉工才吩咐众人合力,打开冶铁炉上的罩子。

冶铁炉上有两重罩子,当打开第一重罩子的那一刹那,炉中反射出一道道眩目的光束,在密封的罩子里滴溜溜地自动旋转,景象十分骇人!

打开第二重罩子后,炉中哗拉拉地腾上一道白气,地面也觉得动摇!那白气到天半便变成白云,罩住了这处冶铁炉,冶铁炉外面渐渐现出绯红颜色,映得一切都腥红如血!

漆黑的炉子里,躺着一柄通红的宝剑。

老炉工将那柄通红的宝剑夹出来,放在一块看起来十分凝重的青石上。然后抡起一柄铁锤,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老炉工敲打的力道和速度都把握得极好,不疾不缓,不重不轻,听来颇有韵律。

老炉工敲打半天后,又将宝剑送回炉中锻烧。过了许久,再夹出来锻打。然后用龙泉水慢慢地滴下去,那剑嘶嘶地吼着,慢慢转成青色了!

老炉工一连锻打了十数遍,滴了数十遍龙泉水,擦了无数遍汗水,却没有丝毫懈怠。到后来,老炉工将宝剑投进水池中,众人却看不到剑了。

正在疑惑,老炉工却指着那一汪龙泉水,道:“你们仔细再看,剑就浸在里面。只是变得纯青、透明,正像一条冰!所以看不见了!”

又等几个时辰后,老炉工最后一次从炉底取出宝剑锻打,然后再点上龙泉水打磨开锋。一切程序走完,擦净宝剑放了一段时间。老炉工模出烟袋吸了几口烟,静静地打量着这口新铸的宝剑。等到养足了精神,方才磕了烟袋,提剑走到一处试剑石前面,凝集了全身的力量,抡剑一劈。

寒光闪过,试剑石就像一块豆腐一样,应声裂作两半,中间那一道剖面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老炉工面有得色,又用绸布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捧起宝剑,递给刘秀。

刘秀接过赤霄剑,以手扣之,其声泠然纤远,与寻常宝剑的铮鸣声音迥然不同。刘秀心中大喜,又再次向老炉工拱手感谢,老炉工苍凉的面容浮起一缕笑意,却不甚言语。

刘秀等人欢天喜地跟随老炉工回到草庐,不断地翻看抚模赤霄剑。老炉工却爬到后园柴堆上取了一段黄花梨下来。这木头纹路细密,不会走形、不会开裂,是一段难得一见的好木头。老炉工已经搁了好些年,舍不得派一般用场。

今天,老炉工却突然想起了这块木头,拿起斧子在做砍桩用的树疙瘩上砍削,然后用两腿夹住成形的木头,开始用凿子去凿,长满老茧的手指模模索索,刀刃下卷起一堆木片。过了一会,木头就现出了崭新的眉目。老炉工吹掉木屑,原来是刻一把剑柄!

老炉工又换上一把小刀,视剑柄的方位不时转换指力、腕力与臂力,伏在案上几于方寸之地纵横捭阖,直至两眼昏花,才刻出或阴或阳、或篆或箍的图案来。老炉工直起腰,吹了吹,才将剑柄、吞口和其他一些配件装上,那赤霄剑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老炉工又将赤霄剑插入剑鞘中,递给刘秀。这剑鞘仍是当初的剑鞘,是刘秀从七星台取来的。剑鞘上面刻有古篆和蛟龙蟠绕的花纹,外表古色古香。雕刻精工,一望而知为非常古物。

刘秀将赤霄剑接在手中,仔细打量。青铜剑把上布满夔龙纹,护手上是饕餮纹,大包头上有轻巧的蝉纹和兽面纹,腰箍上是棠棣花和棠溪水变形纹,剑尾则用凤凰图案雕刻。经过这一番装饰,赤霄剑的高贵身份突显出来,众人心中莫名其妙多了一份敬畏感。

再握剑柄试探着往外一拔,玱的一声,剑锋弹出檀木剑鞘尺许。众人眼前倏地一亮,宛如一道寒电闪过,光鉴毫发,冷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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