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肖林烦闷中得到老婆一条妙计,就像注射了一针兴奋剂,跃跃欲试;那边,一对恋人情深似火,难以自抑,同时也发现了暗情就要暴露,正寻找对策。似乎形成了一种剑拔弩张的局面。
其实,怎么可能?白妮儿和肖林,一对儿血脉相连的亲父女,亲都亲不够,还会斗么?谁是强者,谁是弱者,明摆着嘛,有必要分嘛!他们中间不是斗,而是父爱和被爱的关系,是小鸟要钻出老鸟的翅膀,飞向天空,而老鸟不放心、舍不得的关系。
又一个早晨。肖林早早起床捣杂儿,肖王氏备好香火,不去天爷坷儿窑儿前烧香,却跪在了院子中间的大皂荚树前,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不停的跪拜磕头。
笛声悠悠响起,白妮儿深情赴约,好像没有看见母亲的异常举动。
捣完杂儿,肖林点上旱烟,边吸边走出院子。没过多长时间,他领回来一群十来个男人,回到院中。
肖王氏正醉心烧香,肖林领着这一群人也哗哗啦啦跪下一大片,七上八下的随着她磕起头来。
磕完头,小林吩咐一个年轻人通过耙和墙,爬到大皂荚树叉上,点起一挂长鞭,“噼噼啪啪-放了好长时间。
这声音和鞭炮的香雾,足以传至大树上的仙界,足以让冥冥之中的诸神惊醒,让他们好好想想这里发生了什么?
肖林家所处的位置,在五龙沟东沿,比较突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响,能震动全沟的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谁家会不年不节,不娶媳妇儿不嫁人放鞭炮?人们首先会相互打探,接着跑来看热闹。
肖林不管那么多了,一挥手,众人一齐涌向耙前,蹬着耙齿儿,爬上墙头,又攀上伸向院中的大皂荚树枝,有的栓绳,有的提斧子,有的拿砍刀,有的拿锯,七手八脚的对这支树枝大动起干戈。
“咚咚咚”,斧声一声声打破清晨的宁静,散向皂荚树沟,早引来很多人观望。
肖王氏虔诚的磕着头,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祷告:“神呐神,挪挪位,保住俺家富和贵,(俺)天天上香送金银,侍奉(恁)吃穿常下跪”肖林爷跪在她身后,一边磕头一边趁机注意着树上的动静。
小枝砍完砍中枝,中枝砍完砍大枝,一节一节截完大枝,到最后,朝院子一边的大树叉上,留下一个桶样粗的大疤。
肖林长出一口气,这一下,树身离墙几尺远,我叫你蟊贼往院里下。你要再往院里跳,,摔断你胳臂摔断你腿,要了你蟊贼的小命!
想是这样想,对着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肖林不能说出口。说出去了,对白妮儿不好,也对家不好,家中进贼无论如何,都不是光彩事。
断了蟊贼的路,去掉心中一块儿心病,肖林心中自然轻松一头儿。他暗暗感激肖王氏,这老婆,关键时候还真能出点主意。贼是活的,你截不住他就跑了。树枝一截掉,一下断了贼的想头儿。比自己截贼的计策还高明。至少这一头儿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就可以腾出心思对付仇家了。往后有啥事,还真的多听听老婆的高见。
心里一高兴,肚子里唱起了戏,这才想到帮忙的众人也没喝早汤,急忙叫白妮儿:”白妮儿,点火,烧汤。”
没人应。
“白妮儿,又往哪儿了?”
肖林这一行动,放鞭放炮,砍树烧香,惊天动地。宁静的五龙沟一下被搅动了,人们围在四周,纷纷议论,好端端的一棵树,枝繁叶茂,上头还住有神,肖林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命了?还是另有原因?
尽管肖林不停地向大家解释,说这枝树枝遮光,日头晒不进院里,院里都出毛了。可这些话诓小孩儿还行,蒙大人就显得理由不充分了。你想想,光线和神比起来,孰轻孰重?神是好惹的?你想让他搬家,他听你的?这样,说闲话的人更多。
这么大的震动,这么多的人围在这儿,闹哄哄的,差不多比庙会还热闹。白妮儿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原来白妮儿洗完衣服,和秋生幽会过,没有走到大坡大槐树前,就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别看五龙沟人个个都蒙在鼓里,肖林也自认为自己的计策高明,可做为事中人,白妮儿一下就明白了一切。低头想了一下,返身就拐了回去。
这时期的槐树沟沟大人少,沟里树木众多,荆棘杂草丛生。秋生告别白妮儿,一人拐进槐树沟。虽然早晨已过,还多少有些凉意,但阳光已足够明亮灼人。有性急的蚰子已经此起彼伏的鸣叫了起来。有一只的叫声特别撩人。秋生走近时,一下就被吸引住了。他是个蚰子迷,还是逮蚰子高手,更是玩蚰子“大家。”小时候,他就常带白妮儿去逮蚰子,把白妮儿也带成了“迷”,并由此生发过一些可歌可泣的事情,至今还被五龙沟人所津津乐道。
他听见蚰子“吱吱吱”的叫声,就走不动。听见叫声特别的蚰子,更是不能放过,必想方设法抓住它而后快。自打进城上学后,很长时间没带白妮儿逮蚰子了。现在要和白妮儿一块儿去逮蚰子,一定是一件既温馨、美妙又烂漫的事情,白妮儿也一定会高兴的回忆起童真时代那些天真而充满友谊的过去。
怀着这样的心情,秋生很快猫腰钻进了荆棘丛,并发现锁定了目标。那是一只全身翠绿的小东西,长得精致极了。无挂乎它的叫声那么嘹亮、那么诱人,原来它是这么一只纯的不能再纯的纯种。匀称而修长的身姿、随时准备弹起而逃的大腿,警惕地在头顶晃来晃去的长须,这不就是一个标准的骑士吗?他骄傲地站在一棵酸枣树的顶端,高声鸣叫着,不知迷倒了多少藏身草丛的追求者。
秋生绕到它的身后,缩子,屏住气,伸出两手,就要合掌拍它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高叫:“秋生哥!”这一下,骑士溜跑了。
白妮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秋生一惊,急忙迎上去。
两人沿路向槐树沟走,到大坡的时候也没拐,直往后沟走去。
白妮儿把刚才见到的和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看法说给秋生听。秋生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两人边说边走,一直走到前边荆棘挡道,不能再走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这里已经到了沟底,树木遮天蔽日,四处不见人影。旁边有一颗古槐,苍劲而挺拔,枝叶茂盛不见光线,树下有一片空地,没有杂草却落了一层黄叶。一脚踩上去,松松软软的。秋生一坐到上边,又仰面躺下。白妮儿本靠着大槐树站着,见秋生惬意的样子,也躺了下去。连续几天的事,让他们都有些累。
默默躺了一会儿,秋生展开四肢,一只手离白妮儿很近。白妮儿无意间伸手碰住了他的手,马上缩回去,并一骨碌爬起来,靠大树站着。
秋生有些骚动,爬起来,走近白妮,伸出一只手说:“小时候,咱俩整天拉着手跑。有好几年了,我们都没有拉过手,你拉拉我,好吗?”
白妮儿一阵脸红,看着秋生满怀希望的眼,迟疑着伸出手。
秋生一把拉住,并伸手拉住了另一只手。少隔了一会儿,他满怀痴情的把白妮儿的手捧在胸前。
白妮儿本能的轻轻回拉了一下,没用多大的劲。由着秋生捧着。接着,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拥抱在了一起。
两只小鸟先后落在树枝上,大概看见了这一些,有些害羞,互相叫了一声,先后飞去。
他们俩人都清楚地记得,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心贴着,鼻子贴着,两双眼睛虽说已看不清对方,却都瞪着。直到彼此的睫毛蹭的对方眼睛流出了眼泪,才闭上了。
大槐树作证,仅此而已。读者们不必遐想。他们这一代,能做到这样子,就已经很浪漫、很超前、很有勇气了。当时,客气点说,叫“疯势”,原则上说,叫“不守妇道,”叫“败坏门风”,应“扫地出门。”
这一些,他们应该都知道,但他们还是这样走在了一起。就象白妮儿临别时所说:“秋生哥,不管闹到哪儿,我都不怕。”
秋生搦紧白妮儿的手不放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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