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孝仪神色黯然,脸上肌肉不住在抽搐,似哭还笑,长叹一声,缓缓道:“你是黑袍?”
“我是黑袍!”黑袍声音如铁,神色冷漠。
“你真的是黑袍?”
“我的确就是黑袍!”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秦孝仪的声音充满了痛苦,“我一直把你当作毕生挚友,你却整整欺骗了我很多年。”
“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是这辈子最好的朋友。”黑袍缓缓道,“这么多年了,从未改变过。”
“但你却一直都在利用我。”秦孝仪苦笑道,“你利用我在江湖上的人情世故,招兵买马,将我的朋友揽入麾下,甚至还收买了我的弟子,你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段,竟让他们死心塌地的甘愿为你效命?”
黑袍淡淡道:“很简单,人各有志,他们都是充满抱负的人,并不甘心只是在江湖上平凡一生,庸碌无为,他们希望能够跟着我开创一片新天地,建立一个笑傲天下,万人膜拜的王朝。”
“你想要得到什么?是整个江湖,还是万里江山?”
“江山万里,自有朝廷管辖,我只要一统江湖,于愿足矣!”
“仅仅只为如此一个愿望,你就不惜一切,大开杀戒,甚至杀死了自己的妻儿子孙?”
黑袍也叹了口气,缓缓道:“为了来日大计,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最初的时候,我本意是将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九龙堂’一窝端掉,所以才让白无瑕假扮成燕重衣的样子到处杀人,但后来才发现,仅此远远不足以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才狠下心亲手酿造了陈氏灭门血案。这么做,我既可以借正义之手消灭燕重衣的杀手组织,也可以掩饰白无瑕乔装改扮的身份,消除别人对他的怀疑,当然,也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自己?”
黑袍沉默了许久,缓缓道:“陈士期虽已退隐江湖,但毕竟是声名远扬的‘君子剑’,行事诸多不便,只有‘死而复生’,才不会引起他人怀疑。借魔窟秘图之机铲除异党,是我费尽心血多年的设计,绝对不容有失,同时我也不想为家人所牵绊,既然想要实现毕生都在追求的梦想,当然就要舍得放弃更多的东西,所以我才作出如此痛苦的选择。”
为了一个愿望,居然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痛下杀手,黑袍心肠之强硬,手段之狠毒,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黑袍那张温和而慈善的面孔,总是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但众人却都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毛骨悚然,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常言道“虎毒不食儿”,黑袍却亲手酿造了灭门惨案,一个人若是连亲情都可以置之不顾,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秦孝仪与陈士期相交到相知,已有数十年光景,但现在,他却突然对陈士期感到很陌生,一种可怕的,令人恐惧的陌生!若非亲眼所见,他永远都不会相信陈士期就是黑袍!
风云变幻,亦真亦假;人生际遇,反复无常。
秦孝仪已是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老人,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走过的路比别人吃过的盐还多,经历过的事和见过的人更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他一直认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他平静的心湖里面激荡起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波澜,但这一次,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无知和渺小,自以为已洞悉人生百态,其实却窥不破人类心之变化!
“你为了将‘九龙堂’连根拔起,用尽了各种狠毒手段,甚至不顾一切,幸亏秦大侠对你一家惨遭灭门一案早就有所怀疑,暗中助我月兑困。”燕重衣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声音又冷又硬,“就算燕某尚存一息,也必尽全力阻止你的恶行。”
黑袍缓缓戴上了那个奇异的面具,冷笑道:“事到如今,一切都是按照本座事先部署的计划在顺利进行,天下武林,垂手可得,你们已是强弩之末,若是一再执迷不悟地顽强相抗,简直就是螳螂挡车,不自量力。”
燕重衣道:“滴水尚可穿石,武林虽如散沙,但你千万不要不要低估了我们团结的力量。”
黑袍不以为然地冷冷一笑,目光投向身边的杀伐之神,缓缓道:“你研究燕重衣的无招一剑,已有很长一段日子,现在,就是你们双剑对决的时候,你准备好了吗?”
杀伐之神点头道:“属下最少有八成把握破此一剑。”
“八成?”黑袍笑道,“足够了!”
杀伐之神桀桀怪笑道:“却不知他能不能抵挡属下的剑法。”
黑袍也桀桀怪笑道:“昔年的白衣杀手冷落,虽一剑纵横江湖,但他的剑法来来去去也就只有一个招式,专攻对手破绽,趁虚而入,你在进攻时,若能弥补剑法的破绽,本座相信,他绝对过不了三招。”
“你太高估‘缥缈九剑’了,而且也低估了燕大哥的剑法。”叶逸秋掸了掸衣角,悠闲而淡然道,“我承认,‘缥缈九剑’的确是天下最犀利的剑法,但也并不是没有一丝难以攻克的破绽,尤其是在白无瑕施展的时候,我至少有十次将他一举而毙之的机会。”
“我的剑法有何破绽?”杀伐之神冷笑着问道。
“你的破绽就在于剑式转换之间,动作未免有些缓慢而迟滞。”叶逸秋悠悠道,“若非燕大哥发誓要亲自将你毙于剑下,不许他人出手,你早已经成为我刀下亡魂。”
“我若将所有动作都一气呵成,你如何能够发现破绽?”杀伐之神冷笑道。
“我也许毫无办法,但燕大哥却一定做得到。”叶逸秋转首对燕重衣道,“燕大哥,白无瑕的剑法,定然比我当初所见精进许多,你只要保持冷静沉着,觑其破绽之所在,而后出剑比平时再快几分,必然无往而不利。”
燕重衣点点头,也不说话,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那堆无章的石刻雕像前,再也一动不动,仿佛也已成为了一尊石像。
欧阳情忽然轻轻蹙起了双眉,低声对叶逸秋说道:“燕大哥的无招一剑,在越空旷的地方施展是最有利的,因为他不会受到任何东西的阻碍和干扰,可是现在,他为何却偏偏选择了在石像群里面与敌人交手?”
叶逸秋微微一笑,也压低声音道:“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你已经看透他的用意?”
“我看不出来。”叶逸秋摇摇头,声音中却充满了信心,“但我相信,燕大哥的选择绝对是正确的。”
“如果他判断失误怎么办?”欧阳情轻轻叹道,“我可不想安柔孤独一辈子。”
叶逸秋忍不住失笑道:“你最近怎么了?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我与杀伐之神交过手,‘缥缈九剑’并不像传说的那么可怕,我做得到的事,燕大哥绝对可以做到。”
二人耳鬓厮磨,窃窃私语,低声交谈,旁若无人,玉女罗刹远远站在一边,忽然粉脸煞白,目光中迸发出种复杂的火花,也不知是莫名的嫉妒,还是无奈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