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火把落地,老牢役呵呵傻笑,嘴上呜哩哇啦,伸手一指自己耳朵,摇了摇头,又对着天痕几人指手画脚,指了指这些牢房,神色惊恐,便欲挣扎逃跑。箭天紧揪着他不放,怒喝道:“你这老疯子瞎比划些什么,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蓝玉烟笑道:“箭天,你可真够笨的,没见他又聋又哑呀,你还和他对牛弹琴些什么?”天痕见这老牢役突兀而现,心里暗凛,上前道:“箭天,你放开他,我和他说。”
箭天冷哼将他放开,老牢役咧嘴一笑,垂身捡起一把锈迹斑斑铁剑,在地上刻画起来,天痕定睛一看,只见他笨拙地写道:“你们新来,这里已无路,我带你们回去。”
天痕心头一震,忖道:“他把我们当成新来的牢役,但他孤身一人来这里做什么,看他双手发抖,言不由衷,必有蹊跷。”念头电转,蓦然一惊,随即挥剑刷刷写道:“老人家,狱底还有人吗?”
老牢役大惊失色,跌倒在地,眼中露出惊惶之色,但随即又爬起,强笑两声,又写道:“没有。”蓝玉烟冷笑一声,道:“天痕哥哥,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骗人,别信他的,倚老卖老,装疯卖傻!”天痕嗯的一声,冷道:“不错,牢底必有幸存。”
参天水脸色剧变,激动难抑,颤声道:“难道牢底还有霸天山的人?”老牢役猛然一震,老眼透出惊异,举剑颤巍巍写道:“你们是霸天山的人?!”蓝玉烟咯咯笑道:“老头子果然装疯卖傻,明明听得见,还装聋子,你又何苦呢?”
老牢役长叹一声,热泪盈眶,颤抖地站起,环视众人,老眼悲喜交集,举剑写道:“你们总算来了,跟我来。”说罢捡起地上的火把,径自向转身向地牢深处走去。
众人望着他那佝偻的背影,心头都不禁涌出团团疑雾,相顾无言,便不约而同地跟随上去。
老牢役走得不快,但左转右拐,轻车熟路,只一阵便下了一层,天痕见他双目微阖,浑似不瞧道路,只顾向前,不觉暗暗称奇。第八层无异,空无一人,只是构造不同,待下到第九层时,地势逼坎至极,牢房错杂无章,随意置放,空气浊重,难以呼吸,众人均感胸口烦闷,通体不适,但心跳却愈加强烈,走了一段,地势渐开,却是进了一处岩洞,猛见一道巨大的铁墙,倚岩而立,足达数丈,截断来路。
众人心惊不已,尚未出声,猛听墙后有人大笑,声似惊雷,天地俱震,那人喝道:“老李,你又回来做什么?”小眉被震得心神摇晃,忍不住失声惊呼。那人咦地一声,厉喝道:“什么人?”
天痕心惊肉跳,此人雷霆般声威,绝不是寻常之辈,正自惊疑不定,忽见参天水神色呆滞,忽地泪如泉涌,通身颤抖,如疯子一般,奔到铁墙前,扑通跪倒,嗓音带着颤抖,嘶哑喊道:“鬼斧先生!鬼斧先生!”
只听铁链哗啦啦直响,那人蓦然哈哈大笑,笑声干涩凄苦,似又带着无穷怨恨,喝道:“鬼斧早已死了,老夫只是苟活世上的一介残废,哼哼!难怪老李肯带你们来,他绝不会出卖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参天水哭嚎道:“鬼斧先生,我是参天水啊!先生难道忘当年在山上……”那人冷哼一声,断然喝道:“原来是你,怎么,那姓白的也来了?哼哼,他敢杀进鄂州大牢,难不成大唐被大理国灭了吗?”参天水见他终于默认,激动难制,手足无措,一时语无伦次,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箭天虎目含泪,上前道:“鲁伯伯,我是天儿啊!”
“天儿……天儿……”鬼斧喃喃自语,蓦然喝问道,“你说你是我六哥九州箭皇的儿子?”箭天身子一震,道:“鲁伯伯,我这一箭冲天的名字,不是你取的吗?”鬼斧骤然大笑,道:“不错不错,你真是天儿!你真是天儿!当年你出生之时,我还抱过你呢,我瞧你生下来就和你爹箭风澜一模一样,就盼着你日后能像你爹那样一箭冲天!”箭天神色黯然,哭泣道:“鲁伯伯,这么多年,你都这里吗?那定是生不如死,受尽非人的折磨。”
天痕与蓝玉烟已然惊喜呆了,霸天八虎,鬼斧神工,想不到这鲁残生还尚在人间,更想不到竟然会被关在这九牢之底,一想到此人昔年风范,不自禁悠然神往,不过转念一想,此人被困于此十多年,不觉又感慨万千。
只听鲁残生轻叹一声,缓缓道:“当年兵败,你爹为了救我,被花木庭那老贼暗算,以致当场身亡,唉,当时我立誓报仇,一路逃亡,东躲西藏,仍躲不过天易老道那双贼眼,他将我擒住,断我双腿,关押在这九牢之底,说要关我一辈子,哼哼,这一关便是十几年,后来兵败不过一年,被关在此霸天兄弟便被那狗皇帝杀得一干二净,唯独他们打不开天易设下这道铁门,又念在天易放下那句话,才不得已放我一马,这十几年来,时过变迁,世人逐渐将我淡忘,只有老李见我可怜,夜夜冒险为我送水送饭,十年如一日,唉,如无他照料,你们今日见到的,不过是一堆骸骨而已。”
天痕不禁动容,但见老李呵呵傻笑,老眼泪光莹莹,颇为高兴,不想一名普通牢役,却能如此高义,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又听鲁残生叹道:“也罢,昔年之事,过眼云烟,还谈它作甚,你们是如何到此?”
箭天抹干泪水,便将霸天山烽烟再起来这一年的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鲁残生听后惊喜交集,颤声道:“此话当真,当年那些兄弟都回来啦?”箭天嗯的一声,笑道:“如今鬼斧重生,咱霸天更是如虎添翼,鲁伯伯,我们这就出去,一起颠覆唐廷,一同大展鸿图!”
鲁残生叹道:“你伯伯出不去啦!除非天易老道前来,否则这世上无人能打开这道铁门,好,很好,他们做得很好,天儿,你也很好,没辱没了你爹爹的名声,日后随你几位伯伯好好干,为你爹爹报仇雪恨,事成之后,你若觉我那时还活着,别忘了来说给你伯伯听!”
箭天一呆,望着隔在眼前这道铁墙,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咬牙道:“鲁伯伯,你放心,我今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说罢毅然转身道:“天痕,你过来看,可知这些是什么?”
天痕早已发觉这铁墙上有古怪,只是离得尚远,瞧不真切,当下嗯的一声,走近观望,却不由吃了一惊,只见这面铁墙坚硬无比,全是精铁所作,仅有右下角缺了一尺见方,想来老李送水送饭,便是由此。
铁墙正中,阴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伏羲八卦图,太极之外有六十四处铁槽,正中处聚了近百个铁字,横竖错乱,散不成文,只见得刻有“潜”“匿”“韬”等字,乍得一望,也瞧不出甚破绽,而八卦下方又紧紧连着四处铁槽,不知作何用处。
天痕瞧了一阵,已然明白不少,这机关与自己当年在华山绝顶遇到那两个异曲同工,均是通过一系列的排列组合,触发机关,继而开启,只不过此处更加复杂难解,想到这里,不觉蹙眉苦思。
“曜……节……蛇……鳦……誉……”蓝玉烟瞧着铁壁缓缓走近,柳眉微颦,惊骇道:“天痕,这是些什么呀?”天痕摇头不语,沉吟片刻,道:“奇怪,此处有六十八处铁槽,为何铁字有八十八个,那岂不是还多出整整二十字?”
忽听鲁残生轻叹一声,道:“想我自号鬼斧,机关算术无一不精,这墙上的八十八字,早在十年前我已叫老李刻在木上递与我,唉,老夫揣测至今,仍猜不透其中玄机,只怕天易老道故意让老夫困死于此,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天痕眸光闪烁,一言不发,伸手转动铁字,不料铁字一动不动,才猛然想起这机关十年之久,铁字均已生锈,当下从老李那拿过火把,滴上松油,运起三谛圆融,只听嗤嗤细响,铁字才缓缓移动。
天痕将八十八字全部松动,方才思索排列之法,虽然心里没有丝毫头绪,但且先试一试,刷刷之间,字随手动,不过须臾,一连组出数组排列,但每一组均前言不搭后语,各自独立,毫无关联,一时间头大如斗,冷汗直流。
正当此刻,蓝玉烟蓦然一声惊呼,道:“我知道了!”说罢蓝衣飘摆,便来到天痕面前,笑盈盈道:“天痕哥哥,我能解开这机关!”天痕正自手足无措,沉声道:“烟儿,此刻不是胡闹的时候,我们须速速将鲁前辈救出去,然后再尽快逃出鄂州城。”
蓝玉烟见天痕全然不信,一时起了好胜之心,笑道:“那你可愿打赌,我若能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天痕一呆,道:“什么事?”蓝玉烟正色道:“有朝一日,我若无家可归,我要你一辈子陪着我。”
天痕哑然失笑,忖道:“这丫头精灵古怪,她父母双全,又是白城城主之女,怎会无家可归,真是无稽之谈!也罢,此刻也无头绪,且看看她耍什么花招。”想到这里,便坦然道:“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蓝玉烟嫣然一笑,欢喜极了,转身双手倏动,只听刷刷直响,那八十八字,两两相合,瞬间组成二十二列短句,丝毫没有犹豫之色。
天痕定睛一瞧,蓦然色变,只见其上已然形成一段文字,语句雄奇,笔法犀利,首尾连贯,通顺流畅,不禁徐徐念道:“渔父屈节,水潜匿方,与时进止,出寺驰张。吕公矶钩,阖口渭旁,九域有圣,无土不王。好是正直,女回于匡,海外有鳦,隼逝鹰扬。六翮将奋,羽仪未彰,龙蛇之蛰,俾它可忘。玫璇隐曜,美玉韬光。无名无誉,放言深藏,按辔安行,谁谓路长。”
箭天一呆,道:“蓝姑娘,这是什么?”蓝玉烟咯咯一笑,道:“鬼斧伯伯,天易老道知晓你是机关之王,所以和你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机关说难极难,说易极易,不过是一个字谜而已。”
“字谜?”天痕蓦然一震,眸露惊色,只见蓝玉烟笑道:“这首诗大大有名,乃建安七子之首孔融所作,名叫《郡国姓名离合诗》,每句四言,每四句或两句隐射一字。全诗长二十二句,共八十八字。”
箭天不歆文法,便问道:“那谜底是什么?”蓝玉烟一笑,望向天痕,道:“天痕哥哥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