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门忽然间打开,漏进来阵阵冷风,女婢赶紧走过去作势要关门,走到门口才发现那个冷冽立于门外的男人,酷峻的面容上表情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太、太子殿下……”小丫鬟微微瑟缩,对于这个男人她一直怀有敬畏。
“出去。”拓跋炎胤冷冷吐了两个字,即便面无表情地抬脚跨进门。
屋子里传来太子妃略带责备的声音:“宁儿,怎么关个门也要这么久?”
小丫鬟想要应声,然而一扭头看拓跋炎胤酷冷的背影,字节生生就卡在了嗓子里发不出声音,被拓跋炎胤的魔煞之气给逼了回去,只得躬身退下关上了门。
见奴婢迟迟不答应,太子妃心头又是一团火燎,当下抓了手边的茶杯朝地上狠狠摔去:“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现在连个奴才也要跟本宫怄气,根本就没有把本宫看在眼里……”
可不是,就差一点了!可惜就连老天也要同她作对,倘若不是拓跋炎胤赶得及时,那个狐狸精现在早就跟镜月未雪一样化成了一滩血水,然而……就差了那么一点。
镜月未雪的死活她不在乎,她痛恨的是自那以后,拓跋炎胤就一直守在行宫寸步不离,甚至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召去给那个女人把脉,这已经是第七天了,她真怀疑如果那个狐狸精永远都醒不过来,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咔嚓。”
地上传来细微的玻璃碎裂声,太子妃抬眸,在见到来人之后目光忽而暗了下去,激愤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才动了动嘴角,企图能攒起一丝笑意:“殿下,你怎么……”
“回来了”三个字还未来得及吐出口,拓跋炎胤已然大步走到太子妃面前,眉目依旧酷冷,叫人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见他抬起手伸到太子妃面前,冷然道:“解药。”
在那一刻,太子妃骤然间就出离了愤怒。
这几日在宫里头望眼欲穿盼着他能回来,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好不容易见着了他,他却一张口就提跟那个狐狸精有关的事,他们见面不过寥寥数次,何以“郎情妾意”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就算他真的不喜欢她,可看在孩子即将出世的份上,就不能对她稍微温柔一点吗?
还是说,这些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为了那个狐狸精,他真的打算把她跟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赶出皇宫?
想到这里,太子妃悲戚怨恨不能自制,痛到最浓,怒极反笑:“臣妾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解药。”
拓跋炎胤不多废话,重复了一遍那两个简单的字节,只沉沉加重了语调。
被拓跋炎胤那种阴沉而冷锐的目光注视着,太子妃有些承受不住,又忍不住哀戚地想,这大概是他们两个认识以来,这个男人头一次这样认真而专注地看她,不管他是曾经那个豪放爽朗的少年,还是如今这个深沉如渊的男人。
气氛沉默而压抑,两人对峙了良久,最后还是太子妃先沉不住气,冷艳的双眸中水光粼粼:“那都是镜月未雪的主意,臣妾原先也不知道她会下毒,所以解药一事,臣妾亦是无能为力。”
拓跋炎胤放软手,贴着太子妃的脸颊缓缓下滑,动作轻柔而冰冷:“就凭镜月未雪一个人,怎么可能搞到那种剧毒的‘尸水?’”
五指在触上太子妃的脖子时骤然收紧,掐得她几乎透不过起来。
太子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拓跋炎胤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来,惊异得连挣扎都忘了,直到忍不住咳嗽起来:“你……我……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当年要不是她跳下湖救了不小心落水的他,恐怕他早就没命了!可是现在,他不仅不没有好好报答她,甚至还想要杀了她!
“说,解药在哪里?”拓跋炎胤微微眯起眼睛,露出豹子一般凶煞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断人的喉咙。
“既然是‘尸、尸水’,又怎么可能会、会有解药?!”
这一刻,太子妃忽然觉得很想笑,很想大声地笑出来,原来她在他的眼里,什么都不是!枉她还自作多情,以为只要那个女人死了,拓跋炎胤迟早都会属于她,以为只要成为了太子妃,有朝一日必然会成为他的皇后,母仪天下。
看到一行清泪从太子妃的眼角缓缓流下,滴落到手背上,拓跋炎胤才缓缓松了手,神色却是因为拿不到解药而愈发幽暗。
“为什么?”太子妃抚着脖子趴在扶手上,浑身轻轻颤抖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在寒天地冻中瑟瑟发抖的可怜小猫,“为了她,你真的可以不顾我们曾经的情义,不顾……你自己的骨肉吗?”
“骨肉?”拓跋炎胤淡淡瞥了她一眼,神情冷漠,完全没有一丝将为人父的喜悦,“你真的以为,肚子里的孩子是本宫的?”
此言一出,太子妃当即如遭雷劈。
他说什么?!
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不是他的那又是谁的?!那天晚上,覆在她身上纵情掳掠的男人,不是他又会是谁?!他……他竟然这么对她……
“是,你是救过本宫一次,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本宫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包括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的位置,但……”拓跋炎胤目光酷寒,毫无任何温情,“也仅限于此。”
一个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分寸,适可而止。
他并不讨厌太子妃,只可惜她太贪心,妄想能够掌控他,而这恰恰是身处后宫的女人所最忌讳的,也是帝王出身的他所最为厌恶的。
“本宫只提醒你一次,不要试图去伤害她,否则……本宫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呵——
呆呆地看着拓跋炎胤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太子妃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心若死灰。
还有什么比这残忍的真相更叫人生不如死的事情呢?那个她一心一意孕育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血脉,竟然,只是一个不知名的男人的孩子?!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天啊!快来人啊!娘娘流了好多血……!”
小丫鬟一进门就傻眼了,赶紧扑上去扶起昏厥在地的太子妃,一抓就是满手的血,当即吓得颤着嗓子大喊大叫。
拓跋炎胤没走多远,听到宫婢的叫声不由顿住了脚步,随即朝黑暗的墙角比了一个手势,漆黑的夜幕之下迅速闪过一道影子,夜猫一般跃进了太子妃所在的宫殿。
回到行宫,镜月未央还是毫无起色,拓跋炎胤从侍婢手里接过毛巾坐到床边,轻轻地帮她拭擦脸颊和脖子,动作温柔得连他自己都有些出乎意外,却又那样的……理所当然。
有时候,很多事情是没有公平可言的,尤其是感情这种东西。
就像镜月未央对柳浮玥的偏爱,就像拓跋炎胤对太子妃的无情,无关乎对错,也无从纠正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说服自己面对这样的不公,接受这样的不平,否则,人只会在愈发旺盛的妒火里将自己焚毁殆尽。
一进门就看见拓跋炎胤坐在床头温柔地抚模着镜月未央的眉眼,小银子先是一怒,下意识想要冲过去赶走那个男人,然而下一步却顿住了脚步,生生把心中的妒火忍了下来。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喜欢镜月未央,喜欢到就算自己伤情至死,也不愿让她有一丁点儿的不高兴。
迈脚缓缓退了出去,小银子倚在走廊的柱子上,抬头望着云端那头的弯月,掏出一枚短笛轻轻吹奏了起来。
如果可以,那所有的不快与伤感,都让他一个人来承受就好。
他的央儿,为了那个国家,为了天下的百姓,已经受累太多,他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破坏了她的大计?
镜月的江山,有女君来守;而未央女君,就由他来保护纵容吧!
在拓跋炎胤费尽周折从荒漠那头寻回解百毒的仙灵珠时,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三个月前,镜月使臣一走,拓跋炎胤就消失不见了影子,甚至连那位昏迷不醒的“准太子妃”也在同时从人间蒸发,急坏了宫里上上下下的君臣,唯有皇后一脸淡然:“慌什么?胤儿自己有腿,还不能跑出去溜达一圈?放心吧,办完事胤儿就会回来的。”
只不过,连皇后自己也不能确定,胤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或者,还能不能回来?
漠北的死亡之境,不是说去就能去,说回就能回的。
当初若不是胤儿下跪乞求,她是绝不会答应让他去冒这个险的,胤儿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只要认定了一件事——用那个小丫头的话来说,就是一万头草泥马也拉不回来。
就算她不答应看好小丫头,他还是会把她藏到别的地方。
然而,在看到那条长长的斜横在英俊面容上的伤痕时,皇后第一次意识到,那个躺在床上昏睡的小丫头,将是胤儿这辈子一生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