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七十五章 冷月照花魂Ⅰ

作者 : 孰不依

据传,吴王阖庐使干将铸剑,铁汁不下。干将妻莫邪问计,干将说:“从前先师欧冶子铸剑时,曾以女人配炉神,即得!”莫邪闻言,竟就投身炉中。铸汁出,剑乃成,名“莫邪”,凛若晨霜。天下人敬之,以“莫邪”剑为神兵之首。

上古传说,莫邪为干将命赴黄泉,只是一次。而千年天狐虞姬,依仗一柄“莫邪”剑追随项王左右,生死不离,竟又演出一幕两度殒命的千古绝唱。垓下之战为了不牵累项王,虞姬以剑自刎而香消玉殒;项王反出幽冥界征战昆阳,兵败之后虞姬再度殒命,结果一缕魂魄永世不得超生。项王与虞姬不离不弃生死牵手的侠骨柔情,被民间传唱不衰。

这位奇女子的由来与结局,阴丽华时刻牵挂于心,屡屡向刘秀提及。刘秀忙于军务,常常敷衍阴丽华,引得阴丽华不悦。

刘秀北渡黄河,阴丽华不愿同往,留在了佛桑香界。阴丽华之所以陪伴在净瓶师太身边,一是为了参悟《九天玄女图策》;二是为了在适当时机向师父提出探望那位虞姐。净瓶师太疼爱这个弟子,将毕生所学倾力相授,阴丽华的法力也就较往昔更胜一筹。

刘秀挺进河北后,开始比较顺利,后来慢慢遇到了劲敌,心情一筹莫展。原来,邯郸地方术士王郎,乘群雄并起之际,诈称汉成帝之子,自立为王,声势浩大,成为刘秀挺进河北后遭遇的主要障碍。

刘秀为了彻底击灭王郎,必须借重当地豪强刘扬的势力。不料刘扬提出将甥女郭圣通嫁与刘秀,作为借兵条件。刘秀犯难,久拖不决,托人传信阴丽华,一切听决夫人。

阴丽华在佛桑香界得到消息,甚感困惑,转告净瓶师太。师太掐指默算,对阴丽华道:“刘文叔乃帝王之身,难免三妻四妾,那郭圣通与刘文叔命中有缘,避也避不过去。作为权宜之计,不妨答应这桩婚事。师父担保,他年丽华仍为皇后!”

阴丽华听从净瓶师太所言,回书刘秀。刘秀这才允诺与郭圣通成亲,从刘扬手中借得精兵十万,击败王郎,廓清河北。好在自郭圣通之后,刘秀一直没有声色之好、纳妾宠婢之举,阴丽华略为宽心。

刘秀也因为与郭圣通的一段姻缘,才奠定河北基业,方能拒绝更始帝刘玄封号,另树一帜。不久,刘秀即帝位于部南的千秋亭,以建武为年号,定都洛阳。

尽管郭氏是刘秀患难相随的红粉知己,在戎马倥偬中,一直追随左右。后又身怀六甲,生得贵子,但依然只得了一个贵人的称号。阴丽华是刘秀的结发妻子,刘秀一心一意要把皇后的位置留给她。

刘秀即帝位后,派侍中傅俊将阴丽华星夜迎来洛阳,告知自己的想法。不料阴丽华却道:“困厄之情不可忘,而况郭贵人已经生子。”坚持不肯接受皇后的册封,光武帝迫不得已,只好立郭氏为后,封阴丽华为贵人。

在称帝后的十年之中,刘秀恩威并济,终于使天下归心,成就了大一统的局面。转而偃武修文,休养吏民,保全勋臣,崇尚义节。在此期间,阴丽华也陆续生养了五名子女。

郭圣通见刘秀对阴丽华始终念念不忘,情有独衷,对她这个皇后若即若离,不冷不热,不免心怀怨恨,常有出格之举。建武十七年,刘秀借郭圣通的过失,废掉郭皇后,册立阴丽华为皇后。

刘秀亲自草拟诏书,说明废郭皇后、立阴丽华的种种道理,“皇后郭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他子,训长异室,宫帏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睢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戴涉,宗正刘吉持节,缴上皇后印缓。阴贵人长久恭谨廉让,宜奉宗庙,为天下母。”刘秀对阴丽华长久的歉疚,终于得到补偿的机会。

阴丽华即皇后大位,一本初衷,恭俭仁厚,谦让自抑,不喜笑谑。

时日渐久,阴丽华对宫廷生活亦生厌倦,又再次想起佛桑香界和那位虞姐。数年之后,阴丽华拗不过心中那份思念,便告知刘秀后悄然出宫,回到佛桑香界。经禀报净瓶师太,欲持玉净瓶闯入地府,探望虞姬。

鬼城平都上空,一名白衣女子头戴白莲花冠,飞行比电还快,一瞥即逝。来人便是阴丽华。幽冥界内,黑无常接住阴丽华,查验玉净瓶,知是观音菩萨之物,忙以礼相见。知道阴丽华意图后,黑无常笑道:“不急,不急,仙姑到幽冥界来一趟也不容易,何不先看看再说!”阴丽华有求于黑无常,也不好拒绝,便由黑无常引着在幽冥界走了一遭。

首先去看了看阴君洞。洞中有一个直径一尺的洞眼,深不见底,常有阴气蒸腾。黑无常道:“自从九重门闯入幽冥界救走项王之后,阎罗王一见到幽冥界的大门就犯心病,后来干脆堵死进入幽冥界的通道,重新劈了一条路。这里就是人死后鬼魂进入阴曹地府的新大门——阴君洞。”

黑无常怕阴丽华不信,指了指深洞道:“前些日子,有一县令到洞内探测,被幽冥界阴兵拘捕。因他为官清廉,阎罗王不忍加害,归时给了他一张护身符,县令才得以月兑身。县令经此奇遇,难免四处宣扬,阴君洞才被世人所知。如今来鬼城进香朝拜的人们,便常将纸钱点燃后投入洞中。仙姑您听,洞内是不是瑟瑟作响?那是饿鬼在底下抢钱的缘故。”

黑无常领着阴丽华又走了一截,远远望见大雄宝殿。奈何桥、血河池都位于大雄宝殿前。桥下有一池满是虫蛇,阴丽华看着有些恶心。黑无常却对阴丽华脸色的细微变化毫无察觉,依旧不断解说,“这是人死后鬼魂去‘鬼城’必经之地,也是鬼魂去‘鬼城’的第一关。生前是恶人的孽鬼,过桥时必被打到桥下被虫蛇吞食。‘来世’是否再度做人,第一道关卡就看能否平安过桥。”

经大雄宝殿继续往上行走,遥遥可见一黑色山门,门上之横幅匾额书有“鬼门关”三个大字。黑无常又道:“人死后鬼魂从阴君洞一路过来,最后经此门到‘阴曹地府’。再往上走不远处有‘望乡台’,在此台烧香哭祷,虔诚者可与死去的父母或亲人相见。再往前就是阎王殿!”黑无常指了指,引阴丽华过去。

阎王殿是“鬼城”中最阴森恐怖之所在,殿内烛光幽幽,阴风惨惨。判官小鬼红发碧目、凶神恶煞。阴丽华见自已被黑无常领着瞎转,心中不乐,皱着眉,道:“那虞姬被押在何处?”

黑无常讪笑道:“在下只是想让仙姑在地府走一趟,出去后转告世人多行善多积德,仙姑莫要烦我。仙姑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如果能够让仙姑言传身教,让天下人懂得因果报应,那不知要免去多少人间罪恶!”黑无常说得有些道理,阴丽华只好沉着脸,不吱声。

见阴丽华闷闷不乐,黑无常知道,如果再不带阴丽华前去探望虞姬,只怕阴丽华翻了脸,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只好揭开谜底,道:“仙姑有所不知,虞姬是千年狐仙,有不死之躯,不适宜在幽冥界禁闭!”阴丽华吃了一惊,杏眼一瞪,道:“那到底藏在哪里?”

黑无常嘿嘿一笑,道:“仙姑忘了?上次九重门劫狱,项王与虞姬一起率八千子弟从幽冥界月兑逃,把冥界害惨了。天庭怪罪,幽冥界上上下下被撤了一大批官吏。这次幽冥界吸取教训,决意将虞姬魂魄置于极北之地幽闭,纵然九天诸神亦难知晓隐藏之地,更别想劫狱。若非观音菩萨旨意,在下万不敢擅领皇后娘娘前往探视!”

阴丽华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本宫倒要谢谢你了!”黑无常忙讪笑道:“不敢,不敢!”

黑无常领着阴丽华出了幽冥界,腾空直去。一路上天水空蒙,凉风吹衣,残月疏星摇摇欲坠。黑无常引阴丽华飞行万里,至极北之地某偏僻之域。

两人降下云头,前面有亭翼然临于千仞高岗之上。自石亭婉转而行,透过曲折小径,见一座小石桥。桥下一潭深水,水面不大,三面山坡,青壁万寻,显得池水很深。山坡上树木茂密,水边石草杂置。月光从密树中照进深潭,水中反射出冷冷的光。

阴丽华不知何以至此,正要问话,黑无常却指着深潭,道:“虞姬的阴魂已被锁于深潭之中,无法得见真实容颜,或许可以听到声音!”

阴丽华闻言,伤怀叹逝,一股莫名的忧伤顿时涌上心头。忍不住飞身直下寒潭,捧起一汪冰凉的潭水,折身飘然而上。阴丽华望着那一泓清水,也不知哪道波纹之中是否寄托着虞姬的一缕香魂,两行眼泪从眼颊流了下来。

阴丽华暗忖道:“女人本身就是水做的骨肉,虞姬能够回归于深潭之中,或许就是宿命所归吧!”阴丽华将一捧清水重又洒入深潭之中,幽幽道:“虞姐,如果姐姐还记得我这个妹子,就显身一见吧!”

过了片刻,深潭中一泓清水泛起涟漪,慢慢幻出虞姬的朦胧模样。那清水幻出的身影渐渐浮出水面,立于绝壁之侧,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阴丽华虽然看不清容颜,知道那是虞姬,不由得泣道:“虞姐,您受苦了!”

虚空中传来虞姬的声音,那缕声音自然是苦涩无比,只静静地说了两句话:“妹子,谢谢你来看姐姐。……项王不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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