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烦热难耐的夏夜。
肖林虽然早早的上了床,可一直没睡着。眼皮也涩,也沉,心里也迷,也没有什么心思,就是睡不着。
也不怨老婆坐在那里嗡嗡嗡的纺花。大部分时日,老婆肖王氏都是干这事的。纺花车的声音,不光不会影响他入睡,反而是他的一首美妙的催眠曲。可今夜,这首曲变成了烦人曲。
外边,传来远远的狗叫声,夹杂在此起彼伏的马唧了(蝉)的叫声中,令肖林更是心烦。他翻过身,脸朝墙,用两肘夹住俩耳朵,还是睡不着。
窑洞里,冬暖夏凉。虽然是伏天,还得盖薄被子。肖林烦热,早把被子蹬在了一边。蚊子乘机照住他后背啃了一口。他悄悄模住破扇,狠狠地拍了一下,不知道拍死蚊子没有,反正身上生疼。又加上痒。他干脆坐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扇扇。
月光从竹帘缝里透进窑门,和墙上的油灯光溶在一起,窑里不明,也不暗。种田人嘛,能点起油灯的并不多,要知道油都吃不起的人家谁还舍得点香油照明?这在平常在左邻右舍前引以为荣的事,今夜,肖林也觉刺眼。他使劲挤上眼。
纺车声、狗叫声、蝉鸣声,继续往他耳朵里钻。
突然,狗叫声大了起来,好像越来越近,没多时,又传来一声猫叫,接着,似乎院外大皂荚树上的鸡子和鸟雀也惊叫起来。
肖林一惊,猛睁开眼,向外看去。
这一看,不大紧,肖林吃惊的睁大了眼,眉毛、胡子、头发刹时都竖了起来。
就在下屋,闺女白妮住着的屋的窗户,突然亮了一下,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了。
再看去,窗户再也没亮。却有一个人影,轻轻靠近下屋门,不见了。
肖林惊呆了,言不由衷地惊叫一声:“猫!”匆忙穿衣下床。
肖王氏不知啥事,大声回道:“猫叫有啥希罕!”
肖林边踢拉鞋边叫:“啥希罕?谁知道!”人己跑到门外。
院内,肖林随手抓起一根棍子,轻手轻脚地靠近下屋门。
说也奇怪,刚才还是热热闹闹不让人睡的黑夜,好象来了个肖林,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让肖林觉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月光下,就连对面牲口棚下的黑驴,也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
他趴在门上听听,屋里没有一点儿声响。
他又踱到窗户下,贴到窗上听听,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摇摇头,心里想:“眼花了?看走眼了?还是做梦?”
他走近牲口棚,伸手从料缸里抓出一把什么,扬手撒到石槽里,拿起拌料棍,连搅几下,嘴里说着:“吃吧,马无夜草不肥。”拨拉了几下黑驴脖子。
黑驴满意的上下点头,打一个响鼻,一头扎进槽里,格嘣格嘣吃了起来。
肖林扭身回窑,边走边看下屋的门和窗,心里在想:“唉,真是老了,看走了眼。”
走进窑,月兑鞋上床。肖王氏还在纺花,高声问:“你弄啥?一惊一乍的?”
肖林月兑下衣裳,拿起破扇扇几下,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花眼了你也睡吧!”说着,他拉过夹被搭住上半身,睡去。
这一夜,他自己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只知道连连做梦,总梦见一堆大火在烧。
鸡子刚叫,他就不睡了。心里总是闪过下屋窗上的火光和那个神秘的影子。嘴里也总在说:“我真的看花了眼?”
上岁数人,本就没磕睡。天黑上床,鸡叫就醒。肖林不睡懒觉,只要一醒就起来,开始他一天的劳作,无冬历夏,都是这样。就是刮风下雨,也从不间断。今早,他更不例外。
他轻手轻脚地折起身,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老婆一下醒来。发呓怔一般说:“早着勒,再睡会!”
小林轻声说:“你睡吧,睡得晚,怕还没有睡着吧?”说着,已走出门去。
肖王氏翻个身,嘟囔说:“扒明鸡呀!”
肖林踢拉着鞋,走出窑门。眼光直向下屋门窗扫去.
黎明前的月光斜照在院内。
门窗紧闭,静悄悄的。
肖林揉揉眼,定睛再望。
门窗紧闭,毫无声息。
小林奇怪了,脑海中充满了疑问:“我真的看花了眼?”
人有时候很奇怪,假若这时候下屋门窗突然闪出光亮,黑夜里冷不丁亮一下,不管是谁,都会打个激灵,胆小的也许会吓倒在地上。但如今的肖林,好奇占据着他的头脑。正常的东西他反而不感冒,有兴趣的是不正常的东西。他如今希望看见光亮,以验正自己看到的一切。如果这时候看不到这些,他反而会感到失望。
他就这样长久的站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盯着下屋。
一个黑影闪过他的脑海。他还记得,这是消失在门口的黑影。“不会是鬼吧”他想。
他猛地打了个颤,好像一阵冷意袭向他的骨髓。浑身顿时冒出了鸡皮疙瘩。
下屋里,住着他的女儿白妮儿,这个一群孩子中唯一养活下来的宝贝——寄托着他老俩太多的希望,渗透着他老俩太多的心血,蕴含着她老俩太多的深情。
“这黑影到底是人是鬼?他进到了屋里?他要干啥?要害白妮?要偷东西?偷东西咋没有一点动静?白妮儿在屋里住着嘞呀?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不会”
想到这里,他惊出了一身汗。心里说:“快叫叫白妮儿”
他疾步走近下屋门,举手拍去,却又停下:"要是我真看花了眼,不是惊着了白妮儿?”
他又迟疑了。两手捂着嘴咳嗽几声,生怕惊醒了闺女。又走近黑驴,上些料,接着又拿起扫帚,轻轻地、心不在焉的拨拉着院地,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下屋门窗。
为人父母者,在对对待孩子的问题上,有时经常前走不是,后退也不是。由此可见一斑。但如今肖林的作为,日后将引起什么后果,他是无论如何料不到的。他不懂得辩证法,当然不会懂得好事也能办坏。尤其在解放前,这个一字不识、连温饱都没有解决的人,怎么可能会预见事物的结局。即使把事情办砸了,他只能默默忍受,伸伸脖子咽了,绝对不会想一想,自己错在哪里。
远远近近的鸡叫声此起彼伏,月光慢慢变淡,夜色渐渐退去,晨光也变得更加明亮。夜宿在大皂荚树上的鸟群嘁嘁喳喳的欢叫,鸡群也纷纷飞落在院子中间,一边觅食,一边扑闪着翅膀,相互追逐。
潮湿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美妙的音乐,在烦躁的蝉鸣声中,显得那么动听悦耳,似乎透进人心,轻轻的揉着人的心房。又似乎像一条蚯蚓,钻进了人心,在里边蠕动,让人心痒,让人心动,让人心颤,让人心共鸣。又好像令你醉卧锦簇,如堕云雾,飘飘欲仙
似乎,这种文字的描写和心理的感受,并不妥帖,并没有写出意境,可是,
恕笔者语拙,实在难以用文字来表述出这种美妙的音乐对人的感官的撞击之美。
不过,再美的音乐对小林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一个终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是不会对这些声音感兴趣的。况且,他如今心在哪里?也许,他左耳听到了,但又从右耳飘出去了。也许,他对这些有感知,只是习以为常罢了。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东西对另一个人却有着特殊意义
下屋的门开了,跟着,屋里闪出一道彩光。接着,就又传出一声柔和甜美的声音:“爹!俺去洗衣裳,你有脏的没有?”话音未落,人已走出门外。
小林正斜眼看着屋门,冷不丁屋门开处,白妮儿眉开眼笑走出来。只见她:高生生的个头,黑明明的头发,上穿一件黄布衫,下穿一件绿长裤,足穿一双白布鞋。
这身打扮,如果用到其他姑娘身上,用花枝招展这个词来形容,是恰到好处。可是,在用到浑身上下都充满着青春气息的的白妮儿身上,怕需要改改词儿了。应该说,那实在是再美不过了。
不过,遗憾的是,小林不这样认为,他甚至在看到这些时,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油然而生,一种芒刺在背的刺感让他难以忍受。尽管白妮儿羞涩涩的笑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种征求意见般的询问:“我这身衣服好吗?”但小林根本不理会。从内心说,他是反感的。
说白了吧,肖林嫌白妮儿这身衣裳花红柳绿,刺眼!
大家说说,白妮儿大了,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把自己打扮的好看些。这在今人看来,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呀?再正常不过了。即使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也应该支持才对呀?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放现在,姑娘们一起床,梳妆台、梳妆镜、洗头膏、洗面女乃、摩丝、电吹风、烫发、卷发、拉丝、定妆、描眉、涂唇,然后青红绿蓝黄白紫,一股脑儿披挂在身,大摇大摆,招摇过市,大赚眼球。你有何感想?你要是看不顺眼,小心人家会说你:
土帽儿!傻帽儿
各位息怒,时代不同,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待过去,那会产生两种不同的效果。这一点,本作者提请大家注意。
肖林瞥一瞥白妮儿手里端着的洗衣瓦盆,里边放着几件她换洗下来的粗布衣服,再看看她穿着的色泽炫亮的衣裳,眼光最后定在那双白鞋上,他那种不自然的表情流露了出来。他蹙眉问;“哪儿来的这衣裳?”
白妮儿抿嘴一笑,回答说:“还是我那灰土布,我染了染。”
“哦?”
“这上身是灰灰菜染的,是木莲叶染得,鞋嘛,是石灰搽了搽。啥样儿?爹?”
肖林吧咂吧咂嘴,言不由衷地说:“去吧,快回来!”
这里,肖林还是给了白妮儿宽容的。可见,他也不是那种太死脑筋的人。
白妮儿扭身,步态轻盈地走去,一条齐臀长辫在身后晃来晃去,不知有多少快乐藏在里边。
肖林看着她走出大门,急忙跨进下屋,眼睛四下扫去,旮旮旯旯都没放过。
哪里有甚么影子?
他不放心,织布机下,箱子后边,大缸缝里,就连簸箕掌床下钻不下人的地方,他也用棍子戳了戳,连一个鬼影子也没见着。
他泄气了,不是放心了。按理说,这应该能去掉他的心病了,但对小林来说,他的心病更重了。自己明明看见了的东西,怎么就找不着呢?他不相信自己白天看东西还是清清楚楚的,夜里就看不清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屋门,一坐在门槛上,掏出挂在后的旱烟袋,把铜烟锅伸进烟袋,隔着袋装好烟末,抽出来衔住烟嘴。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团破棉絮和两块火石,把棉絮靠近火石,然后击打火石。随着火石相撞产生的火花把棉絮点燃冒出烟,他把棉絮靠近烟锅,旋即赶紧吸烟嘴。当烟末燃烧产生的烟雾吸满口的时候,他憋住气,闭上眼,非常惬意非常享受的样子,然后再长长地吐出烟柱。那样子,简直比做神仙还享受。他一口又一口的吸着,享受着。
这是旧中国很多男人惯常的享受方法。今天的烟民有幸在打开漂亮的打火机,吸吮着过滤嘴香烟的时候,顺便也享受着一种潇洒和满足。并且在苦闷或兴奋的时候,靠这种吞云吐雾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获取力量,让自己理清头绪,让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在当时,烟卷作为一种时尚品,还没有深入到贫穷的农村。但这种吸烟的方法,还在广大的中国农村被普遍采用。至于所吸烟叶,可就大大有别了。用树叶、草叶、棉花叶等作为替代品,是肖林这类烟民的惯常做法。至于那味道是酸、辣、苦、甜,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他们吸得很投入。当然,这只是一般而言。也代表着一种无奈,一种消遣,一种生活方式。
肖林一番逍遥,并没有找到解月兑,反而让那团光亮和黑影在脑海里植下了根,并且越长越大,似乎要撑破脑袋。“唉”,小林无奈的长叹一声,心里说:“真是看花眼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出现,他马上又把他推翻了。他还是相信自己没看错。
一整天,小林没心思干活。当夜,他睡得出奇的好,竟至于黑驴在圈里大叫着要草和料,他都没听到。直到天气大亮,肖王氏见他睡得不同寻常,怕他有事,拧他掐他,他才醒来。
也难怪,之前的一天夜他都没有睡好。奇怪的亮光和黑影左右着她,直到把他折磨得筋疲力尽,睡眠生理波完全掩盖了他的一切好奇,他才算进入梦乡。以至于这一夜又发生了啥事,他一无所知。
痛痛快快睡了一夜,按理说,小林该放掉那块儿心病了吧?可肖林就是肖林,你不能不佩服他那种拧劲儿,当他走出窑门,来到院子时,日头已从东邻家的大枣树隙间斜照过来,没有天明前那种鸟雀的骚动,更没有昨日那悠扬的笛声,一切显得很静。
适时享受安静也是人间一大乐事。肖林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他的心头马上又浮出了神奇的光亮和黑影,眼睛不用说又瞟上了下屋门窗。
毛病!
很多人可能都搓过麻绳。两个人从绳子两头反方向相搓,那系儿越上得紧,绳子也越拧得絘实。肖林此时就是拧上了,拧得不倒一点儿系儿。
黑驴已经被肖王氏拌上了草料,它有滋有味的享受着人们恩赐它的美味佳肴,那咯嘣咯嘣的咀嚼声才是肖林的最爱和享受。要在平时,这声音能让小林心平气和。可现在不行,他的心结上了疙瘩。
肖林站在院中,眼睛扫视着全院。
豫西邙山南麓的农家院落,多数依山沟走势在高高的土藺下方,码出一个整齐的窑面,在这个面上打出两孔土窑……在其前方圈起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再往前方盖座大门楼。院子里的房子也是量力而盖,土的、泥的、草的都有,家境好一点的人家可能用砖、瓦、石弮出个窑脸,盖几间房,这就很上档次了。
肖林老倆一生勤恳,白妮儿离身后,二人更是男耕女织,起早模黑,省吃俭用,再加上白妮儿身子骨儿慢慢长成,心灵手巧的白妮儿不管家里地里,风里雨里,都成为了两人的帮手甚至这两年更成了顶梁柱。这样,家里就有了更多的积蓄。精明的肖林马上就买了头毛驴,这一下,家中更是如虎添翼,又加上亲友们的互助,很快弮了窑脸,挨院子东半边盖起了两件瓦房,并且盖了大车门门楼,打了一架小驴车,干完活卸了套,就把驴车停在门楼下,缎子黑一样的黑毛驴拴在槽上,悉心照料。
不用说,家里的吃穿戴用也发生了变化。
这样,肖林家实际上成了一个标准的富裕中农,令大多数人家羡慕不已。特别是,随着白妮儿长大并出落的落落大方,如出水芙蓉,更让五龙沟人眼馋。说肖林一家是五龙沟的明珠是毫不夸张的。无怪肖林有事无事总爱在院中得意的欣赏自己的杰作,感叹这几年的顺利。是啊,前边就已经说过,五龙沟能点起香油灯的有几家呢?
但今天,肖林显然不是这心情,他挑剔的目光明明说明了这一切。
西山墙外,一棵参天的大皂荚树遮天蔽日,一枝桶口粗的大枝更是平伸进院内,几乎遮住了院子的一半。人们都说,但凡古树、大树,都住有神灵,能保佑主人家兴旺发达,肖王氏好烧香,并烧出了名声,这几年家道上升,自然功不可没。肖林常常在心里,把这功劳算给她了一半。
挨着西山墙下,盖着牲口棚,靠南一点,一口耙地耙靠在墙上。当肖林的目光移到这口耙时,停住了。眉心蹙了起来:“这是谁,咋把耙放嘞这直,闪倒过来咋弄?”想着,他走过去把耙往下拉了拉。
正在这时,传来白妮儿的叫声:“爹,你弄啥咧?”
有林扭过头。
白妮儿正笑眯眯地从大门楼下走回来。
这闺女今天一身白色穿戴,使她那白里透红地脸蛋更是好看无比,头发油光光地,额前虚膨着一些乱发,不知咋的,这些天她脸上总是透着那种遮盖不住的笑容。
肖林的脸陡地拉了下去,问:“妮儿,又去洗衣裳了?”
“嗯,天一明就去了。”
“咋天天洗?”
“爹,你不知道天热?一天换下来几身?”
白妮儿格眨着长眉毛,黑眼珠随着她的笑在双眼皮的眼眶里滚动。你真不知道这闺女哪来的恁多高兴事,薄薄的嘴唇和泛红的面庞随着甜甜的话语,是那样恰如其分的变换着。无论怎么变,都是那么美丽。
想要俏,一身皂。这话儿不假。无论怎样丑的女人,你只要穿上一身白色,立马就能让你变得俏丽无比,想对号入座的女同胞们你可以试一试,是不是你立马就变成了一个超凡月兑俗的美女。
白妮儿可不能这样论,无论什么衣服,穿到她身上都合身,都能穿出个性,都能使她的美丽更上升一次,无论怎么换,反正一个美,一个另一类的美。
这就是白妮儿地不同寻常处。可以这样说,要搁现在,你要用白妮做你的服装公司的模特儿,保证能让你的公司火,让你的品牌红遍天下,让你的企业赚个盆满钵满。
你看,今天,同样是一身白粗布衣服,一身洗得就要瘫的衣服,穿在白妮身上,显得这样庄重、大方、素气。使人不知道那白色的布衣里边包藏着的到底是如何神圣的玉体。
形象点儿说吧。观音菩萨像见过没有,庄重、大方、含蓄、美丽,这身装扮的白妮儿可能就是这位神仙的化身。
穿过粗布衣的过来人都知道,白粗布衣物,越洗越白,越薄,越平光,穿着越舒服漂亮。特别是这白妮儿,人家能,创意了一种更美丽的方法。她把一种叫做“青粉子”的东西和匀在水里,将洗净的衣物放在里边浸泡浸泡,这衣物干了以后就变得青素无比,变成了另一种白的诱人的美色。
小林可不这样看。
五龙沟这地方,白色只在办丧事的时候穿,叫做孝衣。被认为不吉利。昨日白妮儿穿白鞋,肖林就不高兴,碍于以前为这事闹过,肖林按住了火。今天倒好,他又穿上了一身白。你爹死了?你妈死了?要你披麻戴孝?肖林就要蹦起来了。但他还是压住了。
这是因为他老俩一生养了一群孩子,就保住了这一根独苗,把她娇得象金豆,捧还捧不够,哪舍得伤啊?
再说,一个白妮儿,让五龙沟都生辉,人人都把她看做宝贝,谁还舍得伤她?
说到这里,你大概明白了作为父亲的肖林,为啥看自己的亲闺女都看不透,看不够的原因了吧!
话说得远了。不过这时候白妮儿的衣物也都搭在了院里的长绳上。她问肖林:“爹,咱喝啥汤?”
“喝汤”是这一带人对早、晚饭的一种叫法。因为早晚饭往往是以喝汤为主,再补贴些馍什么的。只有午饭叫吃饭。意指硬实点儿的如馍、汤面条、捞面条等为主的饭。那些年代,家家都缺粮,人们为了节衣缩食,细水长流,自然形成了一天一顿硬实饭另俩顿喝汤凑合的饮食习惯。
肖林想了想,说“啥都中,问你妈吧!”
白妮儿笑说:“俺妈叫问你。”
肖林也笑笑。
白妮儿说:“还是我当家吧。前几天生的绿豆芽成了,都快一寸长了,就吃两掺烙馍卷豆芽吧?我再擀点儿面片儿!”
肖林不同意,接着说:“咦,晌午再吃。大清早,擀点儿面片儿,就几根咸菜都中了。”
他嫌浪费。在一村人差不多都过着吃糠咽菜的穷日子的时候,在自家也刚从穷地方走过来的时候,生长在十年九旱的邙山,咋敢不虑后呢?
白妮儿也就不说什么,抬头向正在两窑中间的天爷坷窑儿前烧香的妈走去,说:“妈,你添锅生火吧!我擀面片儿。”
肖王氏正撅着在天爷坷窑儿前烧香磕头,哪儿顾着和他说话?
旧社会,烧香磕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这一带人家,家家都建有天爷坷儿窑儿。贫的富的都有,都烧,都磕。好赖却有区别。小林家的,是在俩窑中间先掏出土窑,再用砖弮起来,门面上再镶嵌些花边、兽头类的饰物,祘是精装修吧。神就贡在里边。至于他门径的哪路神,哪路仙,恐怕知道的很少。统称天爷吧……
就是对天爷的态度,也是有差别的,象肖王氏,是一个很虔诚的信徒。她一字儿不识,不知道这世上的神哪、仙哪、鬼呀,魂呀,佛呀、道呀是什么回事,说得再透彻些,她连自己的名字叫啥都不知道。王氏是她在娘家的代号。嫁到了肖家,在王氏前边加个肖字就算换了代号。一个在旧社会没地位,被鄙视到这等程度的女人,你说她研究神学会深到什么程度?但痴迷的程度却很深,反正是见庙就烧,见观就跪,见大树就拜,见坷窑儿就磕头的主儿。他们烧香的目的很现实,主要就是图个吉利,讨个平安,封妻荫子之类的。体现人们的良好愿望,对美好未来的一种希冀,憧憬和向往。
白妮儿小时候,也多病,常常把肖林他俩急的喷血。肖王氏听说中岳庙的神灵,就去朝拜。他不知道堂堂的中岳嵩山是哪儿,只知道在南。照着南山,她一直往前走,她不计较自己的脚小,脚肿,腿瘸,开始是五里一烧香,十里一进拜,接见大山时,她更是三步一拜,五步一跪,跪得裤腿都破了,膝盖上沁出了血,她也不怕。一天,她一小心从一条险道上跌下了深沟,一天一夜没有醒过来。醒来时,几条饿狼正从四面向她包围。幸被附近猎户发现相救,才保住了命。但刚好些,就又向中岳庙爬去。
也许真是神灵有知,对她护佑有加。一颗屡遭病魔光顾的幼苗保住了。白妮儿幸运的活下来。家道这几年也好了。在肖王氏看来这应该感谢神。自此,肖王氏烧的更有劲,更上心,更虔诚。竟至于一天三烧,有时干脆数天不停香火,睡在天爷坷窑儿下。
无怪乎。白妮儿给她说话她不搭理。烧香对她是一种生活的正事,一种至高无上的事业,一种孜孜不倦的追求。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命可以不要,但香,是一定要烧的。
应该说,肖林和肖王氏真是天作之合。正是因为他们这些奋不顾身的追求。肖家才有了今天。也正因为二人的珠联璧合,才有了象白妮儿这样的出类拔萃的天之娇女的降临。
坐在屏幕前地朋友。你也许读倦了,你也许会感到作者的笔太絮了。可是莫急,饭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去做,文章要一点儿一点儿去读。在故事展开前,我是有必要把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的。等到你掩卷之余,发出叹息的时候,你会知道我前边的一字一句一段一章都不是赘述,都不多余。认真看吧,所有的答案都在下边。让我们和肖林一样去揭开那神秘的答案吧!
你瞧,一天又过去了,又一个早晨到了。我们的主人公心中的疙瘩仍没解开。况且他又有了惊天的发现。
我用一个梦来说明一下昨夜肖林的睡觉情况吧:
春天,阳光明媚,河水清澈,春风和煦,百鸟啁啾。肖林在河边的花红树中穿行。
一林白色的花红树花开的正艳。你要是不理解春花烂漫是什么景色,就到花红园里去看看。一朵朵,一团团,一簇簇的花朵,争相展示着她们莹润细女敕的美色。花瓣中伸出来的花蕊默默地散发着她们撩人却并不香的清气味儿
足以把人熏到。
一阵小风吹来,花瓣儿雪片样落到地下,以至于把土地全部遮瞒。你要是走进这花园,见到此景此情,看到铺在地面上那薄女敕的花片织就得白毯,一定舍不得把脚踏在他们上边。
白妮儿就在花红树林间闪现着,不,一朵朵的花就是白妮儿。怎奈肖林一伸手,白妮儿就不见了。一眨眼,她就又出现在其它的枝头,肖林充满慈爱的叫“妮儿——,”白妮儿甜甜的叫“爹——”。叫是叫,当肖林伸手去抓她时,她却又不见了。
突然,这一切都消失了。天上突然间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震的人捂上了耳朵,刺目的闪电让人不敢睁眼睛。一只大鹏鸟却在这电闪雷鸣中出现,怪叫着向他俯冲下来。那可怕的尖爪直指向肖林的眼睛。
肖林惊起,知道是梦。待会儿睡去时。周而复始的又开始了噩梦。
如今有人形容自己梦多时,常常说是连续剧,指得就是这种场景。
这样一讲,你就知道这一夜肖林又惨了。
梦是心里想。由此你又可知道肖林对那团光亮和黑影已经在意到什么程度了。也因此当又又一个早晨到来时,肖林为什么头一眼还是光瞅下屋的门和窗了。不过接下来他又发现了又一个异常情况,那就是:
那耙地耙又长上去,向上爬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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