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青云镇,再走数里,人烟便稀少起来。赵云这时,脸上疑云方才散尽,露出一丝的轻松。我心下也宽慰不少,向赵云一拱手,道:“不知子龙兄为何会来到许都?”
赵云还了一礼,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本一直寄身于公孙瓒帐下。伯珪公年轻之时,英雄了得,反董扶汉,也曾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只可惜……唉,只可惜到年老之时,却不思进取,困守易京,只图享乐。我一直劝谏,不料他非但不听,反倒渐渐将我疏远。我心灰意冷,恰逢兄长亡故,于是便在去年冬天,辞了他回转故里。”
我听到此处,微微点头,心道不错,公孙瓒,字伯珪,书佐出身,可算低微,却能靠自己一身才能,终成一方霸主,着实不是平凡之辈。但有功成之后,却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记过忘善,睚眦必报,更嫉贤妒能,州中有才能出其右者,无不遭其毒手,如此为人,又怎能长久。
这时赵云又道:“今春听得袁绍又来相攻,幽州危在旦夕。伯珪公虽然有些不是,待我却是不薄,危难之时,我又怎能弃他不顾,于是变卖了家产,带了妹妹,前去营救。却不料,”说着摇了摇头,道:“却不料,我尚未到幽州,易京却已城破,伯珪公**身死。”
我点头道:“原来如此。”
“唉”,赵云又一声长叹,道:“我心下奇怪,幽州沃土千里,兵精粮足,尤其易京,高城厚垒,粮草足够三年之用,怎会亡于旦夕之间。后来打听才知,原来伯珪公见袁绍攻来,竟然闭门自守,弃将士生死于不顾,有危难求援处,一概不理,终致上下离心,各处关卡,大多不攻自降。真想不明白,伯珪公一世英雄,老来怎会如此……如此的软弱。”
我摇头叹息,道:“子龙兄不必难过。穷时英雄,算不得真英雄,富时英雄,才算得是真英雄。想穷时,一无所有,心无所恋,逞豪强,夺富贵,市井无赖也能奋起一搏;但富时,良宅美眷,子女承欢,非真英雄,自然便露出了败絮本色。”
赵云道:“公子之言,当真金玉。我有家难回,于是一路蹍转,来到许都。却见许都城外,饥民四野,虽散尽家财,却也救不得几个。闻说玄德公身在许都,我与他素来有旧,本想前去与他相商,却不料他竟闭门不见,后来打听才知,堂堂的大汉皇叔,竟在家亲侍农耕,种菜为乐。公孙瓒如此,刘玄德亦是如此,难道,这天下再无英雄了吗?”说着一拍大腿,气愤之情,溢于言表。
我道:“子龙兄差矣,玄德公岂是公孙瓒可比,莫看他此时的韬光养晦,待他日龙月兑渊困,必定真入青云。”心下却道,原来那日一别之后,刘备竟变了心性?不知是否因我之言?如是那样,我岂不成了这时代的推动者。我的到来,对这时代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赵云道:“难道真是如此,我只道玄德公素来刚直,不喜心机,所心当时也就没往此处去想。哎呀,早知如此,便在深夜去见一见他了。”
我道:“来日方长,他日玄德公东山再起,再去投奔,也是不迟。”
赵云道:“也只得如此。我见玄德公如此,更是心灰意冷,便想到江东去,另寻名主,却不料曹操突然关了城门,将我困在了城中。伯珪公与曹操素有仇隙,如我孤身一人,来去之间,谅他也留不住我,但带着幼妹,却不敢稍露行藏,只得困坐城中,最后用尽了盘缠。若在城外,山野之中,打些鸟兽果月复,换些银钱,自然容易得很,但在这城中,反倒无计可施。正在进退不得之时,幸遇公子,才得月兑身。”
我道:“原来如此。”忽得想起什么,忙将那袋栗子拿出,递与赵云的妹妹,道:“我这里尚有些许果月复之物,望姑娘不弃笑纳。”那女孩虽然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但想起许都城中她的刚强,心下却不敢有一丝的轻慢,说话十分的客气。
那女孩看了看赵云脸色,见他默许,方才伸手接过,忽得笑逐颜开,道:“多谢公子。”
赵云道:“这是小妹,闺名如意,刚刚对公子多有无礼,公子莫怪。”
我道:“说得哪里话来,令妹虽然年幼,却有豪侠风骨,实是难得。”
赵云道:“公子的说法,倒与我故去的兄长一般。如意自幼聪明,兄长曾教她读过些诗书,她都能过目不忘,练过些拳脚,也比同龄的男孩强上许多。但,”说着叹了口气,“只可惜,她终是一个女儿家。”
话音未落,赵如意忽得抬起头来,嗔道:“女儿家怎么了?等我长大了,定要做出一番你们这些男儿也忘尘莫及的大事来。”
赵云很不以为然,望望我,摇头一阵苦笑。赵如意越发气恼,忽的怒目望向我道:“你也不信是么?”
我一愣,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很是可爱,心下生怜,支吾道:“这个,我自然是信的。”
赵如意看着我表情,怒道:“你骗人。”说着嘴巴一撇,竟似要哭出来一般。
我见她的样子,心下越发怜爱,忙装出一脸正色,道:“小生怎会欺骗姑娘。自古以来,世间便多奇女子,当世之中,巾帼英豪更是辈出,以我所知,最了不起的便有四人。”
赵如意听得眼睛一亮,道:“哦,当真?是哪四人?”
我装作一脸神秘道:“这四人极是了得,前三个人的名字我是不便说得,至于第四位侠女,姑娘一早便识得了。”
赵如意一愣,伸手扯了我的衣袖,道:“有这等事,快给我讲讲。”
我见她兴起,便道:“我刚刚说过,这前三个人的名字我不便说得,便打个哑谜,让姑娘猜上一猜,如何?”
赵如意童心烂漫,立时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