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吟见这少女始终沉默寡言,心里纳闷不已,但也猜想不透,只温言问道:“水姑娘,你背上的伤可否无碍?”水淅涟摇摇头,忽地俏脸一板,瞪眼道:“你管那么多作甚?!”说罢轻哼一声,长身而起,水眸仰望窗外明月,又冷声道:“你既已无事,便自个儿回去,我走了!”
叶秋吟怎料她喜怒无常,不觉暗自苦笑,忽听得后话,又不禁问道:“姑娘要去哪里?”水淅涟望着明月,神色怔忡,蓦然又冷哼一声,水袖轻轻一拂,便已飘然出门去了。
叶秋吟一怔之间,但听庙外传来一阵碎碎蹄声,宛若夏雨打荷,倏忽远去,心头不知怎地涌上一抹挥之不去的惆怅,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水淅涟乘着绿耳绝尘而去,回到客栈收拾细软,换了一身衣裳,当夜出了博州,买舟渡河,次日过了黄河,复又骑马南下,不及几日便到了郓州地界,在梁山县城里找了一家医馆治了背伤,又歇了一晚,待到第二日清晨方出城,来到大野泽畔。
她牵着绿耳,驻足湖边,张头四望,忽听有人哈哈笑道:“好涟儿,你总算来了!你一纸鸿书,可让我们等苦喽!”
水淅涟闻言转首,但见一名书生斜卧湖石之上,手里拿着一个青漆葫芦,正自牛饮,不觉莞尔,问道:“舒师叔,公子他人呢?”舒狂草瞪她一眼,骂道:“臭丫头,你怎地如今才来?!”
水淅涟道:“我有一些事,耽搁了一阵子。”舒狂草哼道:“你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不是说好的么?这里荒山野岭,你叫公子如何寝食?”说罢喝了一口酒,见得水淅涟一脸歉然,又笑道:“好啦好啦!你来了便成,公子前日在此等了一日,见你不来,便命我在此等你,他和云大侠先回寿州了,让我等到你,再一道回去。”
水淅涟嗯的一声,道:“淅涟累得舒师叔风餐露宿,对不住了。”舒狂草哈哈笑道:“傻丫头,你当舒师叔是白痴么?这里十村九寨,穷酸我可是逛得不亦乐乎!”
他说罢又是一笑,把青漆葫芦挂在腰间,翻身下来,伸了个懒腰,去湖边牵来吃草的马儿,挥手道:“傻丫头,走吧!莫耽搁了行程,误了大事!”水淅涟称是。
两人继而策马南下,沿途路上舒狂草问了水淅涟近况,水淅涟一一禀告,唯独与叶秋吟邂逅之事欲说还休,终是忍住抹过不提。舒狂草听后笑道:“干得好!藏剑盟姓叶那小子与那大周丞相李谷相交不浅,这几年来嚣张跋扈,帮着李谷连平几次匪乱,这当儿挑他几个分舵,料他再不敢张牙舞爪、轻举妄动!”
水淅涟顿了顿,忽然问道:“舒师叔,我们非灭藏剑盟、少林不可吗?”舒狂草瞪了一眼,道:“废话!难道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吗?如此血海深仇,焉能不报?!”水淅涟默默颔首,神色微黯。
舒狂草见她神色,叹道:“涟儿,你难道还不知么?我们葬花山庄这几年光焰深敛,不似临霜阁那般横空出世、匡计天下,为得便是等你长大成人,让你亲手为你娘报仇,继而光大门楣,重复三门旧貌,而公子他终日忙忙碌碌,调度吴越商贾,笼络江南才俊,便是为了筹备重建清水宫,让你延续清水一脉,如今洗墨崖上,清水宫即将重现江湖,你不日便可登临掌宫使之位,你可莫作它想。”
水淅涟点头道:“公子苦心,淅涟知道。”舒狂草轻叹一声,目望天色,怅然道:“唉!想当年群雄逐鹿中原之时,我三门并立,何等威风?而今却是物是人非。既为江南三门,怎能缺一门,我葬花山庄与临霜阁自不能独善其身,理当光复清水、重酬旧志!”
水淅涟默然片刻,道:“舒师叔,我年纪不大,武艺不高,若当了掌宫使,只怕难以服众。”
舒狂草摇头道:“掌宫使之位,和年纪无关,你是当年清水仅存的血脉,这位子自当由你来承接。”说罢又瞪她一眼,笑骂道:“傻丫头,怕什么?当年你娘接任掌宫使时,还不及你大呢!若是说武艺,更是不在话下,以你现下的武艺,再不过五年光景,定可超过舒师叔,说不定或可敌过你雪师哥呢!”水淅涟默默点头,再不言语。
数日一晃眼即过,这日两人渡过淮水到达寿州,正欲进城,忽听东北边传来一声喊,声如雷霆,振聋发聩。水淅涟神色微变,转首过去,只见城北水门轰隆大开,数千名大唐军士乘着百余艘艨艟破浪而出,其后跟着几十艘斗舰、楼船,浩浩荡荡地向辽阔的淮水上进发。
淮上水师出城,场面浩大,声势壮观,渡口百姓无不顾首,竞相观看,但见水师之中,一艘三层楼船居中策立,船首竖着一杆赤红大旗,迎风猎猎,船顶上昂立着一名身披将袍的将军,正高举令旗,大声疾呼。
水淅涟望着那将军背影,只觉甚是眼熟,不觉讶异道:“这不是……”舒狂草笑叹道:“是你雪师哥又去操练水军了,你去后这段日子里,这小子一心想着北伐,不辞辛劳,日夜练军不辍,唉!只可惜李璟老儿不争气,半分胆气也无,枉费了我三门的一番苦心!”说罢摇头叹气,径自朝城门走去。水淅涟望了那背影一眼,心生凄凉,也轻叹一声,跟着去了。
两人到达刘仁赡的府宅。水淅涟出示令牌,会知府上侍卫。侍卫遂牵马而去。二人即去了风乱尘居处,忽忽转过两间厅堂,但见一进山水如画的庭院,池塘曲桥,浓荫碧翠,庭中假山石桌前坐着几人,正自品茗解暑,谈笑风生。
这几人正是花溪云一行和风乱尘。众人见得二人姗姗来迟,均微笑不语。水淅涟上前一一拜见,风乱尘微笑道:“好了,涟儿,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生分,过来坐下便是。”
水淅涟依言坐下,忽见得云鞘身旁坐着一名眉目如画的美貌少女,正是当年在莆田、三清山曾两度见过的那少女,不觉微微一怔,忽听花溪云笑道:“涟儿,这位是云大侠的千金裳儿姑娘,那日在三清山想必你已见过。”水淅涟点点头道:“我还记得。”说罢望了云裳儿一眼,却见她勉勉一笑,笑容却甚是憔悴。
舒狂草喝下口茶,问道:“公子,吴王殿下和韩大人还没到么?”花溪云笑道:“你们也算早到一步,殿下和韩大人今日方才到。”
“是么?”舒狂草喜上眉梢,哈哈笑道,“我早就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众人皆是一笑,舒狂草又问道:“风少主,这殿下和韩大人既然要来,那怎不见刘大人?”风乱尘叹道:“今日李弘冀带来几位贵客,大人忙于应付,可能稍后才能过来。”
舒狂草怒道:“这鸟厮又弄什么玄虚,难道他整日在淮上作威作福还不够吗?还带劳什子的贵客,穷酸估模着那几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众人无声苦笑,却不愿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