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林听着话不对势儿，转脸面对着白妮儿，警告似的说：“咋给你姑父说话嘞？”
二头趁势接上一句：“就是，你还有理了？”
肖王氏哪能见自己的心头肉受气？母性大发，把白妮的事丢在一边，怼（dui反驳）呛俩男人说：“闺女有啥没有理？没有见是人家骑在咱头上了？男人家有劲儿不往外使，咋窝到家拿自己嘞闺女出气？闺女就该受气？俺是没娘闺女？恁想咋”
也是她平时忍气吞声惯了，今日逮住了发泄的机会，闸门一开想关也关不上，还要再说，肖林扭头狠狠瞪她一眼，她才咽下涌到喉咙底下的话。
二头有了反过来的机会，不失时机地反驳：“哎！看看，我成了啥？这不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吗？我大起早跑这受恁娘儿俩数落嘞？不想听我说我走！”他扭头做走状，双脚却不动。 “弄啥弄啥弄啥？不想叫我我活了不是？”肖林再跺脚发脾气。
三人撅着嘴，瞪着眼，谁也不服气谁。
在他们两家的关系史上，这是第一次在一块儿溅吐沫星子。
“都甭多说，家里出事，谁心里都不太平。争争吵吵算啥？都说有用嘞。”他瞥眼看看白妮儿：“说吧，叫你说”。
终于给了白妮儿机会。几天来，事情闹到了这种程度，肖林才第一次开口让白妮儿说话。可以想象，如果肖林早一点这样办，事情完全不会是这个样子。
白妮儿也终于逮住了机会。她早就想和爹好好说说心里话。
按说，闺女家有事，特别是自己的婚姻大事，首先会和母亲交流，她们的共同语言多，容易沟通。母亲关一过，自有她再去和父亲商量。父亲和母亲是啥关系？啥不好说的事达不成一致？
闺女和父亲交流，碍口的事，碍口的话很多，可以说很少有闺女把父亲当作知心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
父亲在女儿的心里，是被崇敬的对象，是一种标杆，是坚实的靠山。
肖林家不同。白妮清知道，妈不过爹门椠（qian门下挡板）儿。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爹点头才成。妈至多是传声筒。论影响力说不定还不如自己，还不如自己亲口说好。
事情到了这一步，白妮儿啥也不顾了，她看着肖林说：“爹，俺和秋生哥，又不是一、半会儿了。打小俺俩就好，好到臻早晚儿（这时候），俺俩谁也离不了谁。俺俩正正经经，又不是偷鸡模狗。你”
“哼！你还”没等白妮儿说玩，肖林就火冒三丈，打断她的话。他想说：“你还有脸说，半夜三更，捂着门窗，孤男寡女，做那不要脸嘞事儿，不是偷鸡模狗又是啥？见人去了藏到面缸里，那是弄啥嘞？非要抩(NAN)住才算?伷（zhou)住你那脸喽！”话到嘴边，虑护二头在场，也不忍用这些话伤闺女，换成“你还有啥说？”
白妮儿没想恁多，他只想一下把话说清楚，希望爹能够答应他们的事，她央求说：“你答应俺吧。”这句话，白妮曾经想了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她今天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对着二头说出这句话，她也是有双层用意的。说完，她看看爹，又看看姨夫。
肖林还没说出什么，二头就先放出了炮：“那会中？”他就是这脾气，别人的话，很少在他的脑子里过，进到耳洞就传到舌头上去了：“咱有大仇！你忘了，我还没有忘！”
他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肖家的外人。他们两家应该说有三层亲情关系，除了现在两家谁也不想点破的关系外，还有一层，自小白妮儿就认了枣花做干妈。所以他们是亲上加亲外带连襟儿。无怪乎二头说起话来总是带“咱”。
世上事，丝连丝，麻缠麻，丝丝穰穰扯不断。肖林和张家的仇，细说起来都不是肖家挑起来的。再往细处说，缘起白妮儿和秋生，二头起着推涛助澜的作用，顶住头的是肖家和张家，后来才又发展到金钩挂一坪，仇就续大了。
肖林人平和，处处避事让人，不愿与人续仇。他常常想：你是人人家不是人？都是人嘛，为啥要强势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然而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张家的管家婆张赵氏，大名赵素卿的不依不饶，这老女人好像有仇癖，抓住一点儿仇根就上水上肥，添油加醋，只嫌那仇根长得慢，把疙瘩愈缠愈大。肖林见了赵素卿就恶心，不愿意见她，不愿意说她。不愿意续仇的肖林到头来还是被仇续上了。
见二头提起仇事，肖林就头痛。他只想让白妮儿说一声，往后去不再理赵秋生，就万事皆休。他也更知道，要白妮儿说出来这句话，比登天还要难。
但是，我是爹，你是女，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你必须按我说的去走。
肖林这样想，白妮儿都理解，但她就是要争取。
爷儿的心理就这样对峙着。现在是摆在了桌面上。
到底白妮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肖王氏更心痛白妮儿，她说：“要说，这张秋生人也长嘞利索，机灵，不是笨枝，咱托人模模张家嘞底儿，万一人家也不说啥，也不续仇，也算一回事儿。咱妮儿蛮配上他。”
这话，白妮儿爱听，她挪过身子，站在妈身后，把两手放在妈两肩上。
二头反感，瞪眼看着肖王氏说：“你糊凃呀，糊涂！”他不屑对肖王氏多说，也知道她在家中只是一根鸡毛，说话没分量，当不了家。他把眼睛移到肖林身上。
老婆的话也中，但她忘了那老女人是啥人？
二头的话中有话，可话很男人。男人办事，虽不能像二头那样出马一条枪，可也得象男人。最起码儿不能向女人低头，那就太窝囊了。
白妮儿说话也占理。这些年，不断有对眼儿男女偷情私奔的事，有人称赞，有人反对。肖林转不过来湾儿。孩子嘛，爹娘辛辛苦苦养大嘞，不听爹娘嘞听谁嘞？恁俩再亲还有爹娘亲？至于偷恋旦，那更是败门风，丢达人，不要鼻子不要脸嘞人弄嘞事儿，是狗屎堆，臭不可闻。肖林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儿在自己家里出现。可如今叫自己说不出道不明啊？
肖林烦透了。事儿没有弄清楚前想弄清，弄清楚后更烦心。这样一家人当面鼓对面锣的说不清，他要再想想。
他拉住二头走到门外说：“你先回去吧，这不是三两句话嘞事儿，乱麻难斩。随后，我再寻你商量。”把二头支走了。
没有想到，二头刚走出门，就又来了一拨人，还抬着食摞。进门就称要给白妮儿提亲。
肖林一愣。这是啥事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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