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维茵庄园内，二楼一间靠南的书房是属于任海济的。除去两排书架外，墙上则悬挂着魏玛共和国时期的三色旗，一张款式普通到随处可见的书桌与椅子摆在三色旗前。书桌上摆放的玻璃烟灰缸内插满了烟蒂，雕刻着五爪金龙的镇纸被放在书桌的左上角。略微右下方，一支钢笔插在墨水瓶中。数张书签卡杂乱的叠在一起。而这间屋子的主人此刻正坐在那张书桌后，左手拖着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右手手指在书桌上来回敲打着。
“战争不可能月兑离政治而单独存在，所有的战争都是为政治而服务。然而下者伐兵，中者伐谋，那么，上者呢？西瑟。”
站在任海济面前的西瑟一脸疑惑。自己是刚刚收到“尤鲁姆冈特”送回的有关英国政府人事变更的情报，急急忙忙跑来见自己的小主人。可自己的话才刚开了个头，他的小主人却没头没脑的丢出一句话。还问自己的看法。西瑟猜不透这个自己的小主人到底想说什么。
略微沉思片刻后西瑟试探着说：“不战而屈人之兵？”
“哈~哈~”合起手中的《战争论》，任海济小声笑了出来，“许久没见，西瑟。你的知识渐长啊。”
西瑟略微低下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小主人很少夸奖人。不过即便是夸奖，他的话中依然带着些许的嘲笑与蔑视。
“不过，西瑟你只说对了一半。上者伐智。依靠他的智慧，可以完全不用考虑武力，来解决一切问题。”左手的书“啪”的一声合了起来，原本不停敲击桌面的右手也停了下来，任海济挑起眉看着身穿黑色西装，站在自己面前的西瑟，“英国政府人事调动是吗？我猜猜……丘吉尔肯定还坐在那个位置上。”
“是的，小主人。”略微低头的西瑟毕恭毕敬的回答，“小主人，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丘吉尔是个强硬的主战派。如果他下台了，那么英国人肯定开始寻求与我国停战的可能性。你送来的报告就应该不单单只是人事调动这个消息了。再让我猜猜，达德利·庞德这个海军元帅应该也下台了。这个人在和平时期或许有些作用。但现在，他的软弱成了无能的代名词。海战失败后他不够强硬的态度必然遭到多方面的职责。丘吉尔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海军大臣必然成为第一个背黑锅的——哪怕那个人曾对自己有过帮助或很听话。”从口袋中掏出烟为自己点上，任海济深吸一口，“让我想想，如果达德利·庞德下台了，那接任的应该是……詹姆斯·萨默维尔。毕竟现在皇家海军军军衔最高，资历最深的就是他了。”
“恩……小主人……”西瑟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那个……英国海军大臣现在是约翰·托维……”
“什么？”任海济抬起头，紧盯着西瑟的脸。在确定对方没有丝毫搞笑的成份在内后紧接着问：“那么现在的皇家海军本土舰队司令是谁？”
“是安德鲁·坎宁安。小主人。”
将烟塞回嘴中，任海济连续猛抽两口。
搞大了，这次搞大了。
原本以为会像历史上那样，由坎宁安出任海军大臣。坎宁安的军事才能是所有皇家海军将官中最出色的——无论是对战局的判断，航母的运用，还是舰队指挥。如果能像历史上那样，在达德利·庞德离职后由他接任海军大臣这个职务，那么这个职务将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他的才能。不过此刻因为在资历与军衔上都逊于萨默维尔，才不认为他会出任海军大臣这个职务。谁会想到他居然出任本土舰队的总司令。
麻烦了，这次麻烦大了。
至于约翰·托维。历史上他是个有主见但不张扬的人，在战术和战略上都比较现实又略显保守。不过也正是这样，由他出任海军大臣这个职务最适合。他的倔强或者说固执，在这个困难时候说不定真是英国海军所需要的。他们需要个态度强硬的长官来重振皇家海军的士气。回想一下，约翰·托维在整个二战中虽然没有像坎宁安那样的大功，可也没有大过。他在他所出任过的每一个位置上都兢兢业业。
讨厌了，这次真的讨厌了。
坎宁安与托维这两人从战争开始便一直在地中海搭档。他们熟悉彼此的做事风格。更重要的是丘吉尔的这个人事安排能完全发挥出两人的优势。他们的优势互补代表着皇家海军从新崛起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
弹去手中的烟灰，任海济看了西瑟。稳住情绪后道：“那么，地中海舰队的司令就是萨默维尔了？”
“是的，小主人。”
好吧，任海济不知道是不是该苦笑一声。“格陵兰海战”中自己将大量英军将官送入海底，没死的也在德军集中营里呆着。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所做的一切反而让历史上英国皇家海军中最优秀的“地中海舰队三人组”成了整个皇家海军的支柱。这算不算作茧自缚？
不过话又说回来，坎宁安与托维这个组合会比朱可夫与华西列夫斯基这对组合还难对付吗？
历史上的英国海军难对付关键在于其庞大的舰群。可在苏德战争的初期，完成战时动员前的苏联面对德军可不占任何优势。加之前期苏联指挥官的错误指挥，使得苏军一路后退。直到莫斯科城下才借助天气优势堪堪阻挡住德军的前进步伐。
朱可夫是个极其优秀的指挥官，然而他的才华都展现在与敌人短兵相接之上。莫斯科城下，如果没有华西列夫斯基在后方支援。恐怕朱可夫也将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境地。用任海济的话来说就是：华西列夫斯基这个人或许在战略，战术上的才能只能说是一般。但他的组织与调度能力非常出色。莫斯科战役中，只要朱可夫说一句：“我还需要2个装甲师来加强防线。”，那么华西列夫斯基就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连内裤也拿去当掉。都会为朱可夫凑齐这2个装甲师。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赶了出去。任海济低头抽着烟。
“看来……接下来的计划必须加快脚步才行……”
坎宁安与托维的组合即便再优秀，只要没有足够的舰船。我看你们英国皇家海军还能做出些什么来！
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来人华丽的无视了站在中央的西瑟，径直走到任海济面前。在对方惊讶的同时，一把夺走任海济咬在嘴中的烟。
“杰克弗里德少爷，夫人说了。让你少抽点烟。”
任海济看着这个双手插腰，站在自己与西瑟之间，俯身瞪着自己的女孩。今天的爱米莉依然身穿那件黑色的女仆装，腰间依然系着那条白色的围裙，那头棕色长发不知什么时候被剪到起耳处。随着她俯身瞪视自己的动作，由两侧垂下的棕发让她的脸颊看来更显消瘦。
略微侧脸避开爱米莉那双天蓝色的双眼，任海济看着挡住自己视线的女孩。很久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女孩，任海济突然发现和最初相遇时相比，这个女孩的容貌与身高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配合上她那张看似永远长不大的脸以及一身黑仆装，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原本时空中御宅族嘴中常说的“哥特萝莉”。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女孩那已高高隆起的胸部。因为俯身这个动作，任海济能从女仆装敞开的领口处轻易望见里面女孩大片雪白的肌肤……
干咳两声，任海济转过脸。
“多抽两根烟又死不了。爱米莉。”
“杰克弗里德少爷，你死不死我才不管呢！”爱米莉直起身，撇了任海济一眼，“可你至少要考虑到这间屋子内的其他人吧。我真不明白了，老爷，西瑟还有赫伯特少爷都不抽烟。你这个坏习惯到底跟谁学的？”
任海济还没说话，一直被爱米莉当成隐形人的西瑟在她身后传出了低沉的吼声：“爱米莉，请注意你的言行！你以为自己是在和谁说话？请注意你自己的身份，小主人做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质问！”
作为跟随在小主人身边的第一个佣人，西瑟觉得自己有必要出言提点一下属于自己后辈的爱米莉的言行。如果继续这样放纵女孩，恐怕她会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尊贵的副元首居然在自己家中被一个女仆随意数落。这要是传出去，会让别人怎么想。
回头瞪了西瑟一眼，爱米莉撅起嘴不满的说：“我有说错吗？还有，是夫人让我盯着杰克弗里德少爷的，你没资格来质问我！”
“你……”
“好了，好了。爱米莉。我会注意的。”任海济连忙出来打圆场。
轻轻哼了一声，以显示自己心中的不削。爱米莉不理会在场的两个男人，转身走向窗边。一把推开窗户，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这个穿着单衣的女孩不由打了个颤抖。
“干什么！爱米莉。这样很冷。”
“还不是因为杰克弗里德少爷你抽了这么多烟。你一直呆在书房里感觉不到，我一进来可是被呛个半死。”深吸口气后，爱米莉双手撑住窗台，微微踮起脚跟后，抬头闭起双眼，微微向窗外探出身子。
冬季下午明亮的阳光洒落到女孩身上，齐耳的短发在寒风中肆意飘扬。然而这一刻爱米莉那张娇柔的面容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在享受这个温暖与寒冷并存的世界。
如果再加上一对翅膀，她就是神话中的精灵了……
看着爱米莉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任海济在心中小声说了句。随后悄悄向面前的西瑟打了个手势。
在见到任海济向自己打了个手势后，西瑟微微弯腰行礼后小声退出了书房。拄着拐杖从座椅上站起后，任海济一瘸一拐走到爱米莉身后。他透过女孩瘦弱的双肩望着阳光明媚的天空小声说：“似乎……今天不会像去年那样……有个白色圣诞节了……”
爱米莉依然踮着脚跟，只是悄悄低下了头。
“那个……杰克弗里德少爷……爱米莉说谎了……”
拄拐站在窗边的任海济耳中突然传来了爱米莉的低声细语。
“？”
“恩……那个……如果杰克弗里德少爷真的出事了……爱米莉……爱米莉会很伤心的……”
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任海济伸手轻轻的抚模着爱米莉的头顶，以同样低的话语小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1940年，12月24日。战争开始后的第二个圣诞节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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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纷花乱舞(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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