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夕见罢不禁吐吐舌头,悄悄拉着天痕靠近墙角,那边站着几名抱剑弟子,虽然有些遮挡视线,但也正好藏匿身形。
待叶落残行至堂首挥袍坐下,堂内众人方才齐齐站起,纷纷抱拳,却没说一句话,叶落残神色略显慵懒,随手一挥,众人便又复坐下。
叶落残环视一圈,见叶秋吟坐在右首,便淡淡问道:“荧惑长老呢?”叶秋吟方要起身,便听身旁的廉贞道:“禀盟主,荧惑长老在行至东京途中,遇上了点事,他老人家正在处理,事情一了,立即赶来。”
堂下众舵主一听此言,不禁动容,均低声细语起来,叶落残却似毫不在意,略一颔首,道:“不等他了。”说罢顿了顿,目光闪烁,默然无语,堂内又寂静下来,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堂首,只听叶落残淡淡道:“秋吟,你来说吧!”
叶秋吟稍稍一愣,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但他既然如此说话,也不便说什么,随即颔首,起身吸口气,朗声道:“各位,我藏剑一盟,自我爷爷当年一手建立,距今已有近二十载,其间我爷爷苦心经营,再加五位长老的鼎力相助,以及诸位老舵主赴汤蹈火,方能使我藏剑一盟立足于中原武林,占得一席之地,十五年前,家父接过此剑,深知责任重大,又恐有负我爷爷所托,是以未敢懈怠,日夜沥胆,但求扪心无愧,这十五年来,诸位与家父风雨一路,同舟共济,藏剑盟能有今日,各位功不可没。”
左首黑衣老者微笑道:“少主言重了,若不是当年瑾文公宅心仁厚,侠肝义胆,我们岂能效犬马之劳,而如今盟主若不是雄才大略,励精图治,藏剑盟焉能有今日?”叶秋吟听罢有些窘迫,拱手道:“水辰长老过誉了。”
水辰捋须微笑,不再说话,但见身旁黄衣微胖老者起身拱手,双目炯炯,对叶落残道:“盟主,这些客套话不说也罢,在场的人都是和盟主赴过生死的,自家人说自家话,盟主在位十余年来第一次用藏剑令,把我们老哥几个叫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身着黄衣的微胖老者说话直来直去,想来性子历来如此,但见叶落残淡淡一笑,似是知晓此人脾气,道:“土镇长老,稍安毋躁,事情待会儿自会言明,秋吟,接着说。”
叶秋吟此刻才知父亲有意历练自己,又见土镇脸色变换不定,终一声不吭坐下,猛喝茶水,脸色颇有抱怨,不觉心中苦笑,过得一阵,方敛起心态,继续道:“但圣人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今我藏剑一盟与嵩山少林并称中原两大门派,其余门派均无能与其二者同肩,佛门历史悠久,根深蒂固,嵩山少林更是数百年古刹,驰名海内,享誉中华,但自盛唐衰亡之后,乱世纷争,战争不断,不少百姓为避战火,纷纷投入空门,其中也不乏奸佞宵小,其后历代中原霸主,为附民心,大肆修建寺庙佛寮,供奉僧人,致使不少婬恶之徒为享清福,剃度成僧,以寺庙不收赋税,来坐吃国库粮草,以帝皇对僧人的特殊待遇,来鱼肉百姓,奸婬妇女,当今天下之害,莫过于佛门之污。”
叶秋吟初言之时,堂下尚有躁动,但随他言之而下,堂内渐渐寂静,不少人纷纷颔首,均觉叶秋吟所言甚是,此刻坐居堂上的叶落残也不觉点头。
叶秋吟再道:“眼下中土八宗,除少数宗派外,各宗皆被俗世所污,争名逐利,趋之若鹜,嵩山少林作为禅宗之祖,也不免动了觊觎之心,起了争夺之念,看不惯我藏剑盟异军突起,与之分庭抗礼,便欲对我盟不利,日前家父收到少林寺方丈宏泰禅师之柬,邀请家父前赴少林,观圣像开光,但其子之心,路人皆知,此柬不言自明,不知各位有何看法?”说罢便拱手回坐。
堂下一片寂静,气氛凝重,天痕已经看见不少人眼中已喷出怒火,义愤填膺,便欲站起身来,忽听有人轻轻拍掌,淡淡笑道:“好一句‘当今天下之害,莫过于佛门之污’!说的好!说的好!”
说话之人却是叶秋吟身旁那名身裹银袍的清癯老者,但见他缓缓起身,微笑望着叶落残,道:“盟主,宏泰摆下的这道鸿门宴,盟主是去还是不去?”
叶落残尚未答话,便见左首三座那名青衫老者摆摆手,轻叹道:“太白,你说能不去么?此刻已由不得我们了。”
忽然堂下傅南刷地站起,昂然道:“木岁长老说得不错,此刻已由不得我们了,若是我们不去,那群秃驴还以为我们怕了他们!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那我们藏剑盟还如何在中原立足?”
太白微微一转眼,淡淡道:“老夫并未问你们,老夫问的是盟主,你们是盟主吗?”
此话一出,众人惊骇,木岁一噎,脸色登时青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傅南也是一愣,不知所措,却被身旁的人急忙拉了坐下。
太白轻捋髯须,顿了顿,转又望着叶落残,目光忽然凌厉,又一字字道:“盟主,宏泰摆下的这道鸿门宴,盟主是去还是不去?”
叶落残默然望着太白,忽然淡淡一笑,单手猛拍桌几,几上长剑立时兀自跳了起来,凌空翻转,笔直刷地钉在木几之上,蓦然间,叶落残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宛若野兽咆哮,狂妄肆意,直破苍穹!
堂内众人脸色剧变,不知盟主为何突然震怒,心里忐忑不安,惨淡望着太白,心头俱想:“太白长老历来行事稳重,德高望重,为何此次竟敢直击盟主?”
不料叶落残啸声方落,太白却仰天大笑,道:“好!好一声虎啸!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盟主能有如此胆识,何愁灭不了少林,老夫愿作马前卒,踏破少林寺山门!”说罢银袖一挥,径自回位坐下,淡淡一笑,又啜了口茶。
弹铗堂内一时陷入寂静,猛然间众人热血沸腾,轰然叫好,哄然齐声喝道:“踏破少林!踏破少林!”
叶落残出手一止,淡淡道:“秋吟说得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藏剑盟历来与少林寺井水不犯河水,此次他们公然挑衅,若我们不给以颜色,只会让佛门日益猖狂,而我藏剑盟亦有倾巢之危,与人与己都不利,是以我们只能出击,去撼撼这数百年来未曾倾斜的大树!”
“盟主所言甚是,”水辰点点头,却又眉头一皱,道,“但此次少林虽是挑衅,但却也未明言,若是我们公然打上山去,只怕误入陷阱不说,还会给天下落下话柄。”
“打就打,怕个屁!”土镇昂然不羁,啐口痰,大声道,“管他什么话柄,老子上去,先杀宏泰,再灭宏生,最后宰了宏性,哼,看他少林寺还拿什么出来!”
“你杀得了么?”太白本在饮茶,听到此话,不由徐徐吹了口茶沫,淡淡问道。
土镇胸口一堵,老脸蓦地染朱,喝道:“杀不了也要杀!再说了,老子杀不了,你们闲着干什么?吃斋饭,看风景么?!”
在旁的木岁道:“土镇,你先坐下,盟主今日召我们来,不正是为了商量计策么?像你这般贸然杀上山去,损失惨重不说,若是全军覆没了,你担当得起么?
土镇冷哼一声,道:“老子可不像你们怕死,当年瑾文公在时,我们兄弟五个怕过谁了?怎么?老了就不行了?哼!”木岁脸色一变,道:“你!”
“好了,不要说了。”叶落残神色有些疲倦,眸子却还神丰,淡淡望着他二人,两人方才悻悻住口,冷哼不言。
叶落残道:“此次事发突然,倒令我们措手不及,月余前秋吟在洛阳遭袭,我就有所察觉,但转念一想,中土八宗,不过是一盘散沙,也就未放在心上,不想竟是雨前征兆,区区一个少林寺竟能联结佛门四宗,其实力不可小觑,此次我们面对的不单是一个少林寺,而是整个中原佛门!”
水辰眉头紧皱,道:“盟主,老夫最想不通的是少林与我盟数十年相安无事,为何会在此时突然发难,而且来势如此凶猛,依老夫看来,恐有人觊觎我盟,幕后操纵。”
“不错,”太白点点头,道,“完全有此可能,但敌在明,我在暗,水辰可有甚退敌之策?”水辰蹙眉良久,方才一叹,道:“如此突然,全无头绪,云里雾里,奈何良策!”
太白笑道:“那便结了,既然敌在明,我在暗,又无退敌良策,不若以不变应万变,待去到少林寺,再静观其变!”
水辰一震,眼睛蓦然亮起,道:“太白,此计甚妙,好计策!”
叶落残微微点头,道:“太白长老,那不知该如何上山?”
太白淡淡一笑,道:“盟主收柬之后,受宠若惊,能得一睹大释迦牟尼像,实乃毕生之福,是以率盟下五大长老、二十四舵主及七星坛弟子前去拜贺!”
“不错!”叶落残一拍桌几,道,“我正有此意,知吾者莫过太白长老!”
天痕与叶秋夕一直默默观望,天痕听至此处,不禁心生疑惑,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正自蹙眉沉思,忽又听叶落残道:“既然大局已定,那诸位舵主不妨在剑阁歇息,待三日之后,共赴少林!”
众舵主起身抱拳,齐声道:“三日之后,共赴少林!”
众人话音方落,却有一人犹豫道:“盟主,贪狼师兄身在少林,他……”
此话一出,全场为之一震,目光都望向说话之人,却是廉贞,但见他神色苦楚,欲言又止,望着叶落残。
叶落残默默不语,忽将钉在几上长剑拔了出来,轻轻横放,继而起身,信步走出堂去,身影一转,倏忽不见。
众舵主见叶落残出去,才纷纷醒了过来,向廉贞投来复杂的目光,均不吭一声,率门下弟子离去,水辰几位长老摇头叹气,也跟着信步而出,唯余太白坐着,又徐徐啜了口茶。
叶秋吟愀然一叹,行至天痕他们那里,勉强笑道:“走吧,我带你们去烟雨台。”天痕点点头,随叶秋吟出去,叶秋夕却三步一回头,望着廉贞。
廉贞呆立当场,不知所措,忽见太白轻轻一叹,道:“廉贞,老夫知你自小与贪狼交好,但他当年自己反出藏剑盟,投身少林,怪不得盟主,如今少林与我盟即将开战,少不得要刀光血影,小子,你可别动了仁念啊。”说罢挥袖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出了堂门。
巨门见众人皆已离开,方才叹道:“廉贞,我几次嘱咐你,要你不要提及此事,你怎么……”
禄存道:“巨门师兄,廉贞也是惜往日手足之情,你莫怪他了,当年萧老大怎么对我们,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想说而不敢说而已。”文曲武曲点点头,眼神坚定。
破军却颇为不屑,一言不发,径自走了
出去。
巨门长叹一声,望着堂外青天,喃喃道:“贪狼……贪狼……你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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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学卷快完结了,呵呵,小残想要个人物简评,看看这个人物的个性是否鲜明,对以后下几卷有所帮助,不知哪位朋友肯动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