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心清净,处处莲花开,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宏泰脸色一变,望着天王殿上方的天际,喃喃自语,神色蓦然有些激动,道:“难道、难道……他还……没死么?”
此刻大雄宝殿前,双方均被这神秘的梵歌扰了心神,纷纷停收,战而复分,四处张望寻觅,适才弹指之间,两方已各有损伤,藏剑盟死伤了数十人,而少林却死伤近百,少林弟子一想到刚才藏剑盟如狼似虎,出手狠绝,心有余悸之余,又悲愤欲绝,心头已抱了必死之念。
叶落残负手望天,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眸里一抹寒光若隐若现,身后四长老脸色也都不善,目现杀机,浑身上下透出的杀气愈加凛冽。
忽然之间,天风呼啸,众人只见天王殿上空飘来一人,形如大鸟,旧白的僧袍在空中飘曳,宛似一片白羽,翻转飘荡,徐徐落了下来。
方真、弘刚一见此人,神色骤然大变,亦悲亦喜,忍不住仰天长叹,但见那白袍僧人翩然落地,一挥僧袖,便朗声笑道:“宏泰师叔,十五年不见,别来无恙否?”宏泰老眼一瞧,禁不住心头大喜,忖道:“此人一至,少林无忧矣!”当即捋须呵呵一笑,大步走过去,笑道:“羲寂小侄何时北上,怎的不通知师叔一声?”
但见此人相貌堂堂,面如满月,眉若刀裁,眸色神丰,一身白袍宛如雪莲,不染半尘,让人一望之下,便生清心出尘之感,当今天下,除却天台山羲寂,还能有谁?
众佛门弟子乍一听“羲寂”之名,如闻钟响,顿时纷纷耸动,神色震惊,但见羲寂微微一笑,双手合十,朗声道:“贫僧天台羲寂,见过诸位同门。”众位佛门长老均捋须一笑,颔首示意,方真等人却神色尴尬,举止踌躇,而藏剑盟一边却如起波澜,议论纷纷,显然未听过羲寂名号,提迦神色剧变,眸子骨碌碌一转,红影一闪,隐于人群之后,叶落残脸色如铁,嘴唇紧抿,眼睛望着羲寂,透出一丝狠戾之色。
羲寂与众僧寒暄一番,方才眼眸一转,望着藏剑盟诸人,合十道:“叶施主,可愿听贫僧一言?”叶落残冷冷道:“但说无妨。”羲寂合十道:“叶施主,空亦色,色亦空,还望施主看在贫僧几分薄面上,就此放手。”叶落残冷哼一声,道:“那若是老夫不从呢?”
羲寂一笑,僧袖捋起,道:“那贫僧便自不量力,斗胆请叶施主不啻赐教。”
此言一出,惊骇众人,藏剑盟哗然大变,土镇旋即冲出,暴怒道:“你说放手便放手么?普源老贼还欠老子三掌,这怎么算?天台小僧,少来聒噪!”普源脸色骤变,一步踏出,几欲出手,喝道:“土镇老儿,你以为老僧当真怕了你吗?”土镇冷笑道:“闲话少说,有种的功夫上见真章!”
两方勃然大怒,纷纷涌动,剑拔弩张,气氛一时紧张至极,羲寂神色不变,怡然笑道:“土镇长老,贫僧久闻长老以一套‘断岳手’独步中原,莫逢敌手,可惜憾不得一见,今日难得萍逢,不如长老将普源大师那三掌转让与贫僧,以了贫僧生平之愿。”
土镇见此人顾盼自若,谈笑风生,分明不将自己看在眼里,立时火冒三丈,老脸挣红,怒眼圆瞪,喝道:“好!等会老子打死你,可不会帮你收尸!”双足一震地,便向羲寂冲去!
土镇一怒而起,奔至羲寂面前半丈之遥,暴喝一声,翻掌如电般劈下,众人一惊,只见此一劈尚未击实,便已将羲寂四周蒙尘卷起,吹得羲寂僧袍猎猎飘卷,由此可见此掌威力之盛,足可开山断岳!
土镇一掌劈下,却见羲寂依旧面带微笑,合十而立,不曾移动半步,心头更怒,运起十成力道,誓要将此人血溅当场,眼见土镇一掌便要劈到羲寂面门,忽然只见羲寂哈哈大笑,合十之手倏尔如莲花盛开,在间不容发之际,夹住土镇单掌,双手忽而一撮,臂肘向土镇胸口轻轻一碰。
猛见土镇痛哼一声,身子凌空,胸口凹陷,宛似一张霸王大弓,但听羲寂一声叱喝,左掌反贴在土镇胸口,右手一掌拍出,竟好似以掌为箭,以土镇为弓,将自己的掌劲与土镇劲射出去,而箭的靶心赫然便是藏剑盟主叶落残!
在场之人无不色变,眨眼之间,土镇一碰即离,未曾看清他那一掌劈向何处,便已看到他如利箭般倒飞出去,只见叶落残冷哼一声,单掌上下忽动,便将土镇卷了过来,侥是如此,但也见他面容抽动,不觉向后退了两步。
羲寂拍手笑道:“叶施主,好掌力!”
众人骇然失惊,只见土镇身子委软,眉头紧锁,堂堂藏剑盟长老竟然被一掌击得昏厥,藏剑盟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叶落残一言不发,脸色忽暗忽明,过得良久,方才吐出口浊气,冷声道:“三谛圆融,果然名不虚传,大师地处南浙,当真要结下这个梁子么?”
羲寂哈哈大笑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此话雷霆而出,字字如黄钟大吕,敲山震虎,震彻山冈,一股藐视众生的凛冽之气,沛然冲出,充斥于天地之间!
藏剑盟一片死寂,面面相觑,无人再敢出声,而身后许多罗汉堂弟子本就心虚,此刻听得着雷霆一喝,经不住心神摇晃,头脑紊乱,纷纷口吐白沫,晕倒在地,木岁眼见土镇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心头怒火狂烧,忍不住拂袖而出,喝道:“羲寂,老夫来接你神通!”
羲寂笑道:“青岁之木,长春之刀,木岁长老当年一把长春刀睥睨江湖,今日风采依旧,想必更盛当年了。”木岁冷哼一声,右手虚晃,便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细长斑驳的弯刀,周身泛青,有间杂赤红,想来此刀乃青铜锻造。
“好!木岁长老既有如此兴致,那贫僧便献丑了!”羲寂微微一笑,随即迈步前来,双手一展,大袖如云般向木岁拂出。狂风骤然来袭,木岁胸口一堵,口鼻窒息,心头大悚,当即封刀一挡,飘然后退,不料羲寂得势不让,哈哈大笑,双袖齐舞纷飞,宛似行云流水,不断向木岁拂来。木岁未出一招,立即被制,胸中郁闷可想而知,但偏偏又不得宣泄,苦不堪言,只好上窜下跳,不断闪避,却险象环生,惊险万分。
少林弟子见羲寂袖舞长龙,逼得木岁无还手之力,心头骇然之余,又觉好笑,只见羲寂每出一招,木岁便不得不跳跃闪避,宛如街头耍猴一般,不过片刻,便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了。
木岁老脸青绿,鼻子险些气歪,大喝一声,真气迸飞,拼尽全力,挥刀出击,长春刀怒斩而下,刀气宛如蔓藤青丝蜿蜒缠出,瞬间裹住羲寂大袖,向羲寂诸身大穴刺去。
众人一惊,不料木岁还能拼死一击,却见羲寂一笑,大袖一翻,犹如白龙翻滚,只听锵地一声脆响,青光冲天而起,长春刀竟被羲寂一袖拂断,断作两截,在空中旋转两匝,哐当落地!
木岁面如死灰,呆呆瞧着地上的残刀,仿佛石像一般,纹丝不动。羲寂双手一捋,将袖收起,微微一笑,道:“不知哪位高手还欲赐教?”
这一问,却无人再敢吭声,藏剑盟众人无不骇呆,盟里两大长老弹指间铩羽而归,何人还敢再掠其锋?叶落残眸里杀机大盛,脸色难堪至极,负手而立,冷哼一声,却一言不发。
猛然间,只见一道白光疾射而出,太白怒哼道:“羲寂,老夫多年未武,今日不妨动动手脚!”手中三尺雪白匕首,划破虚空,便向羲寂反撩而来。
羲寂哈哈一笑,飘然而退,道:“太白长老的‘白金匕’冠绝武林,贫僧岂敢轻触其锋?”只见太白一柄匕首舞如流风回雪,快如闪电,一招紧接一招,招招夺命,竟让人望得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两人瞬间拆了数十招,兔起鹞落,羲寂却是只守不攻,嘴角微带笑意,太白勃然大怒,喝道:“怎么,不敢动手吗?”羲寂哈哈大笑,扬声道:“少年学剑术,匕首插吴鸿,由来百夫勇,挟此生雄风!”手臂一合,双掌旋即拍出,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太白身子凌空冲天而起,身子转如陀螺,飞出十余丈,急落下地,踉跄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太白横眉倒竖,怒眼直瞪,嘴角溢出丝血来,涩声道:“好一招‘后发制人’!”羲寂淡淡一笑,却不答话,转头望向叶落残,道:“叶施主,还不放手么?”
藏剑盟众人此刻已是血色全无,只见这白袍僧人不过而立之年,竟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武功之高,举世罕见,言行举止,莫不透着佛机,俨然隐隐有一派宗师的风范,想来今日踏破少林之举,只怕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正在此刻,少林一方忽然起了躁动,人群倏尔纷纷向两边涌开,只见一名身着月白僧袍的小僧跌跌撞撞跑出来,脸色通红,气喘吁吁,道:“方丈师叔……达摩院来……坏人……风穴……”
“什么?”宏泰如遭雷击,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少林众位长老也徒然一震,震惊之色无以复加,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啊!达摩院起火!方丈!”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转头向西北方看去,但见一抹晚霞横铺天边,明媚嫣红,一股浓烟却自晚霞中间奔腾直冲,宛如一条灰龙穿云而上。
弹指间,只听数声怒喝齐齐绽爆,场上数人弹身而起,宛如弹丸般向西北方掠去,藏剑盟一边的人齐齐一愣,只见除了昏迷不醒的土镇,其余首领均已消失不见,而少林一边羲寂、宏泰、普能也已没了踪影,却还有普源、普智两位长老坐镇,昂然怒视,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