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雨方歇。朝樱阁后院门扉虚掩的灶房里,烛火明胧,光影跳月兑。
柴薪噼啪燃烧的灶火旁,长发削肩落在腰身的樱落,单手枕腮,安静地坐在矮凳上。看着灶孔里静静腾升的火焰,眼神清冷淡漠,却分外用心地煮着热水,不时地倾身往灶孔里添柴加薪。
风斜吹入窗,带起灶上烛火影长生魅。樱落抬头瞥了眼随风摆曳的灯芯,随即放下手臂改抱住双膝。肿起的小脸侧枕在腿上襦裙,凝视着地面自己几度变形的影子,眉眼淡然,若有所思。
窗外冷瓦积水,富有旋律地倾落在地面水潭。羽睫微阖的樱落,侧耳聆听着雨水落下的哗哗声,突然觉得这个吹雨的夜晚,很漫长,很漫长。
柑儿受伤的昏倒,橘儿的发烧。而她自己,更是余毒未理,倍添新伤。
如今这朝樱阁里的三人,伤的伤、病的病。更衣换药,却连个照料帮手的人都没有。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凄凉,她算是体会到了。
幸得,经年在生死夹缝里求生存的她,面临逆境存亡,习惯了去算计、去度量,怎样才能使自己最大可能地活下去,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种本能,就如同呼吸一般,纯粹而自然。
而今病痛在身、行动不便的她,莫说是生火煮水这等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危险来临,就算让她操刀杀人,擅于掩饰落魄窘态的特工樱落,大概连眉都不会皱一下。
思来想去,眼前当务之急便是养好身子,尽早恢复她原有的战力。一味地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受人侮辱欺凌却毫无反击之力,不是她的处事作风。更何况,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一个人。
橘儿的执着,柑儿的委屈——
今日她们所承受的这遭心酸苦痛,不会是开始,亦不会是结束!
风雨欲来,带着摧枯拉朽的绝然。既然此间的世道法则,容不下她这抹异世死魂袖手旁观的初衷,那就让她秀于丛林,以着无坚不摧的姿态,将这混沌的一池浊水搅他个地覆天翻!
“橘儿、橘儿,你怎么了?!醒醒、你快醒醒——!!”
一阵惊惶焦急的叫声突地从隔壁房间传来,从冥想里恍然清醒的樱落,忙起身取过灶上烛台,急急地走过推开房侧的小木门,照着床榻方的向举起烛火,“柑儿,怎么了?”问话的同时,人已经踏进快步走到了床前。
柑儿听出了她声音,却没有转身,小手紧紧贴覆着橘儿发热的额头,带着哭腔道:“王妃,橘儿的身子好烫好烫,她生病了是不是?她生病了是不是?”橘儿身子一向健朗,打小就很少病疾。如今的她,身子烫得跟烧灼的火炉子一样,娇小瘦弱又怕疼的她,怎么承受得住?
想起橘儿淋的那场雨,樱落瞬间沉了眼睛。别开视线,心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是我连累了橘儿。”若不是她暗示橘儿去找傅安拿抑制心悸的药材,橘儿也不会……
柑而身子一僵,贴着橘儿的手无力地划落,止不住的泪水簌簌而下。王妃她,怎么可以,跟她这个下人说‘对不起’?
“柑儿,屋里有没有退热用的药?”半晌,樱落垂眸掩去面上的痛色,缓声问道。眼下,没有什么比橘儿更重要。
柑儿擦擦眼睛,退后稍许,“府里的药材是由白术阁掌管,对症酌量发放的。”
也就是说,没有。
樱落皱皱眉,“酒呢?有没有酒?”酒能驱寒,也能退热。
酒?
见柑儿半晌不出声,樱落直觉没有。“我去打盆热水过来。”转身将灯盏放在桌上,便要离开。
“樱花酿可以么?!”柑儿下榻穿鞋,看着她的背影急切地问道。
“只要是酒,就行。”樱落走出屋子,揭开锅盖。铁锅里沸水翻腾,白雾滚滚。
拿过之前放在灶台的木盆,取过勺子一下一下地舀进盆里。
身后听得木门开合的嘎吱声,樱落回头,看见柑儿正要踏出门槛,忙放下水勺问道:“你去哪?”
“我去院里取埋在树下的樱花酿。”柑儿撑住门棂转头回她一个虚弱的笑,便寻着血染樱树的方向离开。
樱落放下心来,外边,雨已停,不用担心柑儿淋湿发烧。端起颇有重量的木盆,右手白纱包裹处撕裂地疼。咬咬牙,侧身借助肩膀推门而入,坐到床前,单手汲水擦拭着小脸红通的橘儿。
柑儿在樱落的指导下,很快地用樱花酿给橘儿驱寒降热。
橘儿睁开眼,闻见一阵淡雅的樱花馥郁。抬眸,看见柑儿激动含泪的眼睛,看见樱落拿着湿巾探过来的手,怔愣半刻,竟呜咽着哭骂了出来:“柑儿,你这个大笨蛋……”
柑儿眼泪挂在脸颊,看着橘儿委屈地拧成一团的小脸,一头雾水。
“柑儿是笨蛋,王妃伤得那么重,你怎么能让王妃做这些粗事?”橘儿拉起被子盖住了脸,哭得那叫幽怨委屈。
伤?
柑儿忙扭头看过,这才发现烛火里樱落本清绝隽雅的脸高高肿起。视线往下,她搁在身侧的右手十指白纱包扎,隐约染上了血。
看得见的伤,已经震得她胆魂俱裂,那么看不见的,岂非……
“我没事。”樱落看着柑儿悔恨自责的脸,笑得云淡风轻。伸手拉下橘儿紧捂的被子,看着她泪眼朦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也好,坏也罢,如今的我们,已经这样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橘儿,还是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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