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让人模不着头脑,譬如说:“好事不出门,赖事传千里。”赖事自然是不好的事了,他一下就能传开,而且越传越精彩、越邪乎、越神奇。而好事,常常连门都出不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究其原因,是人们的猎奇心理在作怪。听到一些稀罕事,觉得稀罕,禁不住想给别人说。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全世界。添油加醋,抹盐上色,色香味儿俱全,红烧肉,人人喜欢。
就像锅鬻。膨胀了的气体推动着粘糊糊的汤液,溢出锅边,四面流淌,让人们惊慌失措,不知所以。
天已经大明,肖林还不愿起床。
他其实早就起来了,他根本就没有睡着。院子里的杂事早就捣完了,要在平时,已经在地里忙开了。可是今天,他就是不想起。
不是不想起,是没有脸起。今天,五龙沟要爆炸。就像炸石头,芯里装满了炸药,炮捻一点,“轰”的一声,惊天动地,飞石四溅。
这个爆炸,就发生在自己的家。是肖林自己点着了炮捻,自己亲自把好端端的家弄炸了。
今天要出门,就要面对那铺天盖地的传言、质疑和人们形形色色的眼光。
越是怕,狼来吓。肖林不起床,没有碰到狼,狼就找上门来了。
“啪啪啪啪”震天的拍大车门的声音传来,肖林心里一紧,搐成了一疙瘩儿。
“去了”,白妮儿答应、匆忙去开门的声音传来。
“咋弄嘞?咋把事儿弄成这了?”二头咋咋呼呼的声音。
白妮儿低声说着啥。
没有等肖林正起身,二头的濑猁头就伸进了窑门里。
狼来了,张口就往心里咬:“你看你,咋就把事儿弄成这了你?这叫咋说嘞你?漫天漫地都是吐沫星儿,不把人淹死了嘛?我嘞脸都没有地埑搁了!”
肖林低着头,闭上了眼。他想到了出去门没有法儿见人,没想到这狼会上门吃人。
肖王氏伸出巴掌,阻挡二头再喷吐沫星儿:“你,你听见啥了?”她是枣花的姐,当年是她力主把妹妹许给他的,也算是恩情。
二头听她的,说话带着火,放低了声音:“我一出门就觉着势儿不对,仨仨俩俩、三五成群嘞人扎着堆儿咬舌头,见我一露头就悄住了。我说是啥事,半年六个月,湾儿垓你这儿弯着嘞!”
肖王氏跟着追问:“人家都说啥了?”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说啥‘狗恋旦嘞生生叫棍打开了’,”
“哎呀,难听死了!这不是损人咒人嘞嘛!”肖王氏捂住耳朵。
肖林“腾”一下跳到地上,双眼冒火。愣一下,搦起两拳捶自己的头。
肖王氏急忙上前拉住他。
“文气嘞人说啊,这叫‘一枝红杏出墙来’,说‘花儿该摘就得摘,人家掐走划不来,’说‘墙里开花墙外香,闻香气嘞一大帮,’这咱都听不懂。”
“听不懂,不听。气死人。这些人,闲了没事,吃饱了撑嘞,满嘴喷屎喷尿,叫他嘴里生疮害疙瘩,喉咙里生噎食,过不了年下”肖王氏还要往下骂。
“中了”!肖林截住话头。
还有人说你“挑女婿挑花了眼,俩眼光往上头看,膝下只有一闺女,金山银山往家搬。”说白妮儿是“高不走,低不就,天下男人看不够。”说,他听到了很多,还要往下学。
“哼!”肖林一跺脚,背过身去。
对肖林又敬又畏又有意见的他,这才咽下满月复的牢骚,改了话头问:“那你说,事儿到这了,咋弄?”
最后俩字,才是他起早跑到这的目的。他是肖林的铁杆儿腿,肖林有事儿,他跑得快;肖林没事儿,他也跑得勤。像这样的事,他咋能不通风报信儿?必要时,他还要出谋划策。
“咋弄?不弄。谁家没有点儿事儿?谁家没有三灾六难?谁家不养闺女不带儿?谁家不娶媳妇不嫁女?没有见人家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悻事开了?”肖王氏很少说臻多话,也很少发脾气。家里出了事,她也有气儿没有地儿放;肖林通宵未眠,心中烦闷,没人给他出气;二头说话不想,话里有话,藏着对他家的不满。这一些,都需要她出来唱一首多角戏。
果然,话一说完,自己心里宽了很多,肖林也缓了口气,二头不知品出了话中的味道没有,也悄住了。
肖林也有了没办法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嘛!阳光底下路头儿多嘛!没有路坐到地下也是法儿嘛!破罐子破摔拜!
想到这,他拉住二头坐在床上,尽量放低声音:“二头哇,恁姐家有事,你总跑到前头。俺老俩其实心里都明嘞如镜儿照着一样,看嘞清清楚楚。往后嘞事儿,你还得多跑跑,谁叫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嘞?前两天我也寻你说了,眼前嘞事儿,是妮儿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二头抢过话头说:“我早就说了,女大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恁就是听不进去。看看看看,弄成鋍糊酱了吧?”二头不会偷说话,声音时大时小。
“可俺老俩不就是这一个宝贝疙瘩嘛,给别家不一样。不是得招女婿嘛!?”
“要招要嫁,都是要寻女婿,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