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潭旁,一场虚惊。肖林知道黑娃并没有被炸死,,黑娃也知道姨夫不过是疲累中暑所致的假死。两人顿时惊喜万分,相互免不了一阵唏嘘。
正在庆幸不已,肖林突然一咧嘴,哼了一声,捂着头子仰面躺在潭旁。
黑娃又是一惊。老天爷呀,真是祸不单行啊!葫芦还没有按下去嘞,这瓢就漂起来了?这又是咋嘞?
肖林在地上翻滚一会儿,最后趴在那里,手捂着,不动了,连声叫痛。
黑娃弯腰急问:“姨夫,你又咋了?”
“疼疼疼”肖林一叠连声地叫疼,脸上霎时又涌出了汗珠。
黑娃蹲,移开肖林捂的手,扒下他的裤子,模了模他叫疼的地方。模不出来啥呀?
肖林就是一个劲地叫疼。那痛苦的样子,还不如他假死时好受。
“到底咋嘞?”黑娃更急。
“谁知道哇?”肖林假死前倒在水中时,失去了知觉。哪知道咋嘞?
“那咋弄?俺扶恁慢慢回去寻柱子?”黑娃想办法。
肖林摇摇头说:“这怕是不会走。坠着痛,怕是站都站不起来。”没说完话,他就哼起来。
黑娃清楚。庄稼人,都皮实,耐性强。不是忒痛苦的事,不会张睛合眼的邪火(大叫)。肖林尤其是这。
“其实,也不是忒疼,主要是坠,坠疼。这感觉,拿不出来,放不下去,想哭,没有泪,想叫,又不敢叫。比筋断骨头折都受不住。”肖林向黑娃描述感受。
黑娃一时抓耳挠腮,没其他办法,说:“那,走吧,俺背你。这地者儿,又热又远,人家柱子也不会来这。只有背,没有旁嘞法儿。”
就是,没有别嘞法儿。只有背。肖林强撑起身子。
黑娃也屈膝弯腰,准备去背姨夫。
“不中,不中不中。”肖林改变主意,又躺了下去。
“受不住?”黑娃扭身问。
肖林摇摇头说:“躺着是疼,背着也是疼。受不住,也得受。我是又想起了一件事。”
“啥?”黑娃一惊。老天爷呀,还有啥事?
“你快拐回去,给白妮儿说,叫她不敢回来,事儿不到底儿。那魏坏蛋弄不好就又回来了。千千万万不敢叫她回来。”
就是。这也是大事。没有商量。黑娃扭头就走。走没两步,又拐回来,关切的问:“那你咋弄?”
“我等啊!这还用说?”这孩子,啥时候学会了罗嗦?
黑娃马不停蹄,折身而回。肖林看着他的后影,心中想:“这孩子,要紧时候,还真是能扛。”回头看看红刚刚的日头,强忍着疼痛,又滑回到水潭边的水里。说也奇怪,一到水里,那慢慢不疼了。
肖氏冷水浸泡缓解疼痛法由此诞生。以后肖林逢人就讲,为祖国疼痛医学的进展作出了贡献。其意义和二头的浸泡缓解头痒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此事没见记载,淹没在浩瀚的医学大海之中,这是题外话。
题外话不外,这法可是屡试屡验。欢迎验证。
不疼了,肖林这才想到手中一直搦着的馍。
那油馍已经在水中泡得白涨涨的了,肖林始终没有放开手。这会儿泡软了,又好嚼了。肖林咬一口,咀嚼一会儿,难得这一时休闲。油馍闲香,张开嘴嘴边的水就流进了嘴里,肖肖林顿时有一种悠哉悠哉的惬意感。忙里偷闲,也算是一种享受吧。
潭中有一群食草鱼,大的小的都有。他们大概先闻到了人味儿,又见他一动不动,觉得奇怪。大着胆子围上来观看,见他仍不动,争先来和他亲近。碰得肖林的脚痒痒的,梃舒服。肖林闭上眼,边吃着油馍边接受众鱼的按摩。真是爽透了。
潭里还有几条鱼,叫割趾骨。很凶猛的鱼,个子不大,却食肉。再大的鱼见了他们就逃之夭夭,唯恐落后一步,葬身它月复。他们一露头,众按摩师不辞而别。不可一世的割趾骨见了肖林的脚,毫不客气地猛冲过来,上去就猛咬。
这割趾骨大概就是食人鱼。名字无法考证。
肖林正闭眼享受这天赐的享乐,猛然受这攻击,更是疼痛难忍。嘶声怪叫中,急抽回脚,看去,两脚都是血迹斑斑。再看水中,几条食人鱼已冲到下。他大叫一声,顾不得疼痛,翻身窜出水面。
肖林倒霉到家了。
不,还不到家。远着呐。
一切恢复了平静。静得可怕,死了一样,无声无息,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黑的可怕。啥是地狱?这就是地狱。钻到这里,可不就是死人。
身处这样的环境,不会有好心情。只会更糟。
黑娃在时,尽管俩人一句话都没有,但没有这感觉。黑娃一走,一切都消失了,世界突然变得更可怕。伴随着白妮儿一遍又一遍痛苦的回忆,白妮儿有了更多的与死相关的联想。越想越感到穷途末路,越感到没有生路。
她想到死。想到咋死。与死相关的问题一直萦绕着她。
对于死,他没有一丝的怕。别看他柔柔弱弱的样子,别的女孩儿听说有死人,吓得门都不敢出,她没事儿一样,该干啥干啥。对这些事儿就没有反应。
往大池里一钻,不出来,等一会儿不就死了嘛。有啥可怕?
金钩挂一坪那蔺三、四丈高,眼一格挤,往前一跳,不就结了嘛?
这些,她都不怕。
但,她走了,有牵挂,爹娘咋办?老了老了,该儿女尽孝了,自己去享清闲了?百年以后谁给他们摔花盆?
想前想后,不能死。
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深情地望着她。那是秋生哥。
白妮儿按住心口,那里,装着秋生那封还没有拆封的信。
不能死,眼前这一关咋过?
问题又回去了。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想想,哭哭,哭哭又想想。还不能出声,万一有人路过,听到了咋弄?
这种境况最难受,欲哭不能,气郁结在胸,还能釀成大病。
白妮儿赶紧止住泪,但仍然在抽泣。
嗓子猛然一痒,“咵”,咳出一口痰,怕脏不想吐在洞里,急忙爬到洞口吐了出去。
痰落到地上,白妮儿吃了一惊:天哪!那是一口血!白妮儿差一点儿叫出声。
正在这时,窑顶又传来脚步声。他更惊。屏住呼吸,仰头看去,黑娃正攀着树枝往下来,禁不住一阵激动,叫一声“黑娃哥”,眼泪就像水龙头坏了,关不住了。
黑娃望见这摊血,顿时愣住,怀疑地望着黑暗中的白妮儿。
顾不着多说,黑娃把姨夫给白妮儿下的最新、最高指示一字不漏的做了传达,扭身就要出洞。
一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姨夫的病不能和白妮儿说,一说肯定坏醋儿。
白妮儿看出了破绽:平日黑娃见了他,总是磨磨唧唧不肯离去,这会儿自己不想让他马上走,况且他也看见了自己吐的血,咋说走就走,一点也不心痛自己?一句体贴的话都没有?这里头有问题,藏着猫腻。
“你回来。”白妮儿话中带着愠怒。
黑娃一惊,勾回头问:“咋?”
“你往哪儿去?”白妮儿严厉起来。
三问两不问,黑娃见遮掩不住,老老实实做了交代。
白妮儿一听,扭身就往洞内走。黑娃还没有回过来神,白妮儿就兜着衣物钻了出来。麻利的上到蔺上,大步向前走去。
黑娃一急,追过去拦住她,大声说:“你不能回?”
白妮儿更急,发怒说:“爬一边?”
黑娃说:“姨夫再三再四说,你千千万万不能回去,这是原话。”他伸开胳膊,左右拦挡。
白妮儿瞪着大眼,跺脚发怒:“你没有看看是啥时候了?俺能光顾自己?”
说得也有理,黑娃也害怕白妮儿圆睁的眼。急忙闪开。
白妮儿发怒都好看。有异想天开的好事之徒曾经逗她发怒一饱眼福,但黑娃害怕。
这一走,黑娃和白妮儿费尽周折把肖林背到了家。请来柱子,柱子仔细一检查,皱起了眉头问:“你弄啥了?”
肖林搪塞说:“我也没有弄啥呀?”
柱子笑笑,调侃他说:“那咋弄个尾骨骨折?”
此言一出,满窑人都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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