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一震,不觉冷汗直冒,已然猜出是谁,惊异道:“他来做什么?”魏子云神色漠然,淡淡道:“当年战火弥漫,死伤无数,整个江淮之地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伏尸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驾鹤北来,自是要平息这场干戈。”
魏子云默然片刻,忽苦笑一声,道:“不单是他,当年这场浩劫震惊天下,南侠、北僧两位高人均闻风而来。”
天痕一惊道:“南侠北僧?”
魏子云颔首道:“不错,当天易一至,江南三门欣喜若狂,徐知浩更将他当神仙,对之言听计从,不过此人委实了得,用兵之道虽不及我,但所学神通无数,无所不能,我与他交战十余场,均是败多胜少,未过多久,局势渐转,我霸天山被迫收缩战线,转攻为守,徐知浩大喜,挥师大举进攻,却连中我设下圈套,久攻不下,损失惨重,如此,双方却是进入僵持之局。”
“正当此时,北僧清竦携着一名苗疆女子来到霸天山,不料此二人一到,我霸天山却是出了大乱子。”
天痕眸透惊色,道:“这苗疆女子是谁?”
魏子云一笑,道:“这女子与霸天本无纠葛,却因她自己不知犯下何错,以致被族人追杀,侥幸遇上清竦,为其所救,将她带回了天台,但终究僧俗有别,未过多久,清竦便打算带她回南疆,不料骤闻我霸天山一事,一时心急,便带着她上霸天来。”
“山主见他如此前来,不禁佩服他胆量气魄,又念他乃一代高僧,便礼遇相待,未曾有半点不敬,清竦见山主也非江湖草莽,便以佛理晓之劝之,请山主收手,当年局势如此,山主如何能收手,当下婉言谢拒,不料清竦此人脾气倔强如牛,不恼不气,竟在霸天住下,每日便去劝山主一次,这一劝,却是劝了一月有余。”
天痕不由哑然失笑,但又暗自心凛,问道:“那怎会出乱子呢?”魏子云轻轻一叹,道:“这一切却是因那苗疆女子。”
“当年清竦带她上山,这女子生得极为美貌,白景城当日见着她,竟神使鬼差着了迷,对她一见倾心,加之两人皆是南疆人氏,未过多久,便无话不谈,只不过这女子并未对他有多少好感,甚至有时冷淡至极,而白景城此人又自负清高,见她如此,更不肯吐露心意,不过他二人这般邂逅,却是伤透了另一人的心。”
天痕越听越惊,已隐约知晓这苗疆女子是谁,心头震骇,问道:“是谁?”魏子云轻叹道:“这另一个人姓宫,名清雪,是惊凤夫人的小师妹,当年她随夫人来到霸天,二人姊妹情深,清雪不忍离她而去,便留了下来,不想却对白景城一见钟情,相思成灾,茶饭不思,但始终介于女儿家,羞于启齿,可谁知那苗疆女子一来,白景城为之倾倒,清雪登时一病不起,终日以泪洗面。”
天痕惊呆当场,不知所云,只听魏子云叹道:“当年清雪一场大病,却是让剑圣失魂落魄,终日醉酒,我也那时才知剑圣一直苦恋于她,但只因看出她心有所属,故而未吐半言,始终自怜自伤。”
“清雪病愈之后,因爱成恨,却似变了一人,她瞧出那苗疆女子对白景城并无爱意,但两人始终纠缠不清,一怒之下,便欲去杀了她,不料那女子蛊术通天,清雪去杀她不成,反被她蛊术所伤,生命垂危,危在旦夕。”
“那一夜,举寨震惊,剑圣勃然大怒,便要杀那女子,但白虎岂能让他得逞,他两人一时火起,便大打出手,翻翻滚滚大战一场,山主震怒之下,用神通将二人震住,大声叱骂,白景城冷哼一声,割袍断义,带着那女子便离开了霸天,回了南疆,剑圣气急败坏,惨笑两声,抱着清雪也下了山,却是向北而去。”
天痕听得冷汗直流,不觉震骇,只听魏子云苦笑道:“一夜之间,霸天八虎去了其二,霸天山从未遭此重创,清竦暗自惭愧,次日便一声不吭走了。”
“白景城回了南疆之后,不久便开山收徒,建了白城,过得倒逍遥自在,但剑圣却在江北闯下大祸,当日清雪身中奇毒,无药可医,剑圣不肯去求那苗疆女子,便带着她北上寻找百草仙,岂料那百草仙性情古怪,说须将她一身内力化去,否则无法医治,天下能化去内力之功,唯有水清诀,剑圣无奈之下,便将此人一同带回了霸天。”
“山主二话不说,听从百草仙之言,每日运功化去清雪身上一部分内力,谁知这百草仙聪明绝顶,鬼迷心窍,觊觎神功,每日偷瞧山主吐纳之法,竟将水清诀的内功心法偷去大半,山主一日无意察觉,此人顿时逃之夭夭,山主大怒之下,便派人北上,将他一家老小尽数杀害,但终究还是让他逃了。”
“啊!”天痕失声惊叫,身子剧震,心里不觉浮现出那抹站在桥头的白影,那展颜一笑,以及那碧绿的玉蝴蝶,登时冷汗涔涔,只见魏子云笑道:“怎么,奇怪吗?”
天痕道:“龙山主太过心狠了。”魏子云一笑,摇头道:“这水清诀可不是一般武功,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倘若流传于世,必然祸害人间,山主如此,也是逼不得已。”
天痕默然,过得良久,才问道:“那后来怎么了?”魏子云道:“当时清雪的奇病并未痊愈,也算医到半途,不想出了这等事,剑圣忿山主不顾清雪死活,负气又走,其后两人就销声匿迹,杳无音讯。”
天痕顿了顿,便将自己为她治病一事说出。魏子云眸露惊喜,微笑道:“她无事便好,这些年我时时挂着她。”天痕微微一笑,心里忽地想起那粉裳少女,顿时心里一酸,索然无味,只听魏子云淡淡道:“当年北僧一去,南侠却来了。”
天痕吃了一惊,心知南侠乃自己的太公公,登时心儿悬起,便听魏子云道:“南侠萧肃定,为人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乃天下首屈一指的大英雄,山主素来敬仰,对此人推崇备至,当年南侠孤身一人来到霸天,便要求和山主一决生死。”
天痕双眼骤黑,只觉脑海里一道闪电劈下,茫然失措,颤声道:“你说什么?!”魏子云眼神微异,正欲说话,只见天痕咬牙,霍地站起,喝道:“是不是龙青阳害死他的?”魏子云脸色微变,微笑道:“你是他什么人?”
天痕沉容不语,怒火冲天,狠狠望着魏子云,只见他摇头,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目下他二人皆化为尘土,你又能如何?”
天痕一呆,不禁怔住,又见魏子云淡淡一笑,道:“你姑且坐下,待我讲完,你自知是非曲折,倘若你要迁怒于我,也不无不可,反正我被困在此十余年,早就活腻了。”
魏子云说罢,见天痕犹豫良久,方才默然坐下,便道:“当年**峰那三战,惊天动地,时隔多年,我还历历在目,第一战打了三天两夜,最终山主技高一筹,略胜半招,但并未杀他,萧肃定默然下山,第二日竟又上山来讨教,山主欣然应允,第二战打了一天一夜,萧肃定仍败走,第三日又来,第三战甫一交手,山主突然劫功发作,口喷鲜血,满头乌发化为白雪,我们大惊失色,连忙过去,只见萧肃定仰天大笑,自断经脉,纵身便**峰上跳了下去。”
天痕惊得无话可说,半晌缓不过神来,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魏子云苦笑道:“南侠用心良苦,为了平息这场干戈,眼见敌不过山主,便不惜用内力引发山主劫功,一连三场,终于功成,水清诀一旦走火入魔,却是非同小可。”
天痕惊道:“那他为何要自尽?”魏子云道:“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既然一决生死,南侠已然连输两场,他岂能不信守承诺。”天痕倏尔一震,双眼微红,心里不觉泛酸,默然点点头。
魏子云道:“不过山主亦非等闲,水清诀已然被他练至‘上善若水’之境界,不过半月,命虽保住,但终究元气大伤,不复以往。”
“南侠一死,震惊天下,江湖之人皆以为乃霸天山所为,再而三门在外胡言乱语,几成了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们有口难辩,更不屑去解释。”
“山主能死里逃生,实属侥幸,他心知自己命不久矣,而他一死,霸天山只怕转眼崩析,当下一咬牙,命我坐镇山上,他带着五虎,亲率八万大军挥师南下,霸天军气势如虹,一路势如破竹,打过大江,直逼吴国西都,徐知浩大惊失色,一连调动几路大军拼死抵挡,但仍只是螳臂当车,山主一直打到和州城外采石山惊神谷。”
天痕一听“惊神谷”三字,脸色剧变,心儿怦怦直跳,只听魏子云叹道:“天易老道实乃神人,他自与我交战几场之后,便销声匿迹,却是算准了山主必经过此地,故而早早在此,历时数月,设下奇阵,守株待兔,待山主率军路过此地,顿时四面楚歌,陷入十面埋伏。”
“那一战打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机关暗器,火烧土掩,惨烈之况,难以言状,天易携同三门亲率十万大军埋伏于此,四天四夜之后,霸天军全军覆没,山主与天易激战千余招之后,终不支战死,箭皇、霸王也相继战死,财神、刀狂、鬼斧先后遭擒。”
“惊神谷一战,我霸天山算得上是灰飞烟灭,我得到消息之后,却是惊得三日没说出一句话来,一张口竟吐出血来,惊凤夫人当场昏死,三日后便不告而别,不知去了何处,也就在三日之后,三门率军围攻霸天山,我孤身一人带着两万军队,拼死抵挡,但仍无济于事,终至山破。”
天痕听得汗出如浆,道:“他们为什么不杀你?”魏子云一笑,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我是三门逆徒,理应受到惩罚,这西岛禁地供奉了三门祖师灵位,他们将我流放于此,便是要我日日夜夜面对着这些灵位,忏悔一辈子。”
天痕一惊,不觉愤怒,道:“你本无过错,又何必忏悔?”魏子云笑道:“其实花木庭早想杀我,只是一直碍于一人,他始终不敢杀我。”天痕奇道:“是谁?”
魏子云一笑而起,径自信步回屋,淡淡道:“此事不说也罢,小兄弟,故事我已说完,你日后只怕要和我长住于此,我先帮你收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