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鲔与李轶共守洛阳,本就有相互监控牵制的意图。朱鲔见舞阴王李轶在洛阳声势显赫,出入间前呼后拥,随从护卫达数百人,肆虐横行,残暴狠毒,所到之处人人自危,早已有些微言。只因洛阳地处咽喉,李轶又确有将才,朱鲔才隐忍不发。等到探得李轶与刘秀勾结的秘密消息后,便寻思拿到实证,把李轶谋反做成铁案,趁机除掉李轶。
没过多久,大司马朱鲔府上突然发生大火,城中一片混乱,大火蔓延烧毁二十余家。朱鲔遣人请李轶出兵救火。李轶觉得大火来得蹊跷,一旦出动兵马,恐怕因其引起众乱,便回绝朱鲔,闭门不出,竟然还传报各营不得前往救火。
这一次李轶算计极准,逃月兑了一场杀身之祸。这场大火确实非同一般,是朱鲔设下的一个圈套。当时,朱鲔在府外设下伏兵,以为李轶会带兵前来救火,便可趁机于混乱之际,不留痕迹地除掉李轶。没想到李轶居然不曾上当,朱鲔白白损失了数十间房舍,不免心中恼火。
朱鲔寻思良久,又顿生一计,提笔书写一封密奏,差人秘密送至长安,面呈更始帝刘玄。
刘玄素来懦弱,当初被推为更始帝,知道自己力难胜任,弄不好脑袋要搬家,所以登基时他根本没有自豪感,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遭百官暗笑。登基后,刘玄不谙政事,凡事只能听朱鲔等人摆布。
刘玄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颇为平庸的人,当上皇帝后,更加忘乎所以,只顾享乐,不理朝政,天下大势的急剧变化,他竟然一无所知。
这次接到朱鲔密信,知道李轶想要谋反,惊骇之下面无血色,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朱鲔已经替刘玄想好了主意,明明白白写在信上,刘玄只好依计而行。
十数日之后,李轶在洛阳接到更始帝刘玄圣旨和大批犒赏。圣旨称皇上收到舞阴王的奏表,知道舞阴王李轶战功卓著,对李轶军中那些舍生入死血战疆场的将士十分挂念,要特别赏赐这些功臣。并钦点了数十名将士到长安,皇上亲自赐酒颁赏!
更始帝的使臣除了将圣旨颁与舞阴王李轶,也在洛阳城内四处宣扬这些振奋军心的消息。李轶军中将士听闻消息,自然是欢欣鼓舞,不疑其中有诈。
李轶确曾为将士请功,却没有想到刘玄会让手下主要将领和心月复死士进京领赏,一时间颇为犯难,不知刘玄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如果皇上要算计自己,应当让自己到长安,为何偏偏不让自己前往?莫非真的如圣旨所言,是因为洛阳事关重大,我李轶不可擅离?如此说来,皇上十分信任我李轶,否则如何肯让我紧握三十万兵马大权?”
李轶又寻思,皇上亲赏洛阳将士的消息已经纷纷扬扬,如果自己不应允,只怕会让那些主要将领和心月复死士寒心,这样一来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李轶思前想后,无可奈何,只好让那些钦点的人依照圣旨去长安,再三吩咐众人快去快回。
李轶手下将领和心月复死士离开洛阳没两天,李轶就接到大司马朱鲔的信。称皇上对舞阴王恩深义重,实在是可喜可贺。信中还说毁于天火的大司马府邸已修茸一新,邀请李轶到大司马府赴宴。
李轶接到信,刚开始还有些踌躇。但转念心想,朱鲔贵为大司马,是更始帝身边红人,自己如果不去赴宴,只怕会引起疑心。再说,皇上赏赐自己手下一众将领,的确显得格外扎眼,朱鲔为此高看自己也未必没有可能。
李轶在王府大堂上踱来踱去,时不时地拿起信仔细端祥,想从中看出一些玄机来。直到侍从提醒李轶,说大司马朱鲔的使者还在堂下等候,李轶才下定决心前往大司马府赴宴。李轶无论如何也找不出朱鲔心存不轨的理由,退一万步讲,洛阳城三十万大军不是仍掌握在自己手中吗?仅凭这一点,也不怕朱鲔有什么阴谋诡计!
李轶的心月复死士虽然多数已到长安请赏,但到大司马府赴宴,仍有随身卫士数十人。李轶一路小心赶到大司马府,朱鲔已在大堂上热情迎候,设宴款待李轶。
李轶留意了一下四周环境,除了大堂下两侧的长廊中摆了十数桌酒席,其他地方并无异常。大司马府管家见李轶面色疑惑,忙指着旁边这十数桌酒席,道:“这是请王爷随身兵士用酒的地方!”
刚到大司马府中,李轶还心存戒备,等到得知朱鲔将自己一众卫士就安排在堂下,并没有让随身卫士远离自己,心下一宽,也就轻懈了许多。李轶还以为自己误会了朱鲔,脸上不免有些愧色。
李轶随身卫士落座后,见长廊两边各有一根长索,正好用来挂靠兵器,索性便都将兵器或挂或靠在长索上。有的甚至连衣甲也卸了下来,搭在长索上。然后吆五喝六地胡吃海喝起来!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大司马府中的仆人也殷勤侍候,不断斟酒加菜。众兵士满以为就是因为皇上厚赏舞阴王部属,今日才受到大司马府格外高看。众兵士一方面对大司马盛情款待感激有加,另一方面也有些得意忘形,再没有任何警惕和防备!
朱鲔拉着李轶的胳臂一同落座,说长道短,显得十分亲热。朱鲔斟上两杯美酒,起身亲自递与李轶一杯。缓缓道:“舞阴王这些年居功甚伟,威名远著,受到朝野一致推崇。这次皇上亲自赏赐王爷的得力干将,放眼天下,谁曾有过这份荣幸?本座有幸与王爷共守洛阳,当然应该设宴祝贺!来,本座先敬舞阴王一杯!”
朱鲔端起酒一饮而尽,李轶稍一迟疑后也举杯尽饮。朱鲔夹了两口菜,又吩咐僮仆斟酒。朱鲔端起酒,突然摇头叹道:“舞阴王有大功于朝廷,得到朝廷厚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偏偏有那些妨忌之辈从中生事,造舞阴王的谣言,实在可恨!本座向舞阴王担保,只要谁敢说将军半个不是,本座立即查办,绝不宽恕!”
朱鲔的话说中了李轶的心病,所以李轶听了朱鲔的话,颇感意外,一时沉默不言。那知朱鲔又附耳过来,对李轶轻声道:“前些天洛阳城中有人谣传舞阴王与刘秀勾结,本座已经将这些人全都处决了!”
李轶闻言一惊,手中的酒杯一颤,洒出少许酒来。李轶忙又掩饰一番,怒色道:“大司马难道认为本王会反叛朝廷吗?”朱鲔摆摆手,回答说:“一定是舞阴王随身左右人多嘴杂,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才让舞阴王心迹蒙受不白,遭遇污蔑不实之辞!”
长廊下李轶的随身卫士听得朱鲔的话,害怕舞阴王和大司马会怀疑到自己头上,都纷纷大叫,起身登上大堂,一边敬酒,一边向朱鲔和李轶表白忠于舞阴王的心迹,你一言我一语地遣责那些不守规矩、胡言乱语的人。
兵士们一个个拍着胸脯担保,大声道:“我们这些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同舞阴王生死与共,谁也不会胡说八道陷害王爷。坊间谣言一定是别人的奸计,想离间皇上与舞阴王的关系,我们不能中了奸人的诡计!”
众卫士试图消除朱鲔和李轶的疑虑,在廷宴之上来来往往穿梭,频频举杯敬酒,场面显得更加混乱起来。
此时的李轶尚不知晓,朱鲔早在李轶军中买通了一批副将,自从李轶的得力干将赶赴长安领赏后,不少朱鲔安插的人就临时代理了各营兵权。就在朱鲔宴请李轶,相互交谈饮酒的同时,朱鲔已遣人知会各营不得妄出,并派出高手秘密潜入舞阴王王府之中,搜查李轶与刘秀往来的铁证。
舞阴王李轶手下的得力将领和心月复死士不是赶赴长安领赏,便已随李轶到了大司马府中。王府中警戒十分松驰,朱鲔派出的高手乘隙而入,并无遇到什么麻烦。那些黑衣高人在李轶房中四处搜查书信,果然将冯异写给李轶的信件搜了出来。
也该李轶命绝,李轶当初本来想烧掉密信,但又怕将来投靠刘秀后,刘秀翻脸不认账,担心刘秀会寻机拿自己开刀,为他兄长刘伯升报仇。所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鬼使神差将密信留了下来,以便将来对质。就因为这一念之差留下祸根,这才被朱鲔的人轻易搜到了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