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林一心要把家里的事弄个水落石出,处心积虑的弄到最后,却把女儿捉“奸”在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自己也差一点儿把命搭上。幸亏闺女不记嫌隙,照样照料老俩,将他俩掺扶至上窑,熬药喂服完,再安慰几句,也无深谈,就各怀心思,相继离开。
白妮儿一走,肖林照样犯拧。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心里好不消停。翻江倒海到最后,拿定主意。女人嘞话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要是当时不听老婆嘞主意,不进屋,说不定这事弄不到这样。不管咋着,事儿到这了,到哪儿说哪儿吧。男人,难人,你不做难谁作难?遇住事你男人不硬起腰杆儿挺着,能靠女人?冲着自己把事儿弄成这,闺女二话不说,照样服侍自己吃药、安歇这一点儿说,自己也不能趴下。
他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面对一切,要事情按自己的想法去发展。
肖林闭着眼,心里在拧。
经这样一闹,肖王氏的工作更忙了。她本来一生对丈夫逆来顺受,言听计从,自觉把自己摆在受指使的位置上。近几天丈夫突然一反常态,几次请示自己,这勾起了她隐去多年的大姐的责任感,放胆做了一回主角,却把刀捅在了自己的心头肉心中,把一家弄得不亦乐乎。真是自作孽呀!
肖王氏心里也难受。咋弄?去烧香啊!烧香是她应对变故的妙招哇!自己曾经多次通过烧香使家里渡过危难呀!
肖王氏轻手轻脚在天爷坷儿窑儿前备好香案,点上三炷香,烧过一堆箔,在地上铺一个蓝棉垫儿,诚心诚意跪到在老天爷前,轻声念起她自编自唱的烧香曲儿:“老天爷,你睁开眼,大恩大德保佑俺,起火下场及时雨,涨水撑出一条船。要是前头没有路,架座小桥解危难。刮风给俺一堵墙,下雨给俺一把伞,天冷给俺黑棉袄,天热给俺芭蕉扇。当下要有小灾阵(儿),逢凶化吉都安然。(恁)帮俺小民恩如山,(俺)烧香磕头不中断。(俺)春天贡你万花蜜,夏天贡你头遍面,秋天给你缝夹袄,冬天给你皮袄穿。香烟飘飘进金殿,(老)天天爷呀(你)快睁眼,金箔送你有钱花,扁食麻糖(你)随便选。要是那(一)样(儿)不顺心,托个梦儿捎给俺,(俺)一样(儿)一样(儿)都备齐,包你见了心喜欢。心喜欢,心喜欢,心呀么心喜欢(那)呀,心呀么心喜欢”。
一口气唱完这些,她就头扎在地上,撅得高高的,过好长一会儿,他才又起身,接住重唱,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自己觉得到时候了,才会起身。
这首烧香曲儿,是他多少年烧香的结晶。从刚开始烧香时的祷告词到慢慢形成整首曲,其间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无数次修改,再修改,最后定形成这个样子。
开始是说,说多了成念。像念经一样。念着也顺嘴了,押上了韵,听起来顺顺当当,不磕不绊。念熟了,又开始拖腔,开始加一些花点儿,加的多了,就成了唱。唱着也顺了,就好听了。开始有人请他教。他也乐于教,乐于传,至今,她这首烧香曲儿有很多人在传唱。
磕多长时间,要由她根据求神事情的大小来决定。事大了,时间要长;事小了,时间会短。不吃不喝,连磕一两天是常有的事。最多一次,他曾创下七天七夜的记录。
如果磕头超过一天,它会进入一种境界:不吃不喝,不拉不撒,身子一硬,倒在地上。闭上眼睛,睡着了一样,身子又会变软,接着没有气,死了一样。过几天,她会自己慢慢过来。问她是咋回事,她说是上天了,伺候老天爷去了。
烧香烧到这等程度,神了!
她不怕死,不怕累,完全是为了林,为了这个家。
她十二岁进肖家门,那时肖林才不到八岁,经常由她抱着,夜里尿尿也由她抱着下床。有时候她睡着了,他就尿在床上。急了,她就打他的。就这,他也不哭,还整天在后边跟着叫姐。她叫他林,完全是一个姐姐对小弟的昵称。
她十七,他十二时,爹娘为他们圆了房。他们圆房,完全没有新婚夫妇的那种羞涩感,而是她把他抱在床上,月兑掉鞋,像姐姐搂着弟弟睡觉那样搂着。那时她情窦已开,而他却啥也不知道。她有意露出自己的女乃头,他的鼻子蹭住了,然后用嘴唇去碰,去啃,完全是孩子吃女乃的感觉。触发了她浓浓的母性,还有强烈的女性的向往。但就是激不起他的雄性。害得他们的老人们等不到她揭怀,先后离去,他才成了真男人。他也就继续做他的姐。
这中间,娘家那头儿有男人死死缠她,他自始至终没走出这一步,这种姐弟情也起着重要作用。
后来他们连续有了几个孩子,她的母性渐渐地替代了姐性,但这种姐弟的情结所形成的习性,始终让她的老婆角色演不好,时时、事事、处处都让着这个小弟。
社会中的大女小男的家庭相对稳定,可能就是这样的女性少了很多娇嗔、多了很多的责任而致。
女人为了丈夫、家庭、孩子,抹去了青春岁月,褪掉了年华容貌、换来了佝偻之躯、枯槁之形,但她们不悔。就是死在天爷坷儿窑儿前,她也毫无怨言。
不光无怨言,她还颇为自豪。守着家中的这颗住有神仙的大皂荚树,自己诚心烧香,有了回报。家道好转,家中平安,足以让她有信心继续烧下去,烧到家中人丁兴旺,财源广开。
伟大的母性啊!
蒙昧的母性啊!
爹妈是这样,白妮儿更不用说。安顿好爹娘,回到下屋,“咕咚”一下关住门,一头扑在床上,拉过来被子蒙住头,白妮儿欲哭无泪,欲笑不能,欲恨难恨,欲睡难眠。
天哪,咋办?俺可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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