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倾南将醒未醒的时候,正听见两人在对话。
“哼,辰王爷说话不作数,口口声声说要来接主子,结果压根就没出现!”是那车夫的嗓音。
“他也许是被京中的事务困住,月兑不开身,不来也没什么,兴师动众反而不好。”男子淡声开口,不仅人生得好看,声音也清冽好听。
“其实要我说,主子该在沧州多歇几日,等病好后再出发,何必赶得这样急?”
“风寒而已,倒不碍事。”
“但那万大夫说了,主子是旧伤未愈,又积劳成疾,这才引发风寒之症……”
“都说了不要紧了,你怎地如此婆婆妈妈?”
被他轻声斥责,车夫忙转了话题:“对了,主子,这打劫的小子怎么处置?”
听他们说到自己,易倾南赶紧闭紧双眼,竖起耳朵。
男子咳了两声,眼风瞟过,颇不认同道:“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下这样的狠手?”
易倾南感动得简直热泪盈眶,滋味难言,美男就是美男,人靓,心也善!
正当满心倾慕情愫暗生的关键时刻,又听他道出下一句:“其实你用不着动手,直接一脚踹他下车去,岂不更加干脆利落?”
却似是一盆冷水迎头淋下,浇了个透心凉。
呃,这还是人话吗?
易倾南听得整张小脸都皱到一起,敢怒不敢言。
都怪她饿得头晕眼花,识人不清,把只猛虎当做病猫,打劫不成,反而栽了个大跟头!
如今角色颠倒,位置互换,威风凛凛的山大王成了可怜巴巴的阶下囚,怎么办?
正寻思对策,却听见那车夫应声称是之后又恭敬询问:“请问主子,这小子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地出现,古里古怪,身份可疑,可要搜身检查?”
男子沉吟道:“也好……”
好什么好!
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
没等那车夫的手模过来,易倾南便是霍然睁开眼,瞪如铜铃,用尽力气尖叫:“啊——”
车夫吓了一跳,五指张开,悬在半空。
好险,那手指正对准她平之又平的左胸!
虽说没料,但也不能随便让人占便宜不是?
易倾南还没松口气,就见一张俊容徐徐出现在眼前,剑眉微扬,唇角勾起:“醒了?”
要不是先前听到那句要踹她下车的话,说不定这会儿她还觉得这表情柔弱可亲,可她方才听得一清二楚,是以浑身绷紧,警觉犹生:“你想做什么?”
最初的惊艳已经过去,世事无常,攻防转换,剩下的只是满满当当的戒备。
男子隐有笑意:“这话当我来问你才是。”
车夫在旁插了句:“就是,自己是匪,却喊捉匪……脸皮真厚!”
易倾南脸没红,眼眶倒是红了,模着还隐隐作痛的后颈,扁嘴道:“我好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也是饿得没法才出来打劫的,这还是干第一票呢,谁知道这么倒霉——”那肚子也是争气,咕咕叫了两声,正好证明她的说辞。
男子沉默一下,道:“裴宝,把杏仁饼拿出来给他吃。”
被唤作裴宝的车夫瞪大了眼:“那可不行,饼是主子专门给沈小姐带的!”
男子冷眼瞥他:“到底谁是主子?”
裴宝缩了缩身子道:“当然是……您。”
“那不快去?”
“是。”裴宝应声,似心有不甘,回头瞪了易倾南一眼,小声嘀咕道,“臭小子,美得你……”
没过一会,一盒已经开了封的点心推到易倾南面前。
易倾南瞅着那金黄的颜色,闻着那甜香的气味,不由吞了一大口口水,也不管自己是客还是囚,抓了一块就往嘴里塞!
好吃,真好吃!
“你的家人呢?”男子平声问道。
易倾南抱着那盒子不撒手,一边大口吞咽一边含糊道:“唔,发大水,给冲散了。”
男子哦了一声,许是对这场山洪有所了解,脸色略显缓和:“你年纪还小,以后别干这个了,吃饱了就回去吧。”
“嗯嗯。”易倾南嘴巴不空,使劲点头,给吃的就是大爷,此时不论对方说什么,她都无条件服从!
男子这句说完,即是去到另一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阳光从车窗缝隙处射进,光影斑驳,英挺的五官愈发鲜明夺目,一袭素白的长衫宽松披就,更衬得人如玉树芝兰,丰神俊朗。
易倾南边吃边是抬眸轻瞟,只觉得月复中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了,美食可口,美色可餐!
裴宝看着她两眼放光狼吞虎咽的模样,悻悻然低喃一句:“沈小姐最爱吃的杏仁饼,好不容易才买到这么一盒……”
“你到底姓裴还是姓沈,要不要我把你送给沈府做家丁?”男子的声音悠悠传过来。
裴宝立时闭嘴。
易倾南哪管他们说什么,一门心思在那盒点心上,吃完一块又一块。
“这银子给你,拿好别掉了。”男子眼神示意,裴宝不甘不愿掏出一小锭银子来。
“嗯嗯。”风卷残云,大吃特吃。
“还有这件衣服也给你。”一件深灰色的男子衣衫放在她跟前,裴宝无语凝噎,心头月复诽,爷,那可是我的衣服,昨日才洗得干干净净的……
“嗯嗯。”继续吃啊吃。
“我们还要赶去上京,就此别过吧。”男子微一颔首,裴宝已然出手。
“嗯嗯。”满脸饼屑,头都伸进盒子里去了。
呃,等等,他说什么……上京?
易倾南反应过来,猛然抬头,却见自己置身路边,手里捧着个点心盒子,肩上搭着件男子衣衫,盒子里一只小小的银锭闪闪亮亮。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辆马车已经飞驰而去,将她远远抛在脑后。
“喂,停车,快停车——”易倾南刚喊出一声,一块饼噎在喉间,直翻白眼,再叫不出第二声来。
呜呜,好心肠的公子爷活菩萨,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好歹也捎她一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