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微怔，瞧着静如凝玉的碧潭，神情有些恍惚，轻摇羽扇，淡淡道：“小兄弟，有人向你提过我么？”天痕点头，道：“剑圣曾提过先生，说先生谋略过人，智如孔明，是昔年秦王帐下第一军师。”
魏子云笑了笑，不语，径自回来坐下，方才淡然道：“那他可曾告诉过你，我不单是秦王帐下第一军师，更是淮南霸天山第一军师。”天痕赫然大惊，叫道：“先生也是霸天山的？”
魏子云笑道：“不单是我，昔日秦王麾下各路猛将及五万精兵都是。”天痕心惊更甚，冷汗涔涔，只觉难以置信，忽见他面容抽动，一字字道：“连秦王也是。”
天痕如遭五雷轰顶，霍地站起，惊骇无以复加，道：“秦王不是兵败被杀了吗？”魏子云淡淡道：“不错，正因当年秦王兵败被杀，霸天山龙青阳才能横空出世。”
“什么？！”天痕忍不住退后几步，震惊失色，道：“你说秦王没死？”魏子云颔首道：“霸天山主龙青阳便是秦王。”
天痕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不可思议，便盘腿坐下，思忖片刻，才恍悟过来，无怪剑圣刀狂甘愿屈于人下，誓死效忠，无怪霸天山能拥兵十万，睥睨四方，更无怪大唐如此惶恐，不惜代价，要覆灭霸天山，普天之下，除了秦王，只怕别人再无此能耐，想到这里，便道：“魏先生，我明白了，不过还是有甚多不明白。”
魏子云笑了笑，道：“你不明白不奇怪，这其间夹杂了太多是非，大至国仇，小至家恨，以及我霸天山与江南三门纠缠了十余年，还理不清，剪不断的恩怨情仇，这故事说来话长，你若想听，我便慢慢说给你听。”
天痕嗯了一声，道：“先生请讲。”
魏子云一笑，轻摇羽扇，道：“这故事还得从江南三门说起，唐末乱世，烽烟四起，各方诸侯混战，天下百姓都生在水深火热之中，其间江南一地，清水宫、临霜阁、葬花山庄三大门派顺势而生，以复兴大唐为号，三足鼎立，高举复唐大旗，与群雄逐鹿中原。”
“江南三门本是同根，创派兄妹三人均是大唐宗室后裔，当年创派之时，三人便立下祖训，凡三门弟子终生须以复兴大唐为己任！”
天痕一震，幡然醒悟，忖道：“难怪风雪等人如此效忠南唐，原来如此。”一念未绝，便又听魏子云道：“三门弟子，惊才绝艳，历代门人高手如云，一旦艺成出世，皆是天下屈指可数的人物，但这乱世之中，江湖门派毕竟势单力薄，仅凭一己之力，是难以完成祖师遗命，故而三门弟子被迫之下，便寻求雄主，投于其麾下，助其光复唐室。”
“自唐末之后，几经兴衰，便到了后梁末年，当年的临霜阁主希孺雄才大略，率大弟子孤寒等人，助李存勖称帝魏州，随即挥兵灭梁，不及两年，又攻灭前蜀，继而一统江北，建立了后唐。”
魏子云顿了顿，又轻叹道：“但不料李存勖此人称帝之后，骄奢**，重敛急征，重用伶宦，诛杀功臣，甚至抢掠魏州军营妇女入宫，终于激起了魏州兵变，孤寒眼见昏君如此，勃然大怒，遂助李克用之子李嗣源借兵变而反，杀死昏君，称帝洛阳，后唐自庄宗始，进入了鼎盛时期。”
天痕听得凛然，只见魏子云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是聪明人，当年我身在临霜门下，你应该猜得出我为何投靠秦王。”
天痕点头，道：“李嗣源晚年昏庸，先生看出秦王有一代霸主风范，故而打算助他登基，以完成复唐大业。”魏子云颔首道：“不错，我与燕铁杉均是三门弟子，各自奉师门之命辅佐秦王，以备他日后登基，便助其挥师南下，一统江南。”
魏子云眼圈微红，长叹道：“只可惜造物弄人，十年磨剑，一夕兵败，一切皆化为尘土。”
天痕沉吟片刻，诧异道：“秦王当年是如何死里逃生的？”魏子云一笑，笑意阑珊，道：“他被人救走了。”天痕道：“是谁？”魏子云道：“一名女子。”
天痕震惊失色，道：“一名女子？”
魏子云苦笑不答，径自道：“当年天津桥一战，战况十分惨烈，秦王带着千余精兵遭上万名禁兵围杀，燕铁杉为护秦王力竭战死，眼看便要血溅当场，天际间却是飞来一名白衣女子，翩然如仙，从千军万马之中将他救走。”
天痕骇然当场，虽然魏子云说得轻描淡写，但也可想而知当时情景定然惊险无比，又不禁对那白衣女子充满好奇，便问道：“这女子是何人物？”魏子云淡淡道：“她姓水，双字云寒，是齐云山清水宫第四代掌宫使。”
“水云寒？！”天痕失声道，登时脸色剧变，想起那夜与小眉看见的那幅画像上的白衣少女，却见魏子云一笑道：“怎么，剑圣和你讲过惊凤夫人么？”天痕惊醒，道：“原来惊凤夫人便是清水宫主！”
魏子云嗯了一声，道：“小寒她当年方登宫主之位，一心要为宫里建功立业，便只身北上，暗中辅佐秦王，不料时日一久，二人互生情愫，便私下结为连理，后秦王兵败，她奋不顾身将他救出，带回了齐云山。”
“岂料秦王伤势极重，已然难以活命，她一时心急如焚，便将自己一身内力尽数传给秦王，甚至拿出清水宫无上宝典水清诀让他修练，这水清诀非同小可，江南三门武学均是从此书衍化而出，秦王武艺本就不低，加之悟性奇高，不及月余，不但伤势痊愈，而且竟练就一身绝顶武学，纵横天下，几无敌手！”
“水清诀”之名，天痕已听凌绝风提过，此刻听见，却是想起那日太白向自己逼迫要书，垂头想想，还觉有些匪夷所思，但听魏子云又道：“待秦王伤愈之后，李嗣源已病死，宋王李从厚登基，是为闵帝，李从厚一登基，旋即昭告天下秦王谋逆大罪，四处诛杀秦王旧部，当时幸是我们皆已逃到南方，否则也难逃其毒手。秦王知晓之后，一怒之下，化名龙青阳，落草霸天山，拥兵五万，兴兵反唐。”
“霸天山横空出世，天下为之色变，当年秦王旧部见秦王安然无恙，无不喜极而泣，纷纷齐聚霸天山，此刻秦王已和白景城结为兄弟，众兄弟继而歃血结义，遂出了霸天八虎，我一介书生，不好尸位素餐，便未参与，依然以青云军师自居，小寒见秦王化名龙青阳，便也自号惊凤夫人，与之并称。”
天痕听得悠然神往，不觉遥想霸天山当年气势，唯我独尊，睥睨天下。魏子云道：“霸天山起兵造反后，江南三门鼎立相助，李从厚震怒之下，派数十万大军数次来剿，但均被我们杀得大败而归，此后再不敢南下，龙山主遂与李嗣源养子李从珂联手反攻，李从厚此人本不成大器，不及一年，便被两方联军攻入洛阳，继而杀之，此时却发生始料不及之事，李从珂阴险狡诈，怕龙山主和他抢帝位，骤然反戈，派大军围杀我霸天军，霸天势单力薄，登时损失惨重，无奈而返。”
天痕惊怒道：“此人竟然如此歹毒！”魏子云摇头道：“这不足为奇，若换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山无二主，自古之理。”天痕一震，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魏子云又淡淡道：“花木庭等人眼见霸天山兵败，已然心灰意冷，不再对山主抱任何希冀，却还阳奉阴违，笑里藏刀，让山主放弃江北，转战江南，为三门出力，密谋夺吴。”
天痕惊道：“密谋夺吴？”
魏子云苦笑道：“其实三门早已派人扶持徐知浩，其养父徐温早已掌握吴国大权，但久久未改朝换代，待其死后，三门已暗助徐知浩夺得大权，山主听信花木庭谗言，不知有诈，便让我和刀狂、财神前去吴国任职，协助徐知浩作为内应，准备挥师南下，一举夺吴。”
“当时我已察觉不对，但苦于师命难违，再而三门对山主恩重如山，小寒更与山主结为夫妇，不疑有诈，是以坦然而往，不料只过一年，我献计逼迫吴帝杨溥，封徐知浩为齐王，执掌升、润、宣、池、歙、常、江、饶、信、海十州，徐知浩大权在握，登时翻脸，奏禀杨溥霸天山密谋造反，杨溥慌忙让他派大军围剿。”
“我等大惊之下，连夜逃出，返回霸天，山主震怒，心知被江南三门利用，便带山上十万大军挥师南下，与徐知浩在长江一线展开恶战，此刻三门已和霸天山势不两立，三门竭力相助徐知浩，更将我与小寒视为叛徒，扫地出门，我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他们为了复唐大业，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天痕已听得目瞪口呆，不觉心头怒起，只听魏子云道：“这一打，便打得旷日持久，大小不下百余战，久不能分出胜负，但我霸天山气势逼人，已然让徐知浩焦头烂额，正当此时，一名老道驾着仙鹤，自北而来，踏上了这块江淮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