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妮出嫁 第二十八章灰头土脸

作者 : 金秋叶

一场莫名的雷阵雨伴着哭声倏然消失,淡淡的月光又在神秘的高空向五龙沟的生灵们发出开始鸣叫的信号,树上的蝉和稻田里的蛙经过短暂的休息又重新开始了大合唱。柱子在前边大步走着,他的咳嗽声淹没在大合唱中。白妮儿和慧芳错后几步跟在后边,低声说着话。

农村的姑娘们没有楼帏高阁,没有多少礼教限制,随父母耕田下地很正常,纺花织布做饭更是份内事,大家富户的小姐少之又少相互无来往。隔茬儿邻居对门的聚在一起,大声说小声笑聊南扯北,从吃喝拉撒到穿戴洗刷,从生老病死到高低胖瘦,无话不谈,无事不唠儿。很多事,父母可以不谈,闺蜜不可不知。自己有什么心事难以张口,到这里尽可倒出,彼此倾诉、议论、发泄、出主意、想办法,是超越家庭父母的群体。

今夜之事,对着众人,他们自然没法儿交流。到了这里,慧芳自然要问,白妮儿也捡主要的说了说。慧芳自然是气愤难平,差一点没当面骂肖林老俩,可也说了很多安慰白妮儿的话,叫白妮心里好受了很多。

慧芳比白妮儿大两岁,稍矮偏胖,不黑也不白,人长得不算漂亮也不算丑,中流儿人。可她多少上过两天私塾,读过“人之初,性本善,心相近,习相连”。但她是这样读的:“人之搐,搐鳖虎,搐不住,从头出。”煞有介事地样子把同窗师弟们笑得前仰后合,肚皮发疼,而他自己却正经不笑,让大家更是忍俊不禁的大笑。不过她也学了很多如“上下天地日月水火”等的常用字,让她开化不少。白妮儿的心透气儿,学得快,认识得很多字都是从她那儿批发的。还有,她家人多、姊妹多,干活儿早,会的东西比白妮儿多,象织布的技巧白妮儿都是给她学的,俩人因此更近更好。慧芳也因此处处以老大姐自居。白妮儿也甘做小妹,处处尊敬她。

听完白妮儿叙述,慧芳同情地说:“妹子,按老理,恁俩这叫私通,偷情。这可不是长脸嘞事儿,是丢脸嘞事儿。林伯、娘就是抹不开这面子,也没法儿说你,才把事儿弄成这了。想想,老俩也不容易,先后养了几个都没养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今天,满指望咱为他们长脸添光,咱却给人家弄个这,丢人打家伙。你说人家老俩心里是啥味儿?想想,咱一点儿也不能埋怨老嘞。要怨,也只能怨咱自己,怨咱自己把事儿弄成这。你说是不是?”

在理儿。白妮儿点点头。

“反过来说,现如今到啥年代了?孙大炮闹三民主义三十多年,中华民国成立三十多年,听说”她突然放低声音:“**也要打过来了,洛阳咱这一片儿都要解放了,马上都又要改天换地了,人们都在偷偷地准备迎接解放,女人们缠了几千年嘞脚都不缠了,人们吊在脑后巴尔上的封建尾巴就要割掉了,女人和男人就要平等了,婚姻就要自由了,恁爹娘还是抱着老牌位不放,反对恁俩自由相爱,这也太”她说得慷慨激昂,几乎就要骂肖林老俩“死顽固”三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说白妮儿的父母,急忙改口说“封建了”三字。

新鲜,有道理、有意思,咋和秋生说得有点儿像?白妮儿重重地点下了头。感觉自己的心霎那间,明亮了腰杆儿突然挺直了。而爹变得灰头土脸,可怜巴巴的了。

白妮儿不理解,临解放的1948年,洛阳东邻的偃师的五龙沟,春风已经很浓了。这些春风一阵阵向她吹来,想要她换上绿装,进入到万花园中去开始新的生活。

劝人的话,谁都会说。就看你有没有那资格,就看你有没有那资历,就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就看你有没有那张嘴。别看石花娘们儿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读不出来,可说起来话一套一套的,句句都能说到肖林的心里头。肖林醒过来时的灰头土脸的样子,经石花一番苦口婆心的解劝、开导,顿然心头豁亮。

尽管肖林始终没有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人家石花还是把事情圆得头头是道,没一点不圆满的。到这时候,人自然都走了。

人群里,有石花这样嘞人,那是真好!

肖林心里头一遍又一遍的念叨:要是没有石花,今黑儿这事咋收场嘞?要是没有柱子,我这一把老骨头,明儿个都该进金钩挂一坪了。那自己选好的身后福地就要准备接纳自己啰!

想到这些,对柱子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白妮儿自小病恹恹,常年离不开他;近几年肖王氏成药砂锅,少不了人家跑来跑去;今儿个人家半夜三更又来,耽误人家瞌睡不说,临走也没人给人家泼一个合泡蛋,哎呀,真是劳你大驾了!柱子,我一家离不开你呀!

这怨谁?怨自己?怨老婆?怨白妮儿?冤仇家的孩子?

看这弄嘞是啥?屁狐子(狐狸)没有打成,沾了一身尿臊气。没有抓住鬼,反叫鬼乱了心。一家三口人,捣成了一锅酱。自己拧了臻几天系儿,面缸里却跳出来个白毛屁孩儿。最重要的,这一下,闹翻了天,五龙沟以后很长时候,这件事都会当做大戏来唱,说不定还能流芳百代。

白妮儿嘞脸往哪儿放?白妮儿嘞事儿咋办?往后谁还要她

唉!我就是斗败的鸡,我就是咬下的狗,我就是提不起嘞臭豆腐这老脸往哪儿搁呀?放到裤裆甭出来了!

一想到这些,肖林就又蒙了。气不打一处来,想发作又不敢发作。刚刚从死神那儿回来,可不敢再进鬼门关。可气这东西,看不见,模不着,在身上乱钻乱拱,拱到哪儿哪儿难受。急得肖林坐卧不宁,一会儿又急出了眼泪。

肖王氏见状,也急得流出眼泪。四只昏花的眼睛相对,道不尽的辛酸苍凉,流不完的苦辣涩淡。真是难煞一对老鸳鸯。行文至此,我们要用相濡以沫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现在的处境,也有某种相合,但又不对味儿。奈何?唉!恕笔者老年痴呆。

肖王氏急得赶紧为肖林捶背揉胸,肖林更加厌烦,一会儿嫌她手轻了,一会儿又嫌她手重了。肖王氏一时心急,扭头说“俺不干了!”

正在这时,白妮儿提药回来了。

肖林看见白妮儿回来,一时千言万语,涌上喉头,可不知从何处下嘴。张张嘴,翻翻眼,还是没法儿说。他低下头,一副灰溜溜的样子。

白妮儿走上前,掺起灰头土脸的爹,扶着弱不禁风的妈,温柔的说:“爹,妈,这屋里热,大窑凉快,走,恁去歇着,俺去煎药。”

还是闺女呀!心里窝火的时候,闺女的一句话,比吃下去一口冰激凌都得劲儿!老俩的心里,一下轻松了很多。

白妮儿已经想好,等过这两天,爹心里好了,一定要把自己的事说清楚。自己也没有闯“雷区”,有啥不好说的?

但白妮儿绝对没想到,今夜的事,只是苦难的开始。 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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