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参学卷 第五十九章 香消玉殒

作者 : 紫残

天痕抹掉嘴边的血,冷冷笑了两声,道:“怎么,你怕了吗?”

原来刚才燃眉之急,天痕当机立断用出八方象术中“阴阳数”的阴阳转换法,不料他从小对凌月销霜掌耳濡目染,竟在这千钧之际,无师自通,用出了当年南侠叱咤风云的绝顶武学,一举将风穴的强大刚劲转化为柔劲,渗透过自己的身体,传到了墙壁上,但柔劲不同于刚劲,是以院墙只生出了无数裂纹,没有訇然倒塌。

风穴一时微愕,不曾想到一个毛头小子竟然如此难以对付,还如此倔强,只见他双手撑地,拼命欲站起来,怎奈几次都又复跌倒,不禁嘿笑道:“凌月销霜,易阴化阳,小杂碎,你会凌月销霜掌有能如何?哈哈!有种你站起来啊!”

天痕屡试几次均无效果,而胸口愈加疼痛,心知是受了内伤,此刻听得风穴讥讽,忍不住怒道:“你又算什么本事?持强凌弱,以大欺小,你还有脸笑吗?”风穴哈哈大笑,道:“这个世道本就这样,今日老子不杀你,等个十年八年,老子就要被你杀了!”眸子蓦地透出一股凶色,马腿一扛,大步走了过来。

天痕心里大凛,但见廉贞、禄存两人,一个重伤难支,一个昏迷不醒,自己又挣扎不起,不禁心头升起无边恐惧,忖道:“难道、难道今日当真命绝于此吗?”只见风穴一步步走来,眼神阴沉,高高举起马腿,大喝一声,旋即力劈而下,徒然间,一股悲愤怨恨之气宛如熊熊火焰瞬时从胸腔冲至脑顶,热血冲顶,激愤欲绝,猛然怒吼道:“要死一起死!”双手环绕而上,迎头正对着那怒斩而下的马腿!

“轰!”的一声,仿佛山崩地裂,天地摇晃,风穴手臂徒然一震,虎口欲裂,险些把持不住,忍不住向后退出两步,睁眼一瞧,却赫然大惊,只见天痕怒眼相加,嘴角血落如线,双手鲜血淋漓,坐在原地大口喘气,而他身旁方圆数尺的土地寸寸翻起,宛如被耕牛犁过一般!

风穴勃然大怒,不想他全力一击,竟又被这杂毛小子尽数引于地下,难怪刚才反震之力如此巨大,一时怒不可言,暴喝一声,再度高举马腿,狂劈而下!

猛听一声尖叫,凄绝惨厉,风穴心神微乱,手上略微一缓,天痕双眸如同星芒闪过,双手闪电出击,两掌相叠拍在马腿之上,一拍即离,顿时身子向左移出三尺,轰的再一巨响,天痕右侧的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深坑!

天痕又喷出口血,双眼欲黑,胸口疼痛欲绝,双臂麻木已然没了知觉,但见风穴也被踉跄震退几步,铜铃凶眸却望向院外,蓦然狂吼一声,杀气大盛,奔向院门,天痕随目望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叫道:“夕儿!”

只见院外桥上伫立一人,粉裳秀髻,泪流满面,素手无力地拄桥墩,凄楚欲绝,不是叶秋夕是谁,天痕肝胆欲裂,不知从哪里生出无穷气力,弹起狂奔,直追风穴而去,猛喝道:“夕儿!快跑!快跑!”叶秋夕缓缓摇头,泪落如雨,望着已在眼前的风穴,哭泣道:“天痕,我们一起死……”素手蓦扬,宛如蝶飞,双掌一叠,便向风穴拍去。

风穴哈哈大笑,道:“要死就一起死吧!”竟不顾叶秋夕的双掌,大手一抓,便将她抓在手里,凭空提起,转身大笑道:“小杂碎,看看你救不救得了她!”天痕双眸徒睁,只见风穴大手高高举起,将叶秋夕狠狠朝地上砸去,登时五雷轰顶,双眼骤黑,身子蓦然向前扑去,叫道:“不要!!!”

“轰!”

这一刻,天地瞬间陷入无边黑暗,整个世界旋即轰然崩塌,只听得到那狂妄肆虐的哈哈大笑,以及那空空荡荡的哭泣声,那柔弱的声音不断在天际缭绕:“天痕,我们一起死……”渐渐愈行愈远,飘渺在无尽的虚无当中。

天痕睁开眼睛,望着眼前那浑身染红的粉裳,一寸寸拼命爬过去,泪水淹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颤声道:“夕儿……夕儿……”

风穴望着在地上的天痕,心里说不出惬意,禁不住仰天大笑,道:“小子,你也去吧,莫让她等久了。”手中马腿一翻,旋即笔直向天痕插下,天痕惘然未觉,依旧一步步向前艰难爬去。

猛然间一物横空袭来,破空激响,来势如电,风穴一时不察,手中马腿竟然被打飞,再看,却是一把古琴,风穴悚然一惊,蓦然回头,却见白影猝闪,一掌凌空而来,心头骇然,抽身避过。

只见一名身着宽大白袍的男子傲然立在桥头,冷冷道:“好贼僧,残杀妇孺,你要脸不要?”又见一名银衣公子登上桥头,一手负后,一手摇着把纸扇,敛容道:“先生说笑了,他连脸都没有,自然无所谓要或不要。”来者二人,正是自少林寺赶过来的风乱尘与琴宫羽。

风穴见这两人气宇不凡,心知武功不弱,当下气贯全身,冷笑道:“又来两个送死的,来吧!老子送你们上路!”大喝一声,揉身扑上,如铁锤般的拳头猛然击出,风琴二人一声长喝,宛如蝴蝶般飞起,掌扇纷纷落如飘雪,三人出手如电,战作一团。

天痕跪在地上,伸出粘满血迹的手臂,轻轻将叶秋夕的螓首抬起,望着她那苍白的秀脸,血迹斑斑,心里如同刀绞,紧紧闭上双眼,泪水溢落而出,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仰天悲叫道:“夕儿……夕儿……你怎么那么傻……”

天空渐渐暗淡,透出那忧伤的灰穹,晚霞绯红,如曾经欢笑少女的笑靥,山风时缓时紧,无情地揪扯着发丝,天痕的心渐渐随着天色暗了下来,望着天空痴了,忽然耳边响起轻轻呼唤声:“天痕……”

天痕如遭电击,立时垂下头来,只见叶秋夕樱唇动了一下,悠悠缓缓吐出口气,嘴角溢出的鲜血却如细水般流淌不止,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缓缓张开,露出那双饱含泪水的双眸来,凄然微笑瞧着天痕,细声道:“天痕……夕儿不成啦……”天痕心里宛如千刀万剐,泪水翻涌而出,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含泪道:“不许乱说!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你还欠我一辈子……我不容你死……”

叶秋夕凄然一笑,却笑得让人一望,甚是心酸,缓缓伸出苍白纤细的小手,轻轻抚摩着天痕泪水泛滥的脸庞,轻声道:“天痕……夕儿……不后悔……永远……不后悔……”天痕拼命摇头,痛哭道:“别说啦!别说啦!别说啦……别说啦……”

叶秋夕眸光渐渐淡了下去,瞧着如压眼前的天穹,景象渐渐迷蒙,轻轻吐出口气,微微笑道:“天痕……你还记得……那天你……对夕儿……说什么吗……夕儿听了……好欢喜……好欢喜……”

天痕哽咽道:“我记得……我记得,我说给你听……我会……请天下……最好的裁缝作一件……天下最美丽的……新娘衣裳,还要……还要……请天下最好的巧匠……作一顶……天下最美丽的凤冠……让你穿得姹紫嫣红……美若天仙……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带着红花……骑着青葱骏马来……”

话未说完,天痕却感觉怀里渐渐冰冷,惘然低头,只见那张清秀可人的小脸如此安详,柳眉舒缓,双眸轻轻阖闭,苍白的靥颊带着满足的笑意,那突如其来的瞬间绝望,击溃了鲜血淋漓的心!

天痕突然咯咯笑了,笑容古怪至极,笑得如此凄惨绝望,笑得如此肆意张扬,痴痴仰天望着天际,蓦然嘶吼起来!

天地苍茫,风吹日落,一名少年半跪在一座木桥上,仰天长啸,长发随风拂动,怀里抱着一名熟睡的少女,睡得如此安详,仿佛梦见那旷古岑寂的古吹台上,大风凛冽,她依偎在那温暖的胸膛,心里有从未有过的踏实。

“傻小子,你以后可不许再喜欢其他女子,还要一心一意地对我,像娘亲一样疼我,像哥哥般爱护我,知道么?”曾经的缠绵悱恻,曾经的温言软语,所有所有一切都此刻瞬间凝固,片片剥落下来,跌进无底的深渊……

天痕轻轻将她放下,缓缓站起身来,蓦然转身,冷眼望着在不远处剧斗的三人,静静道:“风穴,我要杀了你。”

风乱尘心头惊惧,不料此僧武功之高,远在自己意料之外,自己与琴宫羽联袂出手,翻翻滚滚斗了数百招,竟然丝毫占不得上风,还隐隐生出败象,不由暗生焦急,心念电转,思索对策。

猛听一声怒喝,只见一道青光攒射而来,风穴猝不及防,肩头吃痛,冷哼一声,单掌拍开风琴二人,甩手一挥,砰地一响,身子剧震,心头一惊,退出两步。

只见天痕冷然而立,嘴角溢着血丝,双目仿佛幽灵鬼火,浑身杀气凛冽,静静道:“风穴,我要杀了你。”风乱尘望着天痕脚下土地碎裂,心头一惊,忖道:“凌月销霜掌!”但听风穴哈哈大笑,大手一指,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人想杀我,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当今天下,除却天下四绝,何人能杀老子?”

“杀不了也要杀。”天痕神色平静,口气甚淡,身子忽而移动,左踏一步,右踏一步,双掌左右开弓,宛如流云般向风穴拍去,风穴冷哼一声,铁拳倏出,风乱尘一惊,纵身扑上,纸扇急点而出。

琴宫羽身影一闪,足下一挑,挑起地上的古琴,盘膝坐下,置琴膝上,淡淡道:“公子,老夫且奏上一曲,以壮声威。”十指一抚琴弦,随即琴声宛如刀枪相击,铮铮鸣响而出。

风乱尘一凛,暗呼不妙,只见天痕出手全然不顾生死,双眼幽厉至极,让人一望生寒,若无自己出手相护,只怕已死了千百次不止。风穴此刻也又惊又怒,只觉这小子宛如疯子一般,自己几次欲痛下杀手,却被那身法快如鬼魅的年轻公子出招化解,而在旁的琴声甚是古怪,每每自己运气十成功力,立即气血紊乱,险些走火入魔,不得不有所收敛,这样一来,三人一时间竟打得难解难分。

只见天色渐暗,三人拆了数十招,琴声也愈奏愈烈,猛见风穴怒吼一声,一拳猛击于地上,地上徒然一震,琴宫羽琴声蓦然一乱,风穴双臂抡回,猛然横扫,天痕噗地一声,吐出大口血来,风乱尘眼见不及抵挡,旋即拉着天痕抽身而退,不料风穴手臂非常人之臂,足足长了半尺,风乱尘肩头一痛,顿时剧痛欲裂,喉头一甜,咬牙双足连点,飘然后退。

风穴哈哈大笑,望着三人面无血色,笑道:“天下能耐我何?天下能耐我何?”狂笑间,天际忽然传来密密梵声:“法云菩萨四禅王,于亿恒土化群生。始入金刚一切了,二十九生永已度。寂灭忍中下忍观,一转妙觉无等等。不动善慧法云地,除前所有无明习。无明习相识俱转,三谛圆融无不尽。正觉无相遍法界,三十生尽智圆明。寂照无为真解月兑,大悲应现无与等。湛然不动常安隐,光明遍照无所照。三贤十圣住果报,唯佛一人居净土。”其声琅琅,音本不大,却硬生生将笑声压制下来。

风穴蓦然一惊,旋即转身,大声喝道:“宏泰老儿,有种出来,不要给老子藏头露尾的!”

但见莽林间,一道白影翩若惊鸿,急射出来,怒然向风穴飚去,风穴心头一震,怒喝一声,双手击出,猛听嘣然巨响,风穴痛哼一声,身子趔趄,一连退了七八步,面容震惊道:“三谛圆融!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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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那白影一撞之后,宛如凤舞九天,翻转向上,衣袍猎猎作响,大袖如羽,徐徐落下来,旋即淡淡道:“风穴老祖,贫僧总算找到你了。”

天痕眼眸一睁,失声道:“羲寂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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