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器老师拔打110电话时,吴良心害怕了。他立即从桌子上跳下来,用手拉扯着牛器老师的双手,“老师,我不打架了,你别打电话了。”为什么吴良心对110这么害怕呢?那是因为他看过一次在村子西边枪毙人的情境。在吴良心十岁时,他们那个乡有一个姓王的小伙子,情杀一家母子两人。后来在韩城被抓了回来。这个案子在当地影响恶劣极了,手段极为残忍。为了杀一儆百,公安局选择了在当地枪毙犯人。那天早上这个消息才传了回来。对于一个在农村的山区小乡,多年了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许多村民都要跑去看看。特别是许多守着古风的老人,特意让家里的年轻人去看看,受受教育。吴良心所在的小学还放了一天假,让学生接受教育。在那里做刑场呢?老年人告诉年轻人,肯定在河滩,那里没有庄稼,遭害最小。可河滩有十几里呢,会在那里,这个谁也猜不出来。大家就商量着,看警察什么时候来挖坑,那挖坑的地点,就是刑场。到了中午一点多,还是不见警察来。大家都有点等烦了,许多人都跑回家去吃饭了。
这时,警车响着警笛开了上来。前面的是解放军。一车人。后边的是押犯人的车。再后过是警察。汽车在没人的地方停下来了。人们都抢着往前跑。想看看那个年轻的犯人现在是什么样子。他是不是给吓得尿了裤子,软成一摊了。警察的动作快极了。他们押着犯人下车。犯人扭着头向后边跑着的人看着,嘴里还说着,“怎么不见我村上的人,你们能不能等一下,让大家看个热闹。”他的脸是笑笑的,一副顽劣的样子。警察黑着脸,没人应他的话茬,只是拥着犯人往前走。只走了十几米,到了河滩,犯人又问身后的警察,“怎么不见挖好的坑呢?”还是没有理他。
看的人们想,怕早得很呢。要等挖好了坑,等犯人喝了酒,开了公审会,最少怕要等二个小时。
就在这时,押着犯人的警察突然飞起一脚踹在犯人的腿弯。犯人跪了下去。前边一个警察飞快按了一下照像机,亮光一闪。后边按犯人肩膀的两个警察松开了手,他们身后闪出一个穿军装的,把枪抵在犯人脑后。“啪——”枪响了。正在往跟前跑的人们吓得停住了脚步。警察的活干完了。犯人的脚在地上蹬着,又有一个提短枪的警察上来,用脚在犯人肚子上踩着,又补了一枪。然后是照像。
军人和警察面无任何表情地往车上走。看热闹的人们给他们让着路。汽车开走了。河滩只留下了两个警察看尸体。
犯人下车的时候,吴良心正在那里拿着一个肉夹馍啃着。那个犯人年轻的浓眉大眼的样子给了他很深的印象。那个笑笑的和气的样子,那里象一个杀人犯,倒像是香港的某个正红的歌星,样子帅极了。
等到听到枪响了,看到大家都往跟前跑,他也跟着往跟前跑。到了河滩,他看到了可怕的犯人样子。犯人是爬在地上的,后脑勺半个已经没有了,里面流出黑色的血块和白色的脑浆。那样子很象是刚被杀了的猪流出的血。他的爷爷吴病,直到半小时以后才知道吴良心来看枪毙人了。老头子在河滩拉了吴良心回家,把老伴狠狠地骂了一顿,说是不该让孩子看这个。老伴为了给吴良心避邪,专门为吴良心叫了三天的魂。
这个事情给吴良心的刺激太大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活人一会儿变成了死人。同时也感到警察简直是一种可怕的人。他们面无表情,跟机器人差不多。好象他们有权力把任何一个有错的人枪毙似的。再见到警察,不管警察对吴良心多么亲切地笑着,但吴良心都是害怕地躲开。现在牛老师要拔打110,又唤醒了吴良心心中的可怕的记忆。他的身子开始抖动了起来。头脑后的那个红色小包又开始发亮了。这个红色的小包亮了几秒钟,顶上有一点白了。这是吴良心要发病的征兆。
牛老师的脸色气得发红了。牛老师的脸一发红,上面就起红色的小疙瘩。同学们脸上长和小疙瘩,叫青春美丽痘,牛老师是奔四的人了,长的只能叫鸠子。每当牛老师生气的时候,同学们都看见了他脸上的小疙瘩。当这些小疙瘩起来的时候,牛老师智力超人,谁也不是对手。同学们都怕这些魔鬼一样的小红疙瘩。最叫人奇怪的是,当这些小东西长出来时,牛老师的脸上是笑笑的,态度也非常客气。这是狐狸的微笑。这是魔鬼的音乐。
同学们脸上现出害怕的表情,胆小的女生全身已以哆嗦了。
牛老师对吴良心和刘明明说,“你们到我的办公室去吧,咱们三个人商量一下你们的事情怎么解决。当然,主要以你们的意见为主。我主要是参考。”
吴良心说:“好。”
刘明明眼泪下来了,“老师,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在这里处理我们吧。”
牛老师说:“没事。以后就完。你们先去吧。”
刘明明和吴良心一出教室门,牛老师就让几个学生把这两人的桌子和凳子都搬到学校保管室上交了。说是班级里多了一套。
牛老师在教室门口,对吴良心和刘明明的家长打了电话,说:“请你们快到学校来吧,你家的孩子在学校打架了,很严重。很危险。”做完这些,牛老师自己下了教学楼,去到另一个办公室喝水去了。
到了高三年级的办公室,他倒了一杯茶,点了一支烟,半闭着眼睛享受着。他是一个生活严谨的人,同志们一看到他这样,都知道他在休息。他要养精蓄锐,迎接一会儿要来的战斗。大家没有人打搅他,让他一个人好好地蓄点劲,然后在学校创造一个收拾学生的新招。
站在初二年级办公室门前的吴良心和刘明明,现在可是一副狼狈的样子。一个学生,当他们在教室和学生的中间时,他们可能自我感觉膨涨,感到自己非常了不起。可当把他们叫出来单兵教练时,身单影孤,离群之后的所有的言语和行动都没有意义了。所谓意义,在一定的背影中才有。没有了背影,任何主体毫无存在的必要。
这会儿,最害怕的是刘明明,他的学习不好,本来进校就是托了关系的。现在老师叫他出来,他怕老师请他家长。他爸要来,一定会揍他一顿的。他用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楼梯口,盼着牛老师上来,批评一顿,或者打他一顿,好让他快点过关。
可牛老师就是上来。
老师不来,来的倒是他爸。刘明明的爸爸叫刘巴,因为出生于四川,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刘巴一见儿子,瞪着眼睛问:“你在学校不好好念书,又给老子惹什么祸了。”刘明明哭着说,“他打了我。”
“打那里了,伤重不重。”刘巴的凶劲不见了。
“不重,就在胸前打了几拳,脚上踢了几脚。”
刘巴听到这里,问:“胸口痛不痛?”
刘明明说:“不痛了。”
刘巴转身问吴良心:“你这么高,这么大,好好的打我们家明明干什么?”
吴良心满不在乎的扭着头,不愿理这个貌似农民的外地人。
刘巴生气了,“你老师在那里,我要寻你老师,他的学生把我娃打成这样,不行,我要到教育局去告他。”
刘巴一抬头,看到一位穿着时光的女人走来,以为是老师,便问:“你们牛老师在那里,我要寻他,他怎么不管我明明被人打了的事呢?”
那个妇女走到吴良心面前,“心心,谁打你了,打得怎么样,伤重不重,你老师说很严重,伤在那里?这还是省重点中学哩,校园暴力这么严重,应该找派出所。”
刘巴听明白了,这人就是打儿子孩子的家长。
于是,他走上前去,“你们家孩子打了我们明明,明明现在胸口还痛哩。你说咋办?”
南柯梦生气了,“你胡说,老师在电话里明明说,是我家家孩子被人打了。你怎么能反打一笆。”
刘巴瞪着眼睛说,“你赖人。”南柯梦大叫:“这是学校,不容你撒野,你孩子打了人,你还想打吗?告诉你,你敢动一动,我打110报警。”
刘巴不敢动了,只是叫着,“老师哩,叫老师来。”
喊得声音太大了,许多老师都跑出来看热闹。早有人去叫牛老师了。
一会儿,牛老师端着一杯茶,上来了。他理也没理两位家长,到办公室搬了一条凳子出来,自己坐下,也没理两位家长。
刘巴首先被激怒了,这是什么老师,牛成这样。他说:“牛老师,我明明是不是被他家孩子打了?你也不管,还喝茶哩。你是什么老师?”
南柯梦也问,“我们心心才来,是给他儿子欺负了吗?老师你可要主持公道。保护弱者呀。”
牛老师理也不理。
两位家长同时喊,“牛老师,你倒是说话呀。”
牛老师小声说:“我也不太清楚,你们问他们吧。”
两位家长都去问自己的孩子了。一会儿,事情清楚了,是一个发作业,把另一个的扔到了地上,这个以为对方是故意的,便抱复地把发作业的那一个的更多的作业扔到了地上的泥水中。发作业的不服,要将这一个的书包全扔到地上,这个不让,于是便准备大打出手。两个孩子也在给家长说着自己的理。刘明明说他把吴良心的作业扔到地上,是无意的,力气太小。另一个说他不是科代表,没资格发作业,只所以要发作业是故意要把他的作业扔了。他扔对方的更多的作业,是为给他一点颜色,以后不敢欺负人。刘明明又说他扔了我那么多的作业,我才扔了他一本,不是我吃亏了,我为啥不能再扔他的。他不让我扔,还要打我,这简直是太野蛮不讲理了。
这个孩子这样讲,家长也认为自己的孩子没错。错在对方。他们争了半天,也分不出个胜负。他们的嘴唇干了,便问牛老师:“牛老师,你说怪谁?我们听你的。”
牛老师笑了,“两个孩子都对,讲得很有道理。两位家长也更对,讲得更有道理,没道理的是我,我无能,辨不出谁有理谁没理。渐愧得很。孩子的水平,可以毕业了,让我这样一个糊涂蛋来教这样明白的孩子,那是笑话。家长讲的道理,是律师的水平,可以帮别人打官司了。是这,这两孩子可以毕业直接去找工作了。我刚才下去已经给学校打了招呼,你们下去办手续吧。当然我也给学校要打请调报告,请学校安排我当校工吧。你们可以走了。以后有法律方面的事,我再请你们。他们的桌子我已给学校交了,这两位同学,现在跟我成了同志关系。二位同志,你们也不必进教室了。那里是小同学呆的地方,你们去太委屈了。再见。”
两位家长傻了眼,竟有这样处理学生打架的老师。
南柯梦拦住牛老师,“老师,你
不能这样处理问题呀,你这是把学生朝校门外撵呀。国家可是不允许这样。”
牛老师笑了,“国家要求学生就近入学,可你们都是不到家门口上学,托人走关系要到我们学校来。现在我正在按国家的要求,让你们回离你们家近的学校上学去。当然,我要错了,你让国家给我下文件,处分我,我接受以后,再去给你承认错误。我还有课,要去给其他同学上课。你们自便吧。”
牛老师说完,转身走了。把两个家长和两个学生扔到了一边。南柯梦首先反应过来,坏了,好不容易托人走关系进了这个重点中学,可给自己几句话,又说得要被撵出来了。她知道,丈夫知道了,一定会骂他。本来进重点中学,丈夫就反对。好不容易进来了,又让自己弄成这样。在家里,别看小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可大事,吴金钩不打招呼就敢做。他做对了的事太多了,成功的也多了。成功的男人就这么霸道。她认了。一遇到事情,她总是先跟他说。刚才她给丈夫打电话,丈夫只淡淡地说,你去看一下,小孩打架,玩的时候多,别认真了。可自己一听儿子被人打了,在打字上认得真了。看来,现在只有请丈夫来,才可能圆了这个场。
南柯梦拿起电话,用哭腔告诉了丈夫,让他放下厂子里的事,赶紧到学校来。本来他准备在电话里给丈夫骂一顿,可丈夫没发火,只告诉她,别急,也别跟老师学校胡说,等他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