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武林中的拜师,各门各派小有不同,大略相似,不过是磕头敬茶,拜先辈神位之类,这铁鹰门初创,连神位都不用拜了,听了一通门规,敬过茶便算正式入门。
王名扬听了王英的话,才记起那日之事,颇为惊诧,颔首笑道:“郭正,从而往后,你便是我铁鹰门的弟子了,就由英儿传授你武功吧。”
原来王名扬年岁已高,极少亲身教授弟子,铁鹰门数十门徒共分两处,一些在前院由鲍大常传授,一些在后院由王英传授,他知郭正和鲍大常有些过节,故而让二人避开,免得再生枝节。郭正自然欢喜,道:“多谢师父,多谢大师兄。”又见过诸同门,才跟着王英去了后院。
王英念他初来,于鹰爪手全无根基,不可与同门一道习练,遂吩咐一师弟督促众同门练武,自带着郭正行到僻静处,道:“郭师弟,武学之要在于循序渐进,若想习得高强武功,非下苦功夫不可,拳脚根基,一样都马虎不得,你初入本门,切不可操之过急,今日我先教你本门的防身三招,你可看仔细了。”
这入门的三招防身术,乃是铁鹰门最粗浅的功夫,郭正练过‘艮山拳’和‘八卦游龙掌’,又兼天资聪颖,看他使过两遍,已然将招式熟记于心,他道:“大师兄,这几招没什么难的,不如你教我鹰爪手吧。”
王英听他如此说,颇为不悦,道:“师弟莫说大话,你且使来我看。”
郭正便将那三招施展出来,直看得王英“啧啧”惊叹,道:“纵然师弟聪明过人,也绝不可能学得如此之快。”
郭正一笑,道:“实不相瞒,大师兄,其实我已学过两门子功夫。”便将流水园之事相告,王英这才恍然,叫他施展一番“八卦游龙掌”,末了笑道:“师弟现在的武功,远在诸同门之上,再学这些确是不宜,从今时起,我便教你‘鹰爪手’。”
郭正大喜,他入铁鹰门,为的就是尽快习得“鹰爪手”,去教训华潇郎一番。
从此郭正便入了铁鹰门,跟随王英苦习“鹰爪手”,王英见他学而不倦,自然也教而不厌,倾囊相授,只是“鹰爪手”乃王名扬一生心血所创,纵算不得博大精深,也非一时之功能有所进境,郭正接连数日废寝忘食,亦不过粗通皮毛。
鲍大常因恐师父责罚,近来倒也安份得很,未曾寻他的麻烦。
这一日他从铺子里出来,迎头便撞上张国靖与郝鼎臣,数日来三人各自去武馆习武,倒未得相见。
郝张二人显得颇为沮丧,拽着他入了临街的酒铺,一壁喝酒,一壁诉苦。
郭正问道:“两位仁兄皆得所愿,何故如此愁闷?”
二人连连摇头,苦笑不已,张国靖道:“莫提了莫提了,什么饕餮馆,往后我可是再也不去了。”
郭正忙问缘故,张国靖道:“那是坑人的所在,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上中下八珍,美味珍馐,等我入了门,每日里吃的都形如糟糠,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郭正一笑,道:“他不是说有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么?”
张国靖苦叹一声,道:“这倒是实话,天上飞的苍蝇,地上走的爬虫,水里游的蛤蟆,每日管够,吃多少便有多少。”
郭正听了这话,把一口酒喷了出来,拍着桌子大笑。
这时郝鼎臣道:“吃得差些倒也无妨,我那捕俘馆才真的是人间炼狱。”
郭正大奇,道:“你最喜风流,入了美人堆里还不欢喜?捕俘馆的姑娘不都是胜西施,赛貂蝉么?”
郝鼎臣真是欲哭无泪,叹道:“胜东施,赛无盐还差不多,每日对着这些女子,莫说练武了,便是吃饭也吃不下。”
郭正大奇,道:“那日南便桥……。”
郝鼎臣道:“那些女子都是从杭州春花楼请来的,什么师弟,也是乞丐冒充的。”
正说话间,从外进来个叫花,拿个破碗乞讨,三人一看,大为惊诧,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就是当日抱着如花美眷的丑师弟,三人赏了几钱银子,叹息不已。
听了二人的倾诉,郭正笑得直不起腰来,郝张二人道:“我们落得如此下场,你还笑得出来?”
郭正许久才止住笑,抹一把眼泪,道:“你们一个贪吃,一个,真是活该如此,鼎臣,你家是开官府的,何不查办这两处害人之地?”
郝鼎臣道:“哪有这般容易?爹说这二处上头有人,轻易动不得,那药贩没靠山,才被关进大牢,他的那些药,也被众衙差拿了走,不知去干些什么勾当。”
三人默然,无可奈何的灌了一口酒。
郝张二人吃了这番苦头,已然心灰意懒,是说什么也不肯去武馆了,他们又劝郭正离了铁鹰门,与他们一道喝酒浪荡,潇洒痛快,郭正自然不肯。
三人从酒铺出来,正要分道而行,忽见郭栩一脸愤色迎面走来,三人围了上去,一问缘故,才知是郭栩去寻本城大儒写举荐书,可往来奔波,竟无一人肯写,都说是时好德吩咐的,要让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能参加科举考试,除非他去向时好德磕头认错,才肯罢休。
郭正勃然大怒,骂道:“老贼安敢如此猖狂?我现在就去拆了他的一把老骨头。”
郝鼎臣劝住他,笑道:“一封举荐书算什么难事?我去说一声就成了。”
许多时候他的一句话,比寻常百姓的千万句都管用,有他仗义出口,郭栩才安了心,他生性如父,耿直不屈,如何肯向时折腰?然若得不到举荐书,不能参与科举,亦是终生憾事,而今郝鼎臣替他解了两难,他自然很是感激。
言谈之间,郝府中一仆人匆忙赶来,说是郝大人急叫郝鼎臣回府,准备去城外迎接硕德大儒,本朝大学士,天下读书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两位大人物:北杏坛执掌,孔圣人四十八代孙,“笔夫子”孔圣谦;南士林泰斗,孟亚圣四十四代孙,“扇夫子”孟亚如。
这许多名号说出来,直听得郭正头都晕了。
二儒临城,消息传开,偌大苏州一片欢腾,满街都是书生涕泪皆下,奔走呼告,满街都是官绅布衣成群,向城外蜂拥而去。
看着郝鼎臣三人狂喜奔走,郭正大为不解,心道这孔孟是两个什么人物?竟引得众人如此疯狂,若非要去铁鹰门习武,他真想过去一看庐山真面目。
他带着满月复狐疑赶到铁鹰门,进去一看,只见里头冷冷清清,师父大师兄与诸多同门都不在,只二三人闲话,一问,才知众人也是去迎接孔孟了,他惊道:“那两个是读书人,师父去做什么?”
诸人惊诧万分,瞪眼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人道:“郭师弟,你真是孤陋寡闻之极,孔大侠和孟大侠,非但是朝廷重臣,也是武林名宿,孔大侠善使一对判官笔,故而江湖人称‘笔夫子’;孟大侠铁扇功夫出神入化,故而‘扇夫子’之名威震天下,两位大侠十数年来,为江湖铲奸除恶,做下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
郭正听罢,顿生敬仰,心道难怪众生为之癫狂,原来真是两个了不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