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回到家以后,先去厨房看了一下,想看看今天吃的是什么饭。她有点饿了。在同学们,因为打牌,也因为客气,她吃饭只是象征性的,只吃了那么一点。这些女人们在一起,为了标榜自己的高雅,大家都只吃了一点点水果,饭端来了,也是象征性地吃了一点点。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同学面前大吃大喝。
她的这几位同学,都是小学时就在一起的。她们这一块的人,基本是解放初逃荒来的难民。相对来讲,大家的家底比较薄。长期的流亡生活,使他们的上一辈没有了接受教育的机会,身上或多或少地带着一点流民的特点。因为初逃荒来的时候,多在车站建筑上干活。所以解放以后,他们的工作多在运输公司或者是建筑公司。这可都是一些重体力劳动。在动输公司的人,有许多没有一点文化,开始赶马车的时候,还可以将就,都来公司大了,换成了大汽车,这些人没有办法学会这个新的玩意。只好去装卸队了。还有一些年纪小的,脑瓜精灵的,便去做了售票员。在建筑上的还可以,随着技术的提高,许多人的工资还是不错的。女人呢,因为初来时,还纱厂工作的多。所以这一带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多在纱厂工作。那是一个很累的活儿,一天跑下来,腿也肿了,脸也胀了。所以很多人一结婚,如果男人挣的钱足够养家糊口,所以就泡病假吃上劳保了。因为有这个习惯,因此女人不上班的很多。不上班在家干什么呢?年轻一点的,去了舞厅学跳舞,年轻大一些的,就在街上打麻将。不过,打牌也分不同的级别。男人是一处的,女人是一处的。女人们打的不大,大约是混时间的意思多,论输赢的意思少。
花想容在她的同学之中算是幸运的了。她也是进了运输公司。可是老天有眼,他的师傅是个能人,几年时间成了车间主任,后来成了厂长,成了公司领导。在工人之中,对师徒关系看得很重,情义胜过父子。因为这一层关系,再加上她年轻小,肯学,又吃得苦,几年时间,参加自考,竟然拿到了大专文凭,后来又进修了本科。她算是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学生了。然后又是提拔,重用,在同学中也算是个人物。俨然成了小姐妹中的领袖人物。因此,大家不管要进行什么活动,如小姐妹们结婚生孩子,或是家里有什么事,都会请她到场,以壮壮门面。时间长了,她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在公司,因为以前有师傅在前面撑着,所以大大小小的领导和工人,那个见了她不是唯唯喏喏。她也就学会了大声大气说话了。在亲人和朋友面前,口气凌厉,态度严肃,俨然是一位女强人了。不过,近几年,她有点失势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不想上班也不想出门,主要是觉得自己没有面子,在熟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唉,当初这一切来到的时候,她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可现在,失去了这一切,她才知道当初得到这一切时,是多么地宝贵。因此,她为此怨恨,看着许多女人,长得也平常,不,也许很丑,可就是嫁了一个有本事的男人,跟了一个有背景的丈夫,她们不必出头露面,也不必去争去拚,就能过上很不错的日子。家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所有的人见了她尽管心理不依为然,可面上总是要装出恭敬的样子。为什么呢,还不是怕人家的丈夫。可自己呢,十七岁就顶替父亲当了工人,硬是凭自己的本事才有了这些成就。可是自己年龄太小了,出社会也太早了,对于社会根本不懂,也没多少真才实学。结果半途而废。成了现在的样子。有时没有人的时候,她一个人呆在家里,曾想,如果当初她要是懂事,嫁一个比现在的丈夫更有本事,更能行的人物,现在将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结果呢。
可惜了,一切都迟了,一切也过去了。她现在只能做一个家庭的主妇了。
一个人越是没事做,就越感到无聊。越是无聊,越是爱胡思乱想。
花想容这个有几份姿色,心比天高的女人,因为有了这么一点想法,再看见丈夫的时候,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不太舒服,不太满意。
就是因为有这么的一个念头,花想容再看丈夫时,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是长相吗?不象是。是说话吗?也不太象。是行动吗?也不好说清楚。总而言之,她看到丈夫,总是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很容易就发现了丈夫身上的弱点。比如主,脚没洗干净,比如说和朋友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一点。再比如对她好象不象以前那么好了。其实这是花想容的内心在作怪。凭心而论,家里的事,丈夫做的还是多。这个出身于乡下的男人,学会了做饭,也学会了洗服。几乎家务活全是他干了。正因为这个,只要他回到老家,总是给许多人笑话。大家说,原来在城里边找一个媳妇,就是为人家做奴隶呀。你看看倪家的子布在媳妇面前多孝顺。对媳妇,比对老娘好多了。为此,倪子布回到家里,也想多帮母亲干点事。可是老娘不行。这是她的宝贝儿子,一辈子的命根子。从小一尺五寸地经管大了,多不容易。从小到大,可舍不得让他干一点点重活。一辈子刚强的老娘,什么事也是自己做,从不要别人帮什么忙。她知道儿子在外面工作,是在媳妇的手下过日子。不容易。所以,回到家里,她要儿子好好地休息几天,同时也给媳妇用行动做一个样子。应该怎么样做人家媳妇,应该怎样为人母为人妻。
可是花想容不在乎这个。在她看来,这是婆婆对丈夫的溺爱。她才不会这么做的。当婆婆一个人在做什么事时,她也象征性地去要帮忙,可是都给婆婆挡了回来。是她不让我做,不是我不做。
花想容这么一想,自己也就把自己开月兑了。
回到城里,她依然我行我素。而丈夫呢,因为以前的家务做得太多了,已经养成了习惯,不用别人说,自己就会去乖乖地把事做了。花想容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在丈夫做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就看见了许多丈夫的不好。什么地方做错了,什么地方做的或是说的不太聪明。这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看到什么就一下子说了出来。丈夫听的时间多了,也有点烦。当花想容再这样时,丈夫就会毫不客气地说,“你没事就到一边歇一会去。我一会就做好了,在这里,你很绊事呀。”
就这样,直到现在,花想容在家里基本上过的是甩手掌柜的日子。她什么事也不用管,也不用做,一切全凭丈夫干。照理说,她病退回家,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本事,可以将家里的事多做一点。可是她没有心事做。她还不能从被降职的阴影中摆月兑出来。这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出毛病了。都是一些什么毛病呢,比如说关节炎,再比如说头痛,这都是一些比较难查,也比较难治的病。医生们对此束手无策。一点新的有效的办法也没有。西医看了,不起作用。然后就去看中医,吃了许多药,也不起作用。到后来,丈夫买回来的药,她再也不想吃了。常常偷偷地扔了。
扔这些东西,她一点也不心痛。因为是用丈夫的药费买的。丈夫的单位稍好一点。丈夫在那里混得还可以。药费是能按时报的。
这些病,开始的时候,好象不太严重。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好象也重了。常常能听到花想容叫苦叫痛的声音。
用她的话讲,这些全是当初坐月子时,没有人好好地侍候,落下的病根。因些,她常常为这些而烦恼。而烦恼常常又是很小的事情引起来的。最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这天晚上十点多,花想容回到了家里一肚子的不高兴。因为她正和朋友们玩的高兴。前两天她的牌运不兴。这天下午好象运气来了。手气特别好。几把连和带杠,简直不给别人活路。最后,明显的是三个人打她一个人,可是她照样和。一点把她没有办法。前两天输的钱,一会儿时间,就要捞回来了。这时丈夫打来了电话,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要她回家,说是有急事。本来小姐妹已经输得有点受不了啦。一听这话,急忙让她收拾了,说怕是老公想她了,让她早早回家,说是怕他们两口子吵架。说说话话,牌场子真给收拾了,她也只好回家来。可是她的心里想的是,我好不容易赢一回,你们一看我赢了,手气好了,就收摊子,也太不够意了。以前我输,你们怎么不让我下呀。
回到家里,她有点饿了,想吃饭,没有找到。想做吧,时间太晚了,一个人的饭也不好做。花想容生气地想:“这几天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怎么能连饭也不做,即使你不吃,不是还有孩子吗?可见人真是不能惯着,一惯就懒,懒到最后连吃不也用了。这简直是不想过日子了。”
花想容在家里取出女乃粉,给自己调了一杯,喝了。喝下这一杯女乃,她才不感到冷了。身上也开如热了起来。这才想起,女儿倒底是到那里去了。她走进女儿的房间,仔细地看了一遍女儿的书包,还看看女儿的衣服,用品。一切都弄得整整齐齐,没有凌乱的样子。那是用心收拾过的。桌子上还有女儿写过的作业。这些都不象是要离家出走的样子。
看了这一切后,花想容突然想到,是不是女儿有男朋友了。因为现在的孩子们发育得早,这方面的心思可能动得早了。因为她在这一方面抓得比较紧。所以女儿才在这一方面没有表现出异常。
花想容知道,现在的孩子,两面人格非常严重。他们当着大人的样子可能是一个样子,背过大人,可能是另外的一个样子。这些,她看得太多了。院子里的孩子,你别看他一见你就叫阿姨,可晚上照样来偷你家的东西,有时是把车子推走了,有时还企图撬门。女儿会不会在暗地有了男朋友了?
想了半天,花想容还是想不起一点这方面的影子。因为只要有这方面的事,总会在家里,在路上,在学校有所表现。可她常去学校,也跟倪艾班上的同学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事。
那么女儿又能去那儿呢?
是真的象丈夫猜测的那样,去网吧玩了。不太可能。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平时比较听老师的话,也听家长的话,对看电视也不太感兴趣。再说,要去网吧要钱呢。他们给女儿钱可是很严格的,从来不多给。女儿需要的东西,全是经她的手买回来的实物,从没有让女儿自己去买过东西。这样,倪艾要卡一点的可能性根本没有。
丈夫想的,花想容以为并不高明。可是她也实在想不出,女儿会跑到那里去了。想了一会,花想容有点迷糊了。她想,女儿可能是到同学家去玩了吧。也许一会我就会自己回来的。
花想容睡着了。
她的衣服也没有月兑,和着衣服就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她是给丈夫喊醒的。迷迷糊糊的花想容,揉着眼睛坐起来,半天也不灵醒。等了一会,算是清楚了。一看丈夫的样子,吓了一窍。
哎呀,怎么弄得象一个泥猪。裤褪上到处是泥点子。衣服全是湿的。头上的头发帖着,象是长长的猪毛。那样子不比一个农民工或是一个要饭的好看多少。身上很脏的丈夫,站在她的面前,脸上是一别落魂失魄的样子,好象一下子老了许多。
“找到了吗?你怎么一夜都没有回来?你到那里去了?”花想容问。
丈夫摇摇头。表示没有找到女儿。至于她问的丈夫一个晚上到那里去了,丈夫根本没有回答。
花想容又问:“我问你一个晚上都到那里去了,你要是活人,说句话呀。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我最见不得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说呀,你倒是说呀,你真能把人急死。”
于是丈夫给她说了他是怎样地在全市的网吧找了一个整整的晚上,又是怎么样的毫无一点踪影。又说了他是怎样找的辛苦,怎样的疲劳。他伤心极了,说着说着,脸上的眼泪流了下来,一坐在沙发上用手抹起了眼泪。
花想容冲过去,拉起了丈夫,说:“你有什么用,连找一个人也找不着。那是一个活人,不是一根针,怎么会找不着呢?去,快去把你这脏衣服给我换了,别把沙发给坐脏了,那可难洗得很呢?快去,快去,别让我看见你这恶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