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吃惊道:“你怎会有这念头?”云裳儿抽咽道:“我怕寻到爹爹,爹爹他不欢喜,他会带我走,到时候……到时候……”天痕顿悟,不觉微笑,道:“好啦!你爹爹岂是不通情理之人,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既然在一起了,就到哪儿也不分开!”
云裳儿心头暖然,嗯的一声,仍兀自泪眼迷蒙,天痕瞧得心疼,又说了些宽慰之话,直到将她逗乐了方罢。
转眼又过了十余日,泛波小筑一片宁静祥和,叶秋吟终日忙于盟内之事,无暇顾及天痕,天痕却落得清闲,每日与云裳儿不是博弈黑白,便是泛舟垂钓,抑或逛街玩赏,两人形影不离,只不过云裳儿棋艺不高,却是让天痕颇为郁闷。
这日宋、闫二人眼见这十余日相安无事,便齐齐向叶秋吟告辞。叶秋吟见二人去意已决,也不便挽留,当即带着众人送至城外,天痕本不想去,但拗不过云裳儿,只得拖拖拉拉跟在后面,心里老大不愿意。
一行人至城外送别二人之后,正欲回城,忽见道上烟尘轻扬,一架车马迎面而来,青蓬褐木,驾马的是两名锦衣玉带的少年,神采飞扬。天痕遥见两人,只觉面善,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倏忽间,马车由远及近,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叶秋吟微讶,正欲出口相问,却见其中一名少年从车上下来,面含微笑,径自向云裳儿道:“我家公子有请小姐一叙!”
“你家公子?!”云裳儿莫名其妙,不明所以,“你家公子是谁?他找我有什么事吗?”那少年含笑道:“小姐一去便知。”云裳儿一怔,道:“他在哪里?”
那少年微微一笑,向后一指,道:“龙云山,栖凤顶。”
云裳儿随之举目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烟横雾锁的山峰,雄奇峻拔,峥嵘险秀,不禁掩口咋舌,不知所言。
天痕听得眉头大皱,正欲说话,忽听叶秋吟道:“这位小哥,敢问你家公子可是博州人氏?”那少年笑而不答,淡淡道:“如若诸位放心不下,不妨一道前往,我家公子素来好客,想来不会见怪的。”
叶秋吟沉吟不决,侧首望向云裳儿,不料云裳儿却是瞧着天痕,忽见天痕摇了摇头,云裳儿轻颔,向那少年道:“多谢你家公子美意,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不敬之处,还望见谅。”
那少年淡淡一笑,道:“去与不去,皆在小姐一念之间,何苦瞧他人眼色?!”天痕大怒,上前喝道:“你说什么?!”那少年一笑,却不再说。
天痕见这少年眼高于人,言语大言不惭,一时激起心中傲气,冷笑一声,道:“好!要去便去,怕了你不成?!你尽管带路便是!我倒想瞧瞧你家公子是什么东西!”
天痕这话本说得恶毒,不料那少年殊无怒色,只微笑颔首,便回身伸手掀起车幕,道:“诸位请!”
叶秋吟见得天痕把话说僵,想来不去也不成了,便转身向莫舵主道:“莫言,你先带人回去。”莫言低声道:“盟主,人心难测,不可不防,不如让属下回去带人来山下候着,彼此也有个照应。”叶秋吟转念一想,点头道:“好,你安排便是。”说罢向傅南示意,便与天痕、云裳儿一道上了马车。
四人共坐车内,一路无话,云裳儿心里忐忑不安,只觉似有不妙之事发生,而天痕却是心事重重,他始终觉得这两名少年眼熟,却偏生想不起来,不由地好生烦闷。叶秋吟且听着车轮轱辘直响,过得一阵,车内微有颠簸,又行了一程,马车便停了下来。
天痕下车来,只见四下郁郁葱葱,西边一条青石磴道蜿蜒朝上,那少年作揖道:“我们只能送到此处,从此上去,便可到达栖凤顶,山道颇险,诸位小心。”
天痕睨了二人一眼,冷哼一声,便道:“叶大哥!我们走!”
叶秋吟举首,只见这条山道横绝山巅,直没云间,不禁神往,嗯的一声,便领着三人拾级而上。
行不及半里,山间云雾缭绕,水气颇重,清风披襟,甚为凉爽,天痕回首,只见博州一方城池,横置足下,廛市烟火相望,不下万户,旁侧一条大河滚滚东去,浊流宛转,气势雄浑。
又行了片刻,眼见山顶已然在望,众人忽闻远处传来幽幽琴声,音色空蒙,平淡无奇,却透着一股道不出的冲淡之气,宛若浮云柳絮、浩渺烟波,缥缈不绝,让人聆听之,便有洗耳之感。
叶秋吟闻得琴音妙不可言,忖道:“想不到此地还有如此高雅之士。”他素喜诗歌音律,不禁心向往之,当下大步当先,登上山顶。
只见栖凤顶却是一块平地,其上松柏连绵,怪石嶙峋,均隐于云雾之中,在这雾海松涛之间,一座八角古亭峭然陡立,亭外二丈处,一名宽袍大袖的白衣男子垂坐于地,膝上放着一把焦尾古琴,双手挑拨,正自琴操。
其旁侧傲然立着一名戴着逍遥巾的书生,只见他负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握着一支七尺铁笔,在身前一道石壁上写写划划,但见笔过之处,石屑纷飞,笔力之遒劲,甚是惊人。
相较亭外而言,亭中虽有四人,却分外岑寂,只见一名黄衣年轻公子正与一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捻子对弈,不时发出爽朗笑声,两人旁侧各伺着一人,一人是身着淡绿衫子的文士,另一人周身华服,体型福胖,竟是贾章怀。
叶秋吟一望之间,天痕三人已然上来,四人甫一站定,已被贾章怀看见,贾章怀呵呵一笑,大步走来相迎,道:“叶盟主,你也来了!”叶秋吟微怔道:“贾老爷子怎会在此?”贾章怀含笑不语,神色却不大正常。
天痕见他颇感意外,却没由来生出厌恶,当即转眼朝亭内望去,正巧与那操琴的白衣男子目光相撞,天痕顿时面色大变,倒退两步,失声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