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以来,老赵官家对武将的忌惮,可谓是到了极致。
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后,便不断打压藩镇,压制武将的发展。甚至连枢密院,也必须是由读书人执掌。想当初狄青之所以遭受到各方打压,也正是因为仁宗皇帝委任他为枢密院使,打破了有宋以来所建立的传统,使得狄青最终在陈州郁郁而终。
种师道虽说是读书人,但也是武将出身。
最重要的是,种师道三代将门出身,是大宋名门望族所出,也使得赵桓更加忌惮。
打压,必须要予以打压!
本来赵桓决定停止对白时中等人的追查,便是为了对抗日后可能出现主战派一家独大的局面。不过,经过此次事件,议和派的力量必然会削弱许多,虽然张邦昌耿南仲梅执礼等人尚在,可是在失去了白时中和李邦彦之后,必然不复之前势大。
汪伯彦?
赵桓已经生出芥蒂,肯定不会复起。
可是失去了汪伯彦这些人的牵制,单凭张邦昌等人,议和派的力量还是显得薄弱。
所以,当听闻陈桥大捷的消息之后,赵桓这心里,又怎能不生出芥蒂?
该如何才能够压制住种师道,把这陈桥大捷所造成的影响,压到最低的程度呢?
赵桓,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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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山血海,开封城在燃烧。
到处都是面目狰狞的女真人。穿着白色右衽,脑袋后面拖着那醒目的金钱鼠尾辫,手持利刃四处砍杀。
燕奴身着缁衣,一副比丘尼的装束。
青竹枪横在身前,已是血染僧袍。在她身后,是一片废墟……从那断壁残垣看去,依稀能看出是观音巷的玉家老宅。金兵嗷嗷叫喊。蜂拥而上。燕奴那憔悴娇靥,却露出一抹解月兑也似的笑容,青竹枪吞吐乱闪。瞬间把金兵击杀在废墟前。
一支利矢呼啸而来,穿透了燕奴的胸口。
她口中呢喃着,缓缓栽倒在血泊中。脸上的笑容更甚。
“九儿姐!”
玉尹忍不住一声悲呼,想要冲过去解救燕奴。可身体好像被禁锢了一样,半晌也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奴,在血泊中香消玉殒。
往观音巷口看,却见一名女真大将,手持强弓,脸上带着几分狰狞笑意。
玉尹认得这个人,赫然正是女真千夫长,猛安孛堇完颜活女!
不对,完颜活女不是已经被我杀了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玉尹不由得感到奇怪。却在这时,身体一下子腾空而起,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便漂浮在空中。
场景,陡然变幻。
这是汴河大街的菜市口。也是官府行刑之处。
李宝披着枷锁,被一群差役推搡着走到刑场上。在他身后,尚有几十个男子踉跄随行,一个个遍体鳞伤。其中有不少人,玉尹也都认识。有吉普,有吕之士。只不过吕之士的腿好像没有瘸,完好无损的跟在李宝身后,身上也带着枷锁。
菜市口三声炮响,李宝等人人头落地……
玉尹瞪大眼睛,呆愣愣看着菜市口街道上横陈的几十具尸体,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这可能就是事实,曾经在原有的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过在原有的历史中,他已经死了。靖康之耻最终出现,开封这座千古名都,也随之被破坏殆尽。
漂浮于空中,整个开封城尽入眼底。
丰乐楼燃起熊熊烈焰,马娘子端坐于烈焰中,丝毫不显半分恐惧。
而在浚仪桥大街上,一群金兵把一个少年推上了马车,那少年坐在马车里,嘶声叫喊道:“百姓救我,百姓救我!”
玉尹认得出,那少年正是赵谌。
……
诸如此类的景象,层出不穷,玉尹漂浮在空中,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突然,玉尹的视线中出现一名男子。
确是一副僧人打扮,持弓而立,凝视玉尹,大声喝道:“妖孽,还不死来!”
说话间,他弯弓搭箭,朝着玉尹就是一箭……玉尹在空中却无法躲闪,眼见那利箭射来,不由得大叫一声。紧跟着,天旋地转,世界复又归于寂寥。眼前,渐渐有了一线光亮。玉尹缓缓睁开眼睛,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耳边响起一阵嘈杂声。
“小乙醒了,小乙醒了!”
声音很乱,却颇为熟悉。
紧跟着,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燕奴眼中含泪,悲戚戚道:“小乙,你终于醒了。”
玉尹的目光,仍有些迷蒙。
“这里是……”
“这是观音巷,是咱们的家啊。”
“我没死吗?”
“呸呸呸,怎刚醒来便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好端端怎会死呢?”
燕奴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一双略显粗糙的柔荑,紧紧抓着玉尹的胳膊。不等玉尹再开口,安道全便出现在眼前。老先生一脸怒色,先是探了一下玉尹的脉搏,又检查了一番之后,才怒气冲冲道:“你这夯货,确说不得好话。有老夫在,便你只剩下一口气,也能把你拉回来……不过这一回,你确是虚了身子,没几个月将养,怕难恢复过来。”
“我……”
玉尹感到有些糊涂。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陈桥和金兵鏖战。
之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醒来时却已经回到了家里。
房间里。还有许多人。除了燕奴和安道全之外,还有杨金莲、张二姐杨廿九夫妇,以及高世光一家人。
安道全见玉尹已经恢复了神智,便挥手把屋里人驱散。
“都出去出去,小乙方醒来,还需静养,大家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对了。老高你去一趟报馆,和朱长史说一声,免得他又要挂念。好了好了。都出去吧,莫都聚在这里。”
高世光杨廿九等人纷纷离去,安道全也起身告辞。
“你虽醒了。自家也算放了心。
九儿姐,杨娘子你们好好照拂小乙,我还要去探望一下大郎和十三郎他们。”
玉尹心里一惊,忙问道:“大郎他们可好?”
“十三郎的伤势严重些,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大郎和那个吴晋卿在期城死战,若不是刘世光援兵及时抵达,说不得便殉国了……只是些皮肉伤,歇息几日便可,没什么大碍。九儿姐,这两日莫要让小乙激动。他需要静养休息。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待会儿杨娘子便抓了药,为小乙煎药吧。”
说着话,安道全朝杨金莲使了个眼色,杨金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便跟着安道全走出去。
“九儿姐……”
冰凉的手指,放在了玉尹唇上。
燕奴含泪带笑道:“小乙哥莫说话,好好休息才是。”
玉尹虽醒来,却仍感到有些眩晕,精力也很是不继,“九儿姐。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已是二十七。”
“正月?”
“嗯。”
玉尹倒是记得,他在二十三日和女真人决战陈桥,没想到一晃,竟昏迷了整整四天。
脑袋又是一阵迷糊,实在是有些撑不住。
反正已经回家,这心里面便没有了太多牵挂,于是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晌午后。
再醒来时,精神已经好不少,只是感到饥肠辘辘。
好在燕奴早已经准备好了药膳,便喂他吃了一碗,精神也随之振奋不少。
当晚,朱梦说前来探望,玉尹这才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陈东在八里湾一炮打穿了堤坝,令广济河上游洪水爆发……整个陈桥,被洪水淹没,而种师道所率领的宋军主力,也在这时候抵达陈桥。金兵随之溃败,死伤无数。
“今日兵部发出战报,陈桥一战,虏贼死伤逾八千之众,更俘获万人之多,可谓是大获全胜。”
“那完颜宗望呢?”
“完颜宗望被洪水卷走,后来为义勇所获,如今被看押在大牢中。”
完颜宗望被抓了?
玉尹闻听,不由得一怔,旋即精神大振。
“那高庆裔和郭药师呢?”
“高庆裔那厮倒是有些胆气,当时他身处河南岸,眼见大势已去,便自刎于岸上。
倒是郭药师……
这厮忒狡猾!眼见情况不妙,便逃离而去。后在期城遭遇威武军伏击,便下落不明。想来这厮是跑了,不过便是跑了,也无处可去。此次虏贼大败,完颜吴乞买未必会轻饶他。”
郭药师,跑了?
玉尹这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这郭药师却不是个等闲之辈,今日放跑了此人,说不得会留有后患。不过正如朱梦说所言,他便是活着回到了上京,估计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连完颜宗望都成了俘虏,完颜吴乞买又岂会对他假以颜色?要知道,当初一力唆使完颜宗望南下的人,便是郭药师。如果不是郭药师那般坚持,完颜宗望得了燕山府,便已心满意足。
即便这厮日后成了祸害,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玉尹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许多。
他犹豫了一下,嘴巴张了张,那积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三郎,太子亲军伤亡如何?”
他已经知道,太子赵谌平安返回,只是由于他这次胡闹,着实恼了赵桓,被禁足于东宫。
朱梦说一直没有与他说太子亲军的伤亡人数,也使得玉尹心里有些发沉。
见朱梦说不言,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哪知道,这话刚一出口,朱梦说的脸色顿时布满阴霾,也使得玉尹心里,随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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