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医院的三楼,陈印书和倪子布水下商量着他的去留。
陈印书想回家。
在花想容家住了一个晚上,他觉得很不方法。城里人的地方也太小了。而且讲究也多。晚上要穿了睡衣,那就是一些透明的衣服。晚上在灯光下,人的身体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一家两个女人,一会这个要上厕所,一个那个也要上厕所,他就躺在客厅中,这等于从他的面前一会过来一会过去。因为他在住在客厅,所以人家晚上都得早早地睡,本来在这个时候,人家一家人正在看电视呢!住在别人家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不方便。一有人过来过去,你就得和人家打招呼。不管能不能笑得出来,都得做出向人讨好的笑容。这对于陈印书来说,很不习惯。
他是在自己的那个破家中习惯了的,在那个小小的镇子上大喉咙大嗓子子喊习惯了的。那里谁不认识他,谁不尊敬他。爱往谁家去,就往谁家去,爱开什么样的玩笑,就开什么样的玩笑。在那里,他和任何一个人,没有心理的距离。
在同学花想容家里就不一样了。自己显得那么土,那么脏,那么笨手笨脚,说不好普通话,而且还是一个身体残疾的人。
所以陈印书想回家。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里不自由。
倪子布劝陈印书留下来。因为再过三天还要看化验的结果。现在回去,三天以后还得来,路要跑路受颠簸不说,还要花路费。从陈印书的穿戴上来看,他不是一个经济条件很好的人。倪子布是农民出身,他知道一点点钱,对于一个乡下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有时是半头猪,有时是一只羊。
陈印书坚持要回家去。
他说,凭他的感觉,自己的病并没有好。来检查只是为了证明一个那个医院是不是骗了自己。因为从那个医院出来的化验单子上看,说他的病越来越轻了,加号只剩一个了。可从身体的感觉上看,自己还是那么地困。所以他才来看的。其实不用看结果,他自己就知道病并没有象那个小医院说的那样病已经好了。
倪子布想了一下,问陈印书这样行不行。
他建议三天以后,由他来医院取了化验单,再把这个化验单复印一份,递给陈印书,要么直接在电话中告诉陈印书结果。这样可以免得陈印书跑一趟。当然,如果方便的话,他可以开车给了陈印书送去的。
陈陈印书选择了电话联系的方式。因为这样做最省事,不麻烦任何一个人。打一个电话是几毛钱,符合他节俭原则。
商量好了,倪子布给老婆花想容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同学陈印书坚持要回家去,问问花想容还要不要说什么。
花想容在电话中哇哩哇啦,连声地问陈印书,是不是那里招呼不周,或者是那里慢怠了他,他才要这么急匆匆地回去。
这番话让陈印书很感动,他说:“十分感谢老同学的帮助和热情,因为遇见了老同学,他觉得好象遇着了亲人一样。他心里会感觉花想容和倪子布一辈子的。他只所以要回去,是因为住在这里意义不大了。还说因为花想容也身体不好,他不愿意给老同学再添麻烦。”最后陈印书再一次,借的钱,他会想办法还上的,请花想容不要担心。
五百块钱对于花想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远远没有陈印书想的那么重要,花想容月兑口而出:“那点钱,你要方便了有了就还,不方便,就拉倒,不要因为这点事情不好意思,以后到城里来,还是要把老同学家当亲人,没事就来转转。”
花想容说得很动感情。
她再一次地叮嘱倪子布开车送陈印书去车站,并送他上车。
倪子布和陈印书听完了花想容的电话,就去停车位发动了汽车,两个人往西门外的汽车站驶去。
西门以外,有很多的小的批发市场。来来往往的做生意的人,散布在这一条路上。因为乘客多多是做生意进货买货的,所以坐车也有不同于别的地方。别的地方,人家都是在车站买票,在候车厅等发车,可在西门这一带,车站里反而没有几个乘客,也没有几辆车子。倪子布开着汽车到了西门车站,进去一看,并没有要去陈印书那个县的车。
陈印书说:“算了,你回去吧,这里坐车不能在车站坐,要去药厂十字,汽车都要从那里经过。在车站坐车不能搞价钱,在药厂十字坐,价钱一下就便宜了下来。你开车回去吧,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坐公交车,两站就到了那里。”
倪子布不干。他觉得送人送到底。不管怎么样说,开车总比等公共汽车快。人是奉了老婆的命令让送人的,不亲自送上车,老婆回去肯定唠叨。陈印书来的时候,丢了钱,回去再丢一次钱,那还得了。
倪子布不管陈印书说什么,还是开着车到了药厂十字。
这时是一个交通的枢纽。不管是从城里那个方向出来的公共汽车,都在经过这里。这里成了西去的另一个车站。乘客们等在这里,汽车当然也就停在这里载客了。
倪子布停了车子。
在这里已快出了二环。根本不用怕什么警察。汽车可以随便地停。不单大货车停了一路,就是公共汽车也是七八辆。
路边有几十个身边有着大包小包的乡下人。不,也许他们是镇上的人,或者是县城的人,他们都在这里等着汽车回家去。
有意思的是,这里的乘客并不着急。他们冷漠地着在路边,对从身边经过的公共汽车并不在意。他们是在等自己的熟车,还是他们有自己的车子,不得而知。可是每一辆经过这些人面前的公共汽车的售票员都大声地喊着:“去咸阳的上车了,去咸阳礼泉的人上车了,车上有座位,货物不要钱……”
乘客们反应冷淡。
有一辆去陈印书的小县城的车子开过来了。
前边的大红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去ⅹⅹ。
倪子布急忙对陈印书说:“快,车来了,准备上。”
陈印书点点头。对着开过来的汽车,招招了手。汽车停了下来。车门哗啦打开,车上下来一个长得还算可以,可小肚子鼓鼓地的女人,一把拉着陈印书的一只胳膊说:“大哥上吧上吧,有座位,有录相,有空调……快上吧快上吧。”
陈印书问:“多少钱?”那个女人回答:“老价呀,十块钱,一直没变呀。”
陈印书说:“人家都者七块,你还十块,这一路的车,我坐过多少回了,都是七块,你还十块个啥哩。”
售票的女人把嘴附在陈印书的耳边说:“那我就给你算七块,你上车了不能说,说了以后前边坐的人都会要退票的。”
陈印书点点头,他低下了头,又要去解自己的衣服兜,解那个用别针别着的口袋。倪子布一见,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售货员,然后对陈印书说:“你快上车吧,钱我给过了。”
陈印书和售票员说成了价格,上车了,站在路边的别处乘客这才纷纷地往上车上挤。看得出来,如果售票员不降价,这些人都不会坐这辆车的。
陈印书坐上了车,坐在第车前边的副驾驶的位置。是那个女售票员一手扶着他的胳膊扶过去的。看得出来,这是车上最好的位置。好的地方就在于坐在这里,可以一路看到所有的风景。
陈印书坐在这时很得意。
现在的他恢复了那种活泼和热情。他自信地向倪子布招着手,车窗的玻璃摇下去,大声地让倪子布开车回去,说自己坐上了这趟车,两个小时以后就会到家了。
倪子布笑着点着头。
倪子布上了自己的车子,按了两声喇叭,就往城里去了。
三天以后,倪子布又站在了化验室的窗口外。
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女医生。她头也不抬地问倪子布:“什么事。”倪子布说:“你不是星期二让我们今天来取化验单吗?”医生问:“姓名。”倪子布随口说了一声:“陈印书。”话一说出去,他就知道不对。因为那天写的是花想容。
医生翻了半天,说:“没有啊。”
倪子布说:“那你再看另一个人,花想容。”
医生找了一下,找着了。递了了来。
医生看看倪子布:“怎么是两个人。”倪子布随口说道:“是夫妻俩,女的得了这病,怕男人也传染了,就也来化验了一下。”
医生又翻了一下化验单,很肯定地说:“没有陈印书这个人。”
倪子布说:“那好,我是路过,替他们捎的。找不着让他们自己来寻好了,麻烦你了。”
拿着化验单的倪子布,看了一会化验单,那上面的写的他并不太明白,于是就问医生:“这上面写的什么呀,到底是有肝炎还是没有?”
医生说:“有加号就是有,没有加号就是没有。”
倪子布说这上面有三个加号。
医生说:“这个你要去肝胆科听医生的解释,他也会给你治疗的建议的。你去那边吧。”
再来到肝胆科,坐诊的医生是个老太太。倪子布递上去化验单和病历,医生看了一下化验单问:“这是你的吗?”
倪子布说:“我老婆的。”
医生说:“化验单出来了,可以确诊,你太太是肝炎,还显当严重。要往院治疗,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准备钱吧。”
倪子布点着头。
医生看着倪子布:“你没有什么不适吧?孩子呢?建议你和孩子也做一个检查,这种病会传染的,你们生活在一起。住院要尽快,医院的床位很紧张。”
倪子布听得脸色大变。
医生说完了,拿起笑在上面写了一串谁也不认识的字,把化验单和病历交给了
倪子布,然后又接过了下一位的化验单。
倪子布走下三楼。
一路上他心理重重。这个陈印书在他们家住过一晚上,尽管吃饭的碗是分开的,用被子也是平时他们家专给客人用的。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给别人传染上。
到他们家来的不是亲戚就是朋友,要是给他们传染上了,那可怎么得了。
回到家,倪了布也没有跟花想从商量,就把陈印书用用的碗和杯子和那一套被褥包在一起,拿到旧衣服市场,十块钱买了。然后又去商店买了一套新的带回家。
这事花想容不知道。倪子布也不想让她知道。女人啊女人,就是感情用事。小小的一个疏忽,可能是家里人带来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