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父母赶到A市,哀天恸地。于子西甚至朝他们下了跪。一家子都陷入巨大痛苦。颂妆是被方亦杰强行带走的,当然,她带走了斐然的日记。那天夜里,她逐字逐句地看完了斐然的日记,终于明白于子西所说的那句话。
打从记事起,斐然就跟在子西身边,手牵手上幼稚园,然后同班同课,小学、中学、大学……为了跟在子西身边,她努力地学习,成为与子西一样耀眼夺目的全优生。她对所有追求她的男生都很冷漠,独独温柔对待子西一个。她喜欢弹钢琴,总央求子西陪她一起练琴;会在上课时偷偷看坐在她身后的子西;会在放学后子西骑车载她回家时用手围住子西的腰,把脸贴在他肩背上;会用计将爱慕子西的女生赶走或是比下去……她始终停留在子西一转身的距离,期待子西发现她的存在。直到颂妆出现,她的梦想被彻底打碎。她想过成全退让,却始终做不到,于是,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自我矛盾,心理逐渐扭曲,导致精神崩溃陷于疯狂。
那个时候,斐然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痛苦都写进日记。后来,她终于利用双方家长对她的爱,让子西踏上留学之路。在英国呆了六年,她没有如期获取想当然的幸福。她在日记里这样写:
我总看见子西坐在洋房的天台上,静静望着天空发呆。有两次,下雨了,他也不记得回房。他一直保存着她的照片,经常翻看。他不爱我,可我还是想将他留在身边。我很自私地拆散了他们!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没有任何办法。子西,原谅我吧!原谅我这么爱你!
……
他要回国。我阻拦不了,只好也订了回国机票。当他和我说见到林颂妆的时候,我在他眼里看到了过去六年不曾见过的绚丽光芒。我明白,他永远无法爱上我,可我还是不舍,我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我不在乎他人的指责,甚至愿意为他做个恶毒的女人,怎么样都好,只要将他留在身边。
……
在PMP课程中心,我意外地见到林颂妆。她比六年前更加迷人,那种婉然的气质与韵味大概是我永远无法匹敌的。子西比从前更加紧张她了,看她的目光那么温柔,那么疼惜!我的心像被狠狠捅了一刀,却还得装作大方得体、像模像样……天哪,这简直是一种折磨。我受不了。我真的要疯了!
……
一行一行的手写字,写到感情澎湃时,字体明显杂乱许多。颂妆在这些文字里找到斐然所有的心理轨迹。
最后一本日记大多是写斐然决定成全的心理,也写了很多她与子西相处的细节。日记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1月10日,那是她约颂妆见面的日子。那一页纸张上有很多明显的泪痕,有的字显得比较模糊,字迹也很潦草。最后一行用很大号的字写着:我会在天堂里看着你们幸福!
凌晨三点,颂妆抱着整沓厚厚的日记本,欲渐沉重。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爱于子西,却没想到,远不及斐然十分之一。在这场漫长的追逐里,三个人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时间、缘份以及命运。子西说得对,就算她回到他身边,他也不再幸福,毕竟两人间已经隔着斐然的死。所以,子西先行给了她更好的退路,将她交给了方亦杰。
模模手机,翻看手机上的短信,庄臣发了好几条,方亦杰也发了好几条。没有仔细看这些信息的内容,直接打了方亦杰电话,耳边响起他温柔的声音:“还没有睡吗?”
她轻声回,“嗯!”轻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的心思。
“别多想了!快睡吧!”
“亦杰……”
“你哭了?”
“没有。”颂妆淡然否认,却被敏锐的方亦杰揭穿:“你骗得了我吗?明明是哭过了!”
“亦杰,你爱我吗?”
“傻瓜!当然爱!”方亦杰回得很干脆。
颂妆一下子踏实多了,抹掉腮上的泪水,听着他的呼吸声保持沉默。
“亲爱的,怎么不说话?”
“你一直没睡吗?”她努力平复心情。
“你没回信息,我有点担心,一直在等你电话。”
“那……现在一起睡,好吗?”
“好。晚安!”
“晚安!”颂妆先挂了电话,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乖乖躺回床上。
—
按理说,颂妆和方亦杰都该请假去陪同于子西,但由于安越国际开始扩建国内生产基地,大小事务多得不得了,怎么也分不开身。忙到下午三点半,两人身处公司待建的厂区工地,正和董事主席交换意见。白秋一个电话打来,令两人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斐然的检测报告出来了,确定是自杀无误。可是,检测报告指明脑部肿瘤并非恶性,这就意味着中心医院误诊,实际可能治愈的机率比早先预测的要高。可以想象,斐然的父母以及于家人对中心医院有多愤怒!于子西拿到这份检测报告,直接开车去中心医院,闹得很厉害,与医院方面发生了冲突,惊动了警方。白秋也是接到陈寒电话才得知。
颂妆和方亦杰再无心思工作,向董事主席说明情由后飞车前往医院。途中,静敏打来电话,说是已经身在北京机场,准备到A市,让两人务必劝慰于子西。本身就在中心医院住院的庄臣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也给颂妆打了电话。
去中心医院只需要短短二十分钟车程,颂妆手机上电话不断,多是校友打过来,大多数都在去医院路上。方亦杰携颂妆抵达医院时,医务大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除众多因关心前来的友人以及医院方面的工作人员,还有不少媒体人士。警方人数也不少,正竭力维护秩序。
颂妆奋力挤入人群,见于子西面红耳赤地举着两份不同的检测报告,愤怒无比地指着医院工作人员,要求院方必须为斐然的死负责。他的衬衫掉了两颗钮扣,很皱,额头上还青了一块,明显是发生过抓扯。于父于母站在他身后。另有两位年纪与于父于母相当的老人怒气冲冲地指责医护人员,应该是斐然父母。白秋和一些先赶到的校友纷纷围在几人周围,有的在劝说,有的在和医方人员交涉。场面异常激动,随时可能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
见了颂妆,白秋紧张兮兮地拉住她:“快劝劝子西学长,他刚才和医方人员打起来了!”
“林小姐!”人群里冲出一个满头是汗的人影,整个短袖警服都快湿透了。
颂妆回头见是叶惠,感到很吃惊。中心医院位处中区,已非南区派出所管辖范围。她怎么来了?
“我正在社区巡逻,同事电话说出事了,刚赶过来。”叶惠一边用双手示意人群散开,一边向颂妆解释,指了指背对颂妆的于子西,努嘴道:“他似乎比较愿意听你的话!”
问题是,中心医院的诊断结果是斐然自杀的直接诱因。若属误诊,斐然断然不会绝望自杀。现在,人死不能复生,警方的医检结果与中心医院的检测结果完全两样。极度悲伤的斐家人心中怒火可想而知。于子西就更加不得理智了!
“医疗事故需要专业鉴定机构参与才可以下最后决断,先劝止再说。”方亦杰附在颂妆耳边道。颂妆点头,冲到于子西前,张臂拦他:“子西,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必须为她讨个说法!”于子西将颂妆拉到身后,与医方代表怒目而视。
“就是冷静不了也得冷静!医疗事故需要专业鉴定机构介入才可下最后决断。”颂妆拖住于子西,再度被甩开。与此同时,斐然父母也激动起来,呼天抢地地往医方代表身上扑。方亦杰、白秋以及校友们赶紧将其拉住。医方人员一番苦劝,非旦未平息斐然父母的火气,反似火上浇油。媒体闪光灯晃个不停。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叶惠与其它警务人员一起,向医方保全人员做了沟通,插到中间竭力制止双方。
颂妆拦不了于子西,不得已整个抱住他,费了将近半小时口舌,总算让他暂平火气。警方与几方面人员各自出招苦口婆心地调解一番。双方不得已地就此事达成一致,决定请专业机构再检测一次,然后另行解决。然而,于子西责难的不单包括医方人员,还包括他自己。对斐然,这辈子,他都难以安心。
人群渐散,于子西站在医务大楼前沉默寡言,只用力咬紧牙关,将头仰得高高的,僵直着背,双手握紧成拳。颂妆听闻他发泄似的低哼声,知道他无法原谅自己,良久,上前拥住他,“子西,我知道你不想这样!我都知道!”
方亦杰远远看着两人的拥抱,静心等待。白秋紧紧拉住陈寒的手,将头轻轻靠过去,说:“陈寒!我难受。”陈寒拍拍她的身体,没说话。
住院部大厅内,庄臣坐在轮椅上,默默关注这一切。墨菲站在他身后,破天荒地一字不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于子西放开颂妆,说:“走吧!”其实,他非常清楚,就算和医方纠缠,斐然也回不来了。
如此,方亦杰才走过去,说:“我和叶警官沟通过了。于学长得回南区派出所先办理结案手续。另外,是否误诊,还得请专业的医疗机构做进一步鉴定。”
“谢谢,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冷静许多的于子西感激地道,拉过颂妆的手放在方亦杰的手上,说:“带妆回去吧!”
颂妆与方亦杰对望一瞬,说:“我们陪你一起去!”
“对,我们也去!”正安抚斐、于两家父母的白秋和陈寒走近三人。
“你们的好意我领了!斐然都已经……人去得再多也没有用。”于子西别开视线,瞥见双方父母,神情又是一黯,说:“真的!很感谢你们。”
“我看这样吧!白秋,你和陈寒帮忙把校友们都劝回去。我和亦杰跟子西一起去南区派出所。”颂妆想了想道。
白秋立即点头赞同,和陈寒一道朝校友们走过去。
“我想静一静,所以……真的不用!如果需要帮助,我会打电话给你们。”于子西歉然道。他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打扰面前两对恋人。
“好吧!需要什么帮助,随时联络。”方亦杰不再坚持。
“我先走了!”于子西扫了四人一眼,牵住迎上来的母亲,说:“妈,我们去派出所。”
于母深深看了颂妆一眼,拭着泪对几人点头致谢,携于父一路招呼着斐然父母朝停车场去。
隔着十几米远的叶惠见状,走过来对颂妆说了一句:“你很幸福!”声音包含着几分羡慕。
颂妆怔忡之时,叶惠已经和方亦杰打完照面,小跑着朝于子西去了,与于子西交谈几句后,跨上巡逻专用机车,潇洒上路。
于子西开车离开,颂妆清醒过来,问身边一脸肃穆的方亦杰:“亦杰,叶警官刚才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说你很幸福。”方亦杰眸色轻暖,伸手拂了拂她的发丝。
颂妆不自觉地扣住方亦杰的手,心想:是呀,真幸福。
劝走校友,陈寒重回办公楼工作。白秋跑到颂妆面前,说:“刚才那个叫叶惠的女警好奇怪!”
“怎么奇怪了?”颂妆问。
“你们和于学长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和校友们交谈,句句不离于学长。”
颂妆和方亦杰面面相觑。
白秋又说:“是真的!校友们都这么说。”
“呃……白秋,我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上次,亦杰和子西学长打架闹到派出所,是这位叶警官调解的。”颂妆结结巴巴地道。刚一说完,方亦杰的脸就红了。
白秋指着两人,大惊小怪地叫,“天哪!你们……”
“看不出来他们两个还能打架吧?”颂妆提起这事就发笑。
方亦杰窘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白秋笑得暧昧,用手指碰了碰颂妆的手臂:“真是的!还和我是好姐妹呢,这么好玩的事情也不和我说。”
“学妹快别笑话了,一起吃晚饭吧!”方亦杰提议。
“陈寒还得半小时后才下班,我等他一起,就不当电灯泡打扰你们的雅兴了!”白秋耸耸肩膀道。
“见色忘友!”颂妆批了一句,听见手机铃声,一边取手机,一边对方亦杰说:“你去开车好吗?”
方亦杰点头走开。
“喂?”颂妆边接电话边朝医院车道上走。
“我正看着你呢!”庄臣玩味的声音穿透过来。
颂妆止步,在原地转了大半个圈,远远对上呆在住院部大厅的庄臣,见他独自坐在轮椅上,赶忙问:“你怎么一个人下楼?特护呢?”
“这算是在担心我吗?”
透过他促狭的语气,颂妆想象着他弯眼笑的样子,还没接话,又听他说:“我想知道,我究竟需要和谁竞争?”
颂妆有点模不着头脑,反问:“竞争?”
“于子西or方亦杰?”庄臣喃喃道:“哦,还有一件事。你送我的珊瑚珠,我扔了!”
“什……什么?你竟然扔了?一百多块呢!”真是的,怎么可以把她好意送的东西扔掉!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作风吗?
“如果和你一起去的人是我,哪怕它一文不值,我也会当它是宝贝。”很显然,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找人跟踪我?”
“你相信我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吗?”隔着玻璃门,庄臣仔细打量着站在阳光下一身OL装束的颂妆,认命地叹气:为什么我偏偏就爱上你了呢!看见方亦杰的车朝她驶去,说:“黑马王子到了,上车吧!”然后‘啪’一声合上翻盖手机。
颂妆正要问话,电话已经断线,传来一阵忙音,只好垂下握手机的右手,眯眼看庄臣,发现墨菲拿着一瓶水正走向他,而方亦杰的车已经离自己很近了。
“在看什么呢?上车!”方亦杰减速,打开车门叫她,顺着她望的方向,看见庄臣和墨菲,神经猛然跳了一下。
颂妆上车,问:“我们今晚吃什么呢?”
“时间还早。要不先陪你逛逛?”
“好。”
“刚才打电话给你的人是庄臣吧?”
“嗯。是他!”颂妆坦诚的话令方亦杰的心落了地,大方地道:“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他不是一向对庄臣有意见的吗?颂妆停下翻找CD的动作,讶然看他。
“怎么这么看着我?”方亦杰和颜悦色,笑道:“不是你说他是因为你才出车祸的吗?礼貌性地去探视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嗯!”颂妆换了副笑脸,继续在车屉里翻CD,最后选定一张塞进CD机,关车屉时,发现CD间夹着一张什么东西,便抽出来看,居然是她之前送给他的体检卡!“是我送给你的体检卡呢!怎么还没用?”
“这不是忙着没时间去吗?”
颂妆看了一检卡的有效期,道:“过了月底就不能用了呢!”
“回国前,我做过体检的。”
“你回国都大半年了!抽个时间我陪你去。”
“你每个周末都有课,哪有时间?”
“一般人做一次全面体检得花好几百块!好好的一张体检卡,不要浪费了!再说了,这可是白秋和陈寒的心意。你一定得去!”
“行,听你的。我找个时间自己去。”
“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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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医院涉误诊一事第二天就见了报。各大新闻媒体纷纷出动。颂妆和方亦杰在上班途中已经听电台讲过,踏入办公室,耳边萦绕的还是这个话题。已经习惯两人同时出现的同事们除讨论这件事,顺带将于子西、斐然以及颂妆、方亦杰四人密切联系起来。
颂妆坐在位置上,趁上班前十分钟的空闲理了理头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昨晚和方亦杰从海鲜城出来,接到于子西电话,说已办理完结案手续。静敏学姐一到A市就直奔于子西处,让颂妆不用过去。整个晚上都没睡好,方亦杰接她上班时还笑话她长了一对熊猫眼。
“颂妆?”小李叫她。
“嗯?”颂妆神情有些恍惚:“有什么事吗?”
“你和方总监会走下去的吧?”
难道是担心她会因为斐然自杀回到于子西身边?颂妆甩甩头,说:“会。”
“那就好!”小李会心一笑,开始做事。
颂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埋头整理文件的方亦杰,桌上电话响了,便动作熟练地接起:“喂,你好……”
“静敏学姐说今晚八点聚一聚,卡斯酒吧。”白秋打过来的!这丫头整晚都没回家,直接去了公司。
“嗯。知道了。”颂妆敏捷地按下电脑开机键。
“子西学长准备起诉中心医院,告其误诊。另外,静敏学姐已经为他请好律师了,今天就会请专业机构对斐然再做一次检测。”白秋将所知的信息简单交待完,急急忙忙挂断。
颂妆将听筒放回话机,心头很不是滋味。斐然没了,子西形单影只。那么大的精神压力,他能挺得过去吗?
“颂妆,企划部的李经理有事找你,让你去一下。”一个同事传话过来。
“嗯,好的!”肯定是电话占线,企划部的人打到同事分机上。前两天,企划部的人称新笔记本品牌首期宣传造势效果明显,下一阶段的预案已经出来了,要营销部过目。方亦杰忙着公司生产基地的一些决策,这部分工作由颂妆直接负责。颂妆走进企划部,李经理热情地迎上来,“昨天你们不在,我没办法给你们看。一会儿,一些合作商要过来签约,时间很紧。快帮我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李经理客气了!”颂妆跟在他身后,走进一处办公间开始查看文件。
九点四十五分,颂妆补充了几点注意事项后,将文件夹交回李经理,准备回营销部。一些合作商已经过来了,分别坐在接待室。颂妆一眼就看见苏冰,走过去拥抱一番,“好久不见。”
“真是的,也不来看我。”苏冰巧笑倩兮。
“怎么会?就刚才,白秋还把今晚的校友聚会安排在卡斯酒吧!”
“是吗?”苏冰很开心,说:“正好我的新唱片上市了!到时送你们几张。”
“呀!真是太好了。”
“应该说,是我托了你公司的福。上次拍的笔记本广告不是用了一首我的歌作背景音乐吗?那广告反映挺好的,一家不错的唱片公司立即找我签约,给的条件很优厚。”
“难怪,我说怎么老不见你人!原来在忙唱片。”
“本来和庄臣说好,过几天开个PARTY,请你和白秋一起过来,没想先碰上你。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对了,斐然的事,我都听庄臣说了,你现在……”
“我还好,只是子西……”一想到子西,颂妆就难受。
“你准备重回他身边吗?”
颂妆摇头。
“要不要考虑一下庄臣?”
“怎么可能?他可是公子哥似的人物!何况还小我好几岁。”颂妆还是摇头。
苏冰不太明白,问:“难道是你上司?”
颂妆并不否认,笑了一下,说:“我先下楼工作,晚上见面再说。亦杰会和我一起去。”
“我明白了,去忙吧!”苏冰替庄臣惋惜。看来这小子是真的碰壁了。
“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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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是在极度繁忙的状态中度过的,下班后,方亦杰与颂妆提前一小时赶到卡斯酒吧开了间VIP房,正好苏冰还没上台开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颂妆索性点了些吃的,把苏冰叫进房间,将方亦杰介绍给她认识。
首次正式见面,苏冰没少打量方亦杰。方亦杰倒是放得很开,山南海北地乱扯胡聊。之后,校友们一一到场,人越来越多。苏冰拉着颂妆出门,称她有眼光。得到好友认可,颂妆很高兴。
静敏最后一个到。一群校友同处一室,有的碰杯喝酒,有的唱歌跳舞,有的乱七八糟聊成一团。颂妆见于子西缺席,有点不快,方亦杰有所感应,和她跳了一曲,不再勉强她。
静敏先结识陈寒,与白秋浅聊一番后坐到颂妆身边,提到子西决定处理好误诊一事后就会离开A市,令颂妆和方亦杰大感意外。
静敏开解一番:“人与人不同。爱情是需要缘分的。他离开这里,与你们俩走到一起,都是好事,彼此要学会珍惜。”
校友们很热情,在包房里闹了个够。快散时,苏冰送来一袋子唱片,人手一张。一群人吹捧着又折腾了一阵子才算结束。
因为静敏住的酒店很近,方亦杰先开车送她回去,让颂妆在酒吧等他回来。
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望着超大银屏上播放着的MTV,颂妆感觉有点窒息,打开门透气。楼下酒吧大厅里的歌声顺着楼道传来: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算一算,从初识子西那天到现在已经快有十年。再次相遇,他仍不是她的归宿,那份她曾贪恋的永远终于还是被流逝的时光狠狠辜负了。
子西要离开了!伴随歌声,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为什么要哭呢?”轻轻的脚步,淡淡的声音。
颂妆一回头。于子西就站在自己身后,手朝她伸过来,然后像意识到什么,停在半空,猛然收了回去,“差点忘记了,我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也许他真的只能成为自己的过去,所以听他说出这种话,颂妆虽心有不舍,却不再有痛得想跳楼的感觉。
见她不说话,于子西娓娓而谈:“其实,我早就到了,看你们相亲相爱,也就没什么放不下了。静敏学姐说过了吧?我决定离开这里,很快就会辞职。新的检测报告一出来,就举行斐然的葬礼。她父母和我商量过了,说要将她的骨灰带回故乡。我……你怎么不说话?”
“你准备去哪里?”
“英国。”于子西隐在昏暗光线下的脸写着刻骨的痛楚。
“其实,你该明白。即使不是恶性肿瘤,斐然的生命也不会维持多久。专家说过,肿瘤所长的位置即使动手术,成功机率也很小,而随着它扩散的速度,迟早造成颅内压升高……”
“我都知道,但我无法原谅自己放纵了她的行为。”对他而言,这是种附骨的自责,也正是这份自责葬送了他与颂妆的缘份。
颂妆很清楚,他去英国是为了怀念他和斐然共度的时光。她用手使劲压住泪腺,控制着情绪,闷闷地问:“不再回来了吗?”
“说不好。”
“……”
“妆,你要幸福。”无法释然的笑妆点着他好看的脸。他想要给她拥抱,却始终不能。
“离开的时候,我去送你。”
“不,让我一个人静静离开,就像我曾经离开一样。好吗?”
颂妆望着他渐归平静的表情,半晌无语,然后听他说:“我走了。”身影一转,渐渐消失。
颂妆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直到方亦杰上楼找她。“你怎么了?”
“子西向我告别了!”颂妆一头扑进方亦杰怀抱。
方亦杰知道她有不舍,安慰道:“你还有我。”
“我知道!”
“我们回家吧!”
—
半个月后,像于子西说的那样,斐然父母带着她的骨灰飞回了故乡,整个案子已经委托律师处理,误诊事实确凿,宣判医方赔偿是早迟的事情。然而,即使判了结果、做了赔偿,斐然离去的事实已无法改变。当颂妆接到于父于母来电,于子西已身在去英国的航程中。到底,他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去了那个四面都是海的国度。只是不知道他面朝大海的时候是否看得见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