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一望之下,不觉心生感慨,忖道:“藏剑盟不愧中原武林的大门派,只此一坊,便足见其睥睨天下的气势。”转眼却坊下立着两名英俊少年,一身如雪白衣,背上剑柄红樱飘展,英姿飒爽,面带笑容,迈步过来,拱手恭敬道:“少主,小姐,傅舵主。”
叶秋吟颔首微笑道:“禄存,廉贞,今天爹爹怎么舍得让你们下来。”一名稍高的少年笑了一下,道:“今日全盟聚义,中原各地舵主齐来,还有五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我与廉贞特地恳请盟主下来接待。”另一名稍矮的少年也微笑了一下,点点头。
叶秋夕却踏上两步,向着稍矮那名少年,笑道:“廉贞,好久没见你了。”那名叫廉贞的少年似是羞涩,白皙的脸皮微微一红,微笑道:“小姐也长高了。”
叶秋夕嫣然一笑,转身拉过天痕来,对二人笑道:“禄存,廉贞,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叫月天痕。”天痕见这两名少年年纪与自己相仿,心里也就生出亲近之感,当下颔首一笑,禄存与廉贞也报之一笑,但不觉对望一眼,眼中皆闪出一丝古怪之色。
傅南呵呵一笑,道:“你俩小子倒是乖巧,讨个看门的好差事,上面是不是忙得紧?”禄存笑道:“傅舵主尽会拿我们兄弟开涮,昨日武曲与文曲已带诸位师兄弟将剑阁上下打扫一清,早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廉贞一笑,道:“少主,小姐,傅舵主,快些上去吧,巨门师兄正在阁前恭候,太白、木岁、水辰三位长老也已在弹铗堂品茗了。”
“哦?”叶秋吟微有诧异,当即颔首,嗯的一声,“那我们快上去。”傅南也一脸肃容,点点头,当下与他二人抱拳,领众人上了山道。
众人沿道而上,天痕拾级观看,只见苍松翠柏,古树参天,奇葩佳卉,花团锦簇,清风吹来,飞若彩蝶,风光旖旎,道旁茂林中亭廊楼阁,不时有背负长剑的俊秀少年时隐时现,身姿矫健,龙奔虎跃。
行至半腰,山道忽而一分为二,左道立有一坊,上书“古吹台”三个朴拙字迹,而右道依然笔直向上,叶秋夕行至此处,倏尔停住,微笑道:“哥哥,你与傅南大哥先上去,我带天痕去看古吹台,待会儿再来找你们。”叶秋吟微一沉吟,道:“嗯,古吹台高危,你们小心些。”叶秋夕嗯的一声,盈盈一笑,便拉着天痕向左道跑去。
道路平坦,夹道修竹繁茂,显然是经过精心修葺,叶秋夕又蹦又跳,颇为欢喜,道:“天痕,你知道这古吹台除了纪念师旷,还有什么用吗?”天痕摇摇头,望着远处初露峥嵘的高台,道:“登高望远,莫不是用来侦察?”叶秋夕扑哧一笑,道:“傻小子,太平日子,侦察什么?这古吹台相传大禹治水时曾到过此处,所以一到春耕前夕,便会人山人海,京城各地的百姓都会汇聚于此,向大禹祈祷今年收成,求个丰年。”
天痕恍然,但见高台伫立眼前,一道阶梯破中而铺,高台气势雄伟,却幽雅岑寂,似是受了师旷千年熏陶,变得旷古沧桑。叶秋夕咧嘴一笑,拉着天痕,登上古吹之台。
台上空荡无物,唯有台心地上刻着“功在河洛”四字,天痕一登上台,却被眼前景致所吸引。
万里长空,天风浩荡,远处青山如走龙蛇,山下阡陌如置棋枰,西北的东京城仿佛猛兽伏坐,崴嵬雄壮,天痕极目眺望,一片大好江山尽在眼下,不禁心生豪情,放声长啸。
叶秋夕却亭亭玉立在台边,一动不动,粉裳吹得猎猎作响,犹如翩翩起舞,风吹鬓乱,一双水眸却柔情似水望着天痕,笑容甜蜜而幸福。
天痕喊得累了,叶秋夕便拉着他坐在台上,微笑道:“天痕,你适才吹得曲子很好听,再吹一遍让我听听。”天痕一笑,便跑下台去,摘了一片竹叶,又跑回来坐下,含嘴吹了起来。
《清微》再起,清新悦耳,悠扬婉转,盘旋在碧水蓝天之上,袅袅不绝,叶秋夕微笑着阖上眼睛,依偎在天痕肩膀,仿佛沉睡在甜蜜的梦中,不甘心就此醒来,或许骸骨千年的师旷听闻,曾经自己如此寂寞,与天地同奏,此刻见此温馨场景,也不禁会心一笑吧。
一曲终了,叶秋夕却是真的睡着了,睫毛微颤,呼吸悠悠,天痕莞尔一笑,却不惊扰她,静静地放眼望着天际,心中静若止水。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后有人笑道:“台上风大,小心着凉了。”天痕一惊,回过头去,却见又一白衣少年,也是负着红缨宝剑,身材硬朗挺拔,剑眉星目,笑意盎然,此刻叶秋夕也猛然惊醒,一见来人,不觉小脸一红,整整衣裳,站起来笑道:“破军,你不在山上,下来做什么?”那白衣少年笑道:“少主见小姐许久未来,特派属下来看看。”说罢眼波流转,看了天痕一眼。
叶秋夕一见,小脸更是如染云霞,嗯的一声,便道:“我们、我们快走吧。”那破军也不多话,微笑折身下来阶梯,在前领路。
行至路上,叶秋夕忽道:“破军,山上人都到齐了么?”破军点头道:“各地舵主与四位长老都已在弹铗堂就座了,唯有荧惑长老未到,听闻巨门师兄说,荧惑长老飞鸽传书,说已在路上。”叶秋夕点点头,若有所思。
一路再无说话,石道沿山直上,倏尔又见一坊,上书“破匣剑藏”四字,笔锋犀利,直至此处,地势蓦然开阔,一块宽阔而平坦的广场横卧眼前,广场上有不少身着蓝衣的弟子习武练剑,腾挪纵跃,剑光凌厉,广场之后,却是一片屋舍楼阁,重叠交错,当中一幢雄伟楼宅,占地旷阔,气势宏大,宅内人影交错,谈笑风生。
众蓝衣弟子一见破军与叶秋夕便纷纷收剑过来行礼,姿态谨慎,言语谦和。叶秋夕微微一笑,一一还礼,那破军虽然年纪轻轻,似乎身份非同一般,高人一等,只是微微颔首,便领着二人穿过广场,来到那幢楼宅前,天痕抬头,便见楼阁门上前悬有一匾,上书“弹铗堂”。
三人方登上堂前阶梯,便听一人笑道:“秋夕,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天痕抬头,便一白衣青年迈步从堂中迎出来,约模弱冠之年,生得俊逸疏朗,气宇轩昂,一袭白衣落落大方,此刻望着叶秋夕,脸上笑容如水荡漾。
叶秋夕一笑,道:“巨门大哥。”
巨门笑道:“小姐恐怕有一两年没来这古吹台了吧?”叶秋夕撇撇嘴,道:“还说呢,每次我要来,爹爹都不让我来,这次爹爹还不知道,难说等会儿又要骂我了。”巨门与破军相视一笑,巨门笑道:“盟主历来最疼小姐,盟里谁人不知,没事,待会儿巨门大哥为你求求情。”
叶秋夕点点头,却没太在意,歪着头向堂内瞅了瞅,问道:“听说爹爹这次将全盟精英尽数召来,不知、不知贪狼叔叔来了没?”巨门与破军倏尔脸色剧变,默然不语,过得一阵,巨门忽地干笑两声,低声道:“小姐,别提你贪狼叔叔,待会儿你爹爹发火,我们可保不住你。”
破军也轻咳两声,微微一笑,转头对巨门道:“巨门师兄,人也到的差不多了,师兄先带他们进去,七弟下山去叫唤廉贞与禄存。”巨门颔首道:“嗯,待他两人上来,便叫开阳坛弟子去镇守山下。”
破军拱手离去,巨门微笑伸手,叶秋夕脸色变幻不定,终叹口气,带着天痕踏进弹铗堂去。
弹铗堂内,古色古香,几疏花草,淡淡清香,此刻堂内聚集着三四十人,服色各异,年长不一,或坐或立,时而高谈阔论,时而窃窃私语,均都面带微笑,神色怡然。
堂内众人一见他三人进来,均向叶秋夕起身行礼寒暄,叶秋夕也谦虚谨慎,未敢有一丝托大,一番礼遇,天痕方知这些皆是是藏剑盟分属中原各地的舵主,掌管一方事务,操持各地生意。
叶秋夕微微吐出口气,环顾四视,方才在一隅见到叶秋吟身影,心里一舒,便与巨门说了一声,带着天痕走了过去。叶秋吟一见二人,并未说话,只是示意二人坐在自己身旁,依旧与身侧一名清癯老者低声洽谈。
天痕靠着墙角坐下,额头不禁微微冒汗,呼地吐出口气,这弹铗堂虽大,但人来人往,不禁生出烦恶之感,此刻未见叶落残,堂内微显杂乱,天痕吐纳一番,胸口稍适,便伸头四顾,环看此间局势。
正东一面,上悬一匾,书“剑藏子虚”四字,匾下挂有一幅秋至落暮图,画里山高石峻,树枯枝秃,落叶纷飞,随风漫卷,意态癫狂。而这秋至落暮图前,置有一椅一几,均为紫檀木所作,此刻空无人坐,几上横卧一剑,无穗无鞘,剑身欺霜赛雪,明晃晃如一泓秋水,一望便知是一把好剑。
其下各有五张方椅,左三右二,对成八字,中间夹有茶几,左边三椅俱坐着三名老者,深目高鼻,灰发长髯,各穿青、黑、黄三色服饰,面色严峻,顾盼生威,而右边两椅却空无一人。
依此下来,左右各有两排座位,每排六座,此时均已坐满了人,傅南也在其列,想来是藏剑盟各地舵主之座,其后堂内四壁还列着两排座位,坐着一些年轻弟子,俱都默然无语,神情倨傲,应是各地舵主的得意弟子了,天痕他们就坐在这两排座位上。
天痕正观望着,忽觉叶秋夕拉了一下自己,转头便见她一脸严肃,细声道:“天痕,待会儿我们可要躲着一点,不要让我爹爹发现了,不然等会他把我们唤出去的。”天痕一愣,点点头,叶秋夕一笑,又复坐正。
叶秋吟与那清癯老者说完,那老者含笑点头,欣然起身,走到右首方椅上坐下,神色平淡,端起茶杯,徐徐啜了口茶。叶秋吟继而转头,对他二人微笑道:“夕儿,你们怎么玩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睡着了?”
叶秋夕小脸一红,笑道:“哥,今天真热闹。”叶秋吟颔首道:“嗯,盟里难得一聚,自然热闹,夕儿,待会爹爹便要与四位长老、众舵主商谈大事,你带着天痕去烟雨林那边去玩吧!”叶秋夕暗暗一惊,随即笑道:“哥,今日难得这么热闹,你便让我们凑凑热闹嘛!”叶秋吟一笑,道:“你们小孩子凑什么热闹,你以为是庙会?”叶秋夕嘟嘴气道:“哥,你又来了,你才大我四岁,又说我小孩子,哥哥尽是瞧不起人。”说罢赌气转头,不顾不理,眼圈一下红了,便欲垂下泪来。
叶秋吟哭笑不得,没好气道:“好好好,哥哥错了,待会儿你自己小心点,可别让爹爹瞧见。”叶秋夕扬眉一笑,道:“我才不怕呢,待会儿说起来,爹爹那有心思管我,就算他见了,他也不便叫我。”叶秋吟望着天痕无奈一笑,天痕也不禁莞尔,只是心里隐约有些奇怪。
忽然人群掀起微微骚动,天痕伸头一看,只见门口走进六人来,俱是一色雪衣,背后剑柄红缨飘展,面容俊俏,神丰玉朗,迈步进来,雄气赳赳,英姿飒爽,却适才遇见的巨门、廉贞、破军诸人,只是有两人未曾见过。
叶秋夕见罢,便指着那两人道:“他俩人是孪生兄弟,肤色微白的是哥哥,叫文曲,肤色稍黑的是弟弟,叫武曲。”天痕点点头,便问道:“他们六人的
名字怎么会以‘七元解厄’来取?”
“七元解厄?”叶秋夕一愕,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自小认识他们,别人便这般叫他们了。”天痕哦的一声,顿了顿,道:“所谓七元解厄,是道家的说法,是指仙界七位镇守北斗七星的神仙,分居在北斗七宫,即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
叶秋夕恍然大悟,不觉又对天痕刮目相看,忖道:“这臭小子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呀,相识这几月来,每每在不经意间语出惊人,技压四方,他当真像那鲲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么?”不由蹙眉深思,忽听天痕又问道:“但七元解厄,应是七人,为何单他六人,你适才说的贪狼叔叔去哪里了?”
叶秋夕听罢眼圈一红,低声道:“傻子,贪狼便是身困少林的萧叔叔呀!”天痕一震,颔首道:“难怪,原来如此。”
两人不再说话,但见他六人进来,向诸位长辈一一行礼之后,便分站在四位长老之后,昂然挺立,岿然不动,忽禄存垂身与适才那名清癯老者低声耳语几句,那老者微微颔首,旋即向叶秋吟微笑招招手,叶秋夕含笑示意,起身过去,一番低语后,便坐在老者右首方椅上。
堂内突然陷入寂静,针落可闻,只听有人淡淡道:“大家都来了么?”天痕抬眼,便见叶落残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依旧一袭黑衣,神色自若,缓缓走进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