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号其实很简单。
你把钱交进去,人家扔出来一个病历,你自己填好名字就好了。倪子布对这一套很熟悉。他一句话也不说,只递进去十块号,对窗口里边喊一声,“肝胆科。”
里边的病历递出来了,他用笔很快地在上面写上了花想容的名字和姓别年龄。陈印书本来有病历的,他在别的医院和这个医院都看过病,这样的病历有一叠。倪子布跟他说了要写花想容的名字,他心里很害怕,害怕医生发现了这样的作假。他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子,腿肚子一个劲地哆索。可他也不能反对,更不能说不愿意,人家两口子对自己这么好,还是初中的同学,怎么能不帮人家的这个忙呢?
在这样的场合,陈印书充分地显示出了他的农民的胆小和无能。
不过有一个道理他懂,那就是大家托人办的求人办的事情,基本上全是好事情。如果是人家来寻着你办的或者政府号如办的事情,基本上是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填好了病历,两个人一块往肝胆科走去。
这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医生。
倪子布选择了女医生。
男的和男的说话,如果发生了冲突,很难解释和调和。相反,男的和女的打交道,会就轻松许多。
倪子布把病历揭开,压平递了上去,这很象是对医生的尊重,她果然没有看病历的名字和姓别。医生问:“怎么了?以前看过没有?”陈印书正要说话,倪子布抢在前边说:“以前没有看过,最近他感到身体很累,吃饭也多了,脸发黄,怀疑是不是肝炎,所以来看一下。”
医生让陈印书坐在她的面前,他看了一下陈印书的眼睛和舌头,然后飞快地在病历上写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又开出一上单子,对倪子布说:“你们下去交费,化验两对半吧。”倪子布装做不懂的样子:“交完了费,还是在这里化验吗?”
医生说:“不是,在楼上的化验室。”
倪子布又问:“化验完了以后呢?医生说:”化验完了以后,你们先回家去等着,因为结果要三天以后才能出来。今天是星期一,你们到星期星来取化验结果吧。”
倪子布又陪着陈印书下来交费。
这个化验是一百多。
陈印书把钱装在口袋里,又用别针别着,这样的好处是走路或者是弯腰干活时确实很安全,可是在取钱的时候,就显得很笨了。他要用半天的时间解开别针,然后取出钱来,一张一张地数一下,取出要交的钱,再把剩下的装进去。所以在旁边在后边的人,都看见了他装了多少钱,还有多少钱。也就是说,如果这里有小偷,他们第一个发现身上装了不少钱的人肯定是陈印书。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只要小偷盯上了你,那就麻烦了。他们会一直跟着你,寻找着机会,直到有机会下手,直到成功。
陈印书不懂这个道理。
他交上去了二百元钱,人家找回来零钱,他也不把零钱和整钱分开放在两个口袋,而是又一次解开别针,又把这些零钱又放在了装有三百块钱的口袋里。
倪子布看着这个老婆的同学。感到心里心里很别扭,那种这样装钱拿钱的人,这样不是故意地把钱露白给小偷看吗?你这样做,人家不想偷你也不行,你也太不把小偷当人了,轻视他们的智力了嘛。
倪子布好心地对陈印书说:“你把零钱和整钱分开装,要用零钱,就从另一个口袋里拿,这样即使丢了钱,也是一点,整钱装在另一个口袋会很安全。”
陈印书说:“不行,不行,我的口袋很浅,容易掉出去。”
“出门拿着钱,你为什么不穿一个有深一点的口袋呢?那样装钱更安全一些。”倪子布再劝道。
陈印书回答:“这身西服,口袋就很深了。”
倪子布不再说话了。他听得出来,这个人很犟。一方面他的办法确实地不太高明,因为早上他丢了钱就是证明。可是这个人很自信,也钻牛角尖。别人好心地劝他,是为了他好,为了他的钱不再丢失。可他可能理解成别人在说他的不好,在挑他的毛病,所以他一直在为自己的行为辨护。
生活中许多人都是这样。
一方面他们很苦,日子过得很艰难,确实引起别人的同情,也有人愿意帮助他们。可另一方面,这些人长期地不与外有交往,有着坚强的自我,他们通常很难劝说,心中有许多过时的或者不太正确的道理。
他们在生活中屡碰钉子,可总也不汲取教训。
没有办法。别人帮他们劝他们,是为了他们好,绝不是为了和他们争起来吵起来,惹他们不高兴。当你用心地劝他们没有效果的时候,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闭嘴。因为再说下去,会伤害两个人的感情的。
可怜的人必有可恶之处。
这不知道是谁说过的活了,看起来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其实这句话可以改一下,说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不过现在没事的。因为倪子布就在陈印书的身边,当陈印书解开衣服,解开口袋取钱的进候,倪子布就在旁边着着。他不是在看着陈印书,而是看着别的人。只要有一双眼睛对身边的人对视,没有一个人再会去看陈印书取钱装钱的动作。
两个人来到楼上的化验室。
这里不让进到里边去,两人只能在窗口外面排队。
前边几个人,有一个是老头,有一个是位年轻的女人,还有一位是个孩子。倪子布不解的是,孩子,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得肝炎这种病,这是通过什么渠道传染上的。是通过在街上吃饭吗?是通过学校吗?
倪子布也经常地在街上吃饭,他常常出外办业务嘛。在外面吃饭,真的很难把握。一个普通的人,你真的不知道,那家饭馆中的那个人得了肝炎。
这种种是种富贵病。
它不会在短时间内要了人的命。可让人全身无力。吃要吃好的,可就是不能去干活。一直吃饭,一直打针,看好了,还可能再一次犯了。不管你有多少钱,最后全得得扔到医院这一块了。得肝炎的病人,戏称自己前世欠了医院的情,挣的钱全交医院了。正象两地分居的人戏称前生欠了铁道部的债了,这一辈子挣的全,全交给他们了。
到陈钱书了。
倪子布把病历和交费单递进去。
医生一边抄写一边问,“你是男的,挂号怎么写成女人名字了,这不行不合规定。”
陈印树正站在旁边。他一听见人家问起了这件事情,心中扑扑地直跳,以为要坏事了,要丢人了。本来他就以为这种办法不行,可就是面软,拉不开面子,当时没有拒绝,现在倒好,可能要给医生当场捅破了。
他扭过头去,看看还趴在窗口的倪子布。
倪子布没有一点慌乱。他还在笑嘻嘻地看着里边的医生,一边用手搔自己的不长的短发,说:“这是乡下的一个亲戚来看病,这个号和病历是他的媳妇填的。写自己名字习惯了,给老公挂号,还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我当时提醒他们了,可人家说,他们是农民,看病也不报销,写错了也没关系。再说他们钱来得不容易,舍不得再花十块钱挂个号。你就高抬一下贵手,照顾一下弱势群体吧。”
医生又问:“中午吃饭了吗?”
倪子布扭头问陈印书:“你中午吃过饭了吗?”
陈印书回答吃过了。
医生说:“那没法化验了,抽血要空月复,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你们明天再来吧。”
后边还有人等着。
有人不耐烦了,喊道:“你们到底看不看,不看就让开,怎么半天挡在那里不动一下呀,土农民,连个号也挂不好。”
医生还在沉默着。
倪子布只好对陈印书说:“今天不行了,咱们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来,你今天就住我们家吧,在客厅给你打个沙发床,也免得去住店。”
第二天早晨。
陈印书和倪子布又站在了化验室。还是昨天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医生。倪子布笑着对医生点点头。医生也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倪子布对陈印书说,快把袖子挽起来,让医生给你抽血,抽完你就可以回家了。这一星期五再来看结果。
陈印树听话地挽起了袖子,把一只很细的胳膊放在了医生的面前。医生看了一下陈印书发黄的瘦脸,又看看他一走一巅的腿,放下了手里的病历,拿起了抽血的针管。
倪子布知道这一关过去了。医生相信了他说的话。他从窗口的正前方,往左边让了一下,把陈印书让到了医生的面前。
陈印书把自己的胳膊伸到了医生的面前。
医生在后边说:“把衣服往上挽。不行就把外衣的一史袖子月兑了。”倪子布急忙帮着陈印书把袖子往上挽着。
陈印书的胳膊也太细了,样子象个孩子的胳膊。这些细的胳膊上,要找出血管来可真困难。医生已经扎了好几针,可针管中就是抽不出血来。
戴着眼镜的眼睛有点凸的女医生有点着急了。她只能再一次一把陈印书的胳膊上的肉往上码着,然后再一次用橡皮管子绑住,让那里尽量地突起。
在这个细细地黄胳膊里,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挑大血了。要不然为什么总是扎不到血管。医生一针扎下去,出不来血,她就开始让针头在胳膊中间乱挑着,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扎到陈印书的细血管。
针管里终于出来了黑红的血。里边有许多血沫子。黑色的血象杀了的猪血,全不象人身上流出来的鲜红的样子。
医生的脸上有了细小的汗粒。出来了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遇着这样的病人,也够她烦恼的。
抽好了血,倪子布了松了一口气,他再一次问医生:“他什么时候来看结果呢?然后怎么办呢?”
医生说:“三天以后,星期五。结果出来以后,如果确诊了,要住院,你们回去准备钱吧,先准备三万。”
陈印书撇撇嘴。医生把三万说得也太轻松了吧。不知道这个医生一个月挣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