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一个人狠命地喝着,别人挡也挡不住。如果是他喝多了,或者喝醉了,传出去很难听。因为大家会以为是他的朋友灌醉了他。他们的家人会埋怨说,看看,看看,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喝酒把人往醉里灌,也不挡挡。
其实那有不挡的,只是挡不住罢了。
现在的陈印书喝酒就是这样。他用一种近乎二杆子的方式来喝酒。其实这在当时是一种文化。一种农民式的酒文化。在他们看来,和朋友在一起,和亲近的朋友,喜欢的朋友在一起,为了表现他们之间的友谊,必然的叫来最好的酒,要来最好的菜。也就是我们说的,酒要管够,菜也要管够。在农民的眼光看来,喝酒不醉几个人,那就说明酒没有够。自己喝醉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而是说明自己高兴,说明自己老实,说明自己对朋友十分诚实。
可是在花想容看来,这正是一种无知。
酒是钱买的,一般地说,还是比较贵的钱买原。买了酒来,是让大家喝的,是让大家高兴的。大家随意喝到尽兴,那就是正好。真要是喝到某个人醉了,或者哭开了,或者骂开了,整个酒席上的良好气氛全完地破坏了,那样,还不如不办这个酒宴。
就象现在的老同学陈印书,别人还没有让他,他就一个人端起一大杯来自己喝。不知道这是他劝酒的方式,还是他的心里不痛快?不管是那一种情况,都是一种让一同来喝酒的人感到尴尬的事情。
花想容看看倪子布。意思是问这个事情怎么办?
倪子布点着一根烟抽着。摇了摇头。意思是说他不一定醉了,也许是累了,一会就会醒来。
这样的酒宴没有了一点意思。在花想容看来就是这样。本来是想来看看陈印书,向他表示一下感谢。不想陈印书这么一弄,倒成了他来感谢他们。陈印书的一直有病,手上可能就不太宽,这么一搞,手上可能会更紧。
几十年的老同学,见到了他们,花想容希望看到的是,同学之间互相怀念过去,互相说说各自的生活,互相表示大家还要象以前那样,团结起来,苟富贵无相忘,可是见到以前的同学,怎么都成了这个样子。这个打牌,那个抽烟,这个两口子闹离婚,那个在外面有了情人……
原来好好的同学们,现在怎么全都变成了社会中的灰色人物。
女服务员进来了,她端上来了最后的一个汤。
本来这个饭店,一直是有一个服务员站在身后,为客人服务的,包括递菜,开酒,再招呼大家,看看还要不要东西。可是刚才给陈印书弄出去了,他说是要和老同学们讲话。现在这个服务员进来,看到陈印书伏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就看看花想容夫妻,然后对陈印书说:“汤来了,陈先生还要什么吗?”
陈印书好象是猛然地从梦中惊醒一样,说:“什么,汤来了,汤来了,好好,来,老同学,趁热,来,喝,来,喝呀。”
为了证明汤的好喝,他先从汤盆里舀出一勺,倒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喝了起来,并连声地说不错不错。
倪子布也舀出来一点,倒在自己妻子的碗里和自己的碗里,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连声地说着,这个不错。
一般地说到,请客吃饭,吃到了这个一道菜,基本上宴会也就快结束了。人们戏称这一道菜叫滚蛋汤。一上这一道菜,所有的客人,也就明白,这个聚会快要结束了。
花想容看到陈印书脸色腊黄,关切地问:“你没有事吧,刚才吓我一跳,以为你喝醉了,我们两口子和你喝酒,把你弄醉了,你的朋友和熟人,一定会说我们不好,怎么把你给灌醉了。”
花想容捂着嘴巴笑起来。
陈印书说:“没事,没有一点事,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我怎么喝也不会醉的。跟你说吧,我的量大着呢,一斤八两白酒,根本不在话下。你要是不信,一会到我的摊子周围去问一下,看看是不是实话。现在不太喝了,人不行了。以前喝酒,没有人能拼过我的,我们这一带的红白喜事,全是我去当执事,酒场上打几十个人的通关,一点事也没有,一点事也没有。”
花想容不明白,什么叫执事。怎么这个名字,象日本人说的话一样。
倪子布是农村人,他懂。全国各地的人,对这一类人的叫法不一样,但意思是一模一样的。凡是村里有了红白喜事,有几类人是请来的。一是厨师,二是总管,因为主人在这个时候,只能充当一个保管一样的角色。关于迎接客人,招呼客人,收礼,买东西,所有的礼仪,全靠这个执事了。这个职位,一般是村里的头面人物,有点文化的,有点名望的人来担当。
也就是说,陈印书曾经也是这一带有名人物。
花想容不以为然。一个小山村,就是在这里当了一个村长,一个执事,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能有多大的意思呢。就是这么大的地方,就是这么点人,真的混成了这样的人物,还不是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
这个恐所是陕西文化的一个特点。大家总是眼睛盯着周围的人。总是盯着自己熟悉的世界,就是把自己的精力,全部地用在了周围攻的小世界上。这是秦文化的一个特点。秦律很严格。要求每一个人安守本份。只能在自己的职份上,做好自己的事。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干好应该的事。
这样的文化,明显地和南方人的闯大世界不同。
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