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下是一座荒废了多年破庙,也不知供了什么神。残垣断壁,半个屋顶都坍陷了,只有一半的檐角和半倒的破门,勉强还能遮点风雨。
一行人刚刚老道墙外,却发现庙门外有两辆马车,破庙里站了四五个华服女子和几个小厮,围着火堆,那女子一个个样子十分妖艳。
“三更半夜怎么会有这么多美丽女子在此,莫非是妖邪?”但细看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妖气,耿忠还是带了十二分的警惕。站在墙外,对马上一身湿漉漉的曹睿道:“大人,这庙里有人!”
耿忠走上来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火堆旁站起一个华服女子,看容貌只有十七八,但是做派说话却丝毫不像,虽然头发虽然有些凌乱,但眉眼里不失为美艳,
那女子笑道:“我乃商人之妇,路过此地,不想天降大雨,只好再次暂避”说着暧昧的一笑道:“大家都是行路人,这么大的雨,大人们不嫌场面小的话,就进来一起烤烤火吧。”
说着打量了一后的曹睿,对边上的女子们道:“还不给大人让出点位置?”
身边的女子们忙站起来,一齐往墙根挤了挤,空出了位置。
女子对曹睿道:“大人,快进来烤烤火吧”转头对身边的小厮道:“阿贵,去给大人再生一堆火来,烤烤衣服。”似乎把这间破庙当成自己家了!
曹睿刚才神光扫了一遍这些人,知道他们都是普通凡人。既非妖邪也没有什么玄门修为。此时自然大为放心。言语也轻松了一些。随即微微一笑道“那就叨扰了!”下马进了庙,也不推迟,走到火堆边就坐下。
却道:“你们这从哪里来啊?这么晚了怎么不宿武陵,却在这荒郊野外?”
女子不慌不忙,甚至还略略有些羞涩的样子道:“奴家乃是潭州商妇,听说要打仗了,不敢再城里停留。”
那妖艳的女子暧昧的笑笑,却将眼睛扫了一眼到门口的马车。“大人,怎么带了家眷?怎么不下来一起烤烤火!”
曹睿开始有些警惕,但看那女子似乎只是轻描淡写随便一说的样子,于是神色释然笑道:“哦,那不过是刚买的小奴,不是什么家眷。”
此时火生起来了,“是啊,大人们在外辛苦。应该有个奴仆照顾”女子说着,不再看那马车,只对曹睿道:“让那些军爷也来烤烤火吧,雨水泡久了是要生病的。”
曹睿看着屋檐下一个个校尉们全身上下直滴水。于是说道:“你们也来烤烤吧!等雨小了我们就赶路!”
校尉们一听,当然乐意,走了进来,十几个挤到火堆旁。
这破庙原本也能容纳个百十人,只是残破不堪,只有半片的屋檐,所以十几二十来人挤在一块,还真是拥挤了点,好在那些奴仆和女子似乎十分知趣,远远的避开到墙角,给校尉们让出了地方。
“春香,拿一些酒来!这天气湿气太重,淋了雨要喝点酒,驱驱寒免得生病!”边上的女子答应一声,拿出两个葫芦。
却只是对曹睿笑笑:“奴家是开药店的,这是自家配的,如果大人要是喜欢,不妨尝尝?”
曹睿却笑笑道:“不用了!”,神色里却有十分的警惕。
女子打开葫芦,曹睿屏住呼吸,不敢去闻,但看身边身边的丫头小子们都喝了,才略略放心,空气中一股的药香,曹睿当然知道那只是一般散寒去湿的药酒。曹睿笑了笑,可能意识到自己是过分紧张,但是出门在外,多点防人之心还是有备无患。
他自然是自信自己有玄门内功护体,世俗的毒药并不能将他怎么样。他如今的修为,除非是什么邪门的玄门秘药,要想让他迷倒,那真是不大可能的。再说这几个女子看来没有什么修为,想来更不可能会有什么玄门秘药了。
如此这样坐了一会儿,大家彼此也没了戒心。那些丫头小子们似乎也一边昏沉沉睡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雨慢慢小了。
曹睿刚要站起身,忽然他发现有异,自己怎么手脚发软,真力阻滞,运功内视,却发现自己的气息沉滞,仿佛忽然功力全失一般。转头看身边的武士,似乎一个个沉沉睡了。
再看,原本在她面前不远睡着的丫头小子们去忽然站起来,退到了庙门外。而那女子也起身走到了他的马车边上。
站住!曹睿暴喝一声,想要奋力挣起,但是却没能站起来。
女子妩媚的笑笑。“我要是你,就不要挣扎,因为那只会加速毒性发作。”
“毒?你们是什么人!”
“如果你不挣扎,最多一二时辰后,自然没事。要是你一定要挣扎,那小心经脉寸断,逆血而亡!
“你!为什么?”曹睿感觉大为惊骇,对方到底是什么毒,自己竟然辨别,体内明明毫无中毒之像,但是却真力似乎被锁定一般,无法运行。胸中闷气提不起来,喉咙一甜一口猩红的鲜血喷了出去!全身经脉如同被割裂一般的绞痛。”
女子道:“我无意杀你,但是你车上的孩子跟我有些干系,我要带走,只好委屈你们了!”
“你是什么人?”
女子嫣然一笑道:“大人身怀蜀山道法,一定不会不知道苗疆圣姑。”
“什么?你是苗疆圣姑!可是你明明毫无修为?”
女子道:“修为?哈哈,就是你蜀山祖师在此,也一定猜不到,我们苗疆人对于道术的认识原本和你们大不相同。好了我们走了!我们苗人不愿意乱造杀孽。你我本无怨仇,我只是要个人罢了!”
说完,女子站起身离开了庙门,只听到马匹的嘶鸣,很快马蹄声远。
破庙里,刚才狂笑的武士们都似乎带着笑容安然入睡。曹睿又吐了一口鲜血,马上收了真气,只感觉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喃喃道:苗疆圣女!天哪竟然是苗疆圣女!看来自己今天坏在她手一点也不冤!
他记得师父说过,当年他已经是元婴之期,但是还是败在苗疆圣女手中,她们中或者修为高深莫测,或者用毒出神入化。蜀山历代均对苗人十分敬畏,原因就在于此。
哎,看来今日也是自己走了背运,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苗疆圣女,而且她们似乎对那小子也十分关注!
难道她们也知道这小子是冰火异人不成?
曹睿懊恼的想着,却渐渐的迷失了
马车里的薛逸却也是大为吃惊,正在忐忑,刚才似乎听到有个女人想要自己,好像从哪些官兵手中抢得自己,不知道会是谁?
等到看到马车里钻进来几个女子,他才惊讶的发现这些人自己的熟人,那几个女子分明是紫云院的姑娘。而为首的却正是那位艳绝群芳的老鸨田翠翠!
“我早听说你被官兵给抓了,却不想机缘巧合让我们遇到”
薛逸说了两个字:“谢谢!”让身边的几个姑娘大为惊讶。
田翠翠却道:“我知道你从来不是白痴,只是无法说话而已。看来你已经好多了。也是上天眷顾你,让我再次遇到你!”
田翠翠说的没错,她的确并非在此特意的等待,遇到薛逸,的确是偶然。但是多少惊天动地的奇迹不就是在无数偶然中成就的吗?
眼前这位苗疆的圣姑,其实一直以来乔装行走于中原各地,她和众多的苗疆圣姑一样,带着族人的嘱托和使命。
苗人自从唐末起,就深处在南诏和汉人的夹缝之中。唐灭后,族中一直期望恢复三苗国。派出大量的圣女来到汉地还有南诏国,从事刺探、经商、学习汉文化,以此来强大自己部族。田翠翠就是这样的角色。
当然从私人角度,她还有一份恩情要还。记得当年她差点死去,曾经受了那个人的恩惠,因此答应那个人,收留了青娘。
她当然清楚眼前的薛逸乃是恩人要的人。所以刚才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下。即使用了苗疆最珍贵的蛇仙灵丹。其实那不是毒,而是一种致幻药,可以让人进入假死。无臭无味。即便你再高的修为,也不能抵御。
这是苗疆圣姑保命的药。在面对危急的时候,最后的逃生手段。因为极其珍贵,所以并不是每个圣姑都能够得到,只有那些功绩卓著的才能得到一颗。可是刚才她已经用掉了。
对方是玄门高手,身边的武士全是深具玄门心法的,她知道根本不是对手。唯独用这种方法才能避开对方的怀疑,最终救下薛逸。
当然薛逸是不清楚内中情形,多年之后,当他明白,正是自己的这次遇救,却让田翠翠失去了一次逃生的机会,最终死在敌手。他又将是如何感想呢?
田翠翠似乎动情的说道:“我们的传统是受人恩德,哪怕牺牲生命也要报答,你是恩人要的人,今天既然有幸让我遇到,自然要伸手救你!”
“恩人?”
薛逸十分不解。他不知田翠翠说的恩人是谁?难道是青娘?他不清楚。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是一个刚刚从睡梦中觉醒的人。像是一个孩子,刚刚开启灵智,他如何能清楚?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但是我没法回答你,有一天你自然会知道的!”田翠翠微微笑道:“虽然大家都说你是白痴,但是我们其实早就知道你不是。”
薛逸很快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已经起兵造反,带着全镇人去了河阳镇。薛逸不知河阳镇在哪。这几年他没有离开过沅江一步,自然对于外边的情况他是茫然无知。
田翠翠告诉薛逸,她无法送薛逸回去。只能等到前边村镇,再想法找人帮他驾车送他!
就这样,马车一直朝北而行,一直到次日午后,他们才到了一处叫青柳镇的地方。这里已经是江陵地界了。
一行人先找了一个酒肆,胡乱吃了点东西。田翠翠让人似乎要找船家下扬州,他让阿贵顺便去帮薛逸租一辆马车。
在酒肆用饭时,却听一位食客道:“你们听说了吗?听说说沅江镇造反了”
另一个食客道:“这年月,真不是人过的!谁造谁的反,也分不清楚!”
“我听说,昨儿半夜,叛军还进攻了江南大营,但是却被官军杀退了?”
“你倒好像看见了似的!”
“不骗你,我的一个亲戚就是江防营的,早上来说,那些人简直就是自找死路,才一千多点人就敢来攻营,结果被赶跑了!估计这会儿应该被剿灭了!”
“真是疯了!一千人?我听说江北大营有十几万人驻守,一千人就想打?”
“可不是,我看这个带兵的一定是吃错药了!”
正说着,门外来了一队兵马,田翠翠一见,忙伸手将薛逸帷帽上的面纱放下。薛逸如今却是一副女子打扮。头上还戴着个遮阳的帷帽。上身是长袖短袄,这样将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是田翠翠看薛逸容貌实在太突出,免得被人怀疑。所以才给他打扮的。
来人却是一个将军模样的。坐下要了一壶酒外加几个小菜。
喝了几口酒就抱怨开了:“妈的,什么人,老子还没动手呢,他们却自己吓得四散溃逃了,跑的比兔子还快,妈的,害的老子追了一夜。”
“是啊,头儿,本来还想杀几个人过过手瘾,却连一个也没逮着。真是邪门了!”
“头儿,你说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戏弄咱?”
“真是有病,我还以为多厉害,一千人就敢来攻大营,原来是群乌合之众。不过既然被我们打退了,那应该给咱记上一功吧”
那将军一拍桌子道"记个屁功,想都别想。老子还想立功呢,没首级没俘虏邀什么功?”
“就这么白干了?”
“那你还想怎么着?妈的老子开始还担心有埋伏,一夜追下来,却连个鸟屁也没见放一个!,兄弟们快喝完这一口,咱们就回营睡觉去!老子真是人困马乏,累死了!”
薛逸开始还很担心,说实话,虽然自己不是薛家的正牌少爷,但是至少吃了那么就的薛家饭,心中还是牵挂着薛老爷的安危。现在看来似乎没人被俘也没人被杀,那自然就大好。
说实话,他听说薛老爷造反,刚开始还真有些佩服,没想到那老头子还真有些血性,既是担心,又心中窃喜。现在看来似乎大打折扣。听到这些军爷们议论,似乎堂堂的薛老爷虚晃一枪就这么完了事?心想那还造什么反?也不知是薛老爷在玩什么把戏。
最重要的是,自己这样去河阳镇看来也未必能找到薛老爷了。既然他四散而逃,那就不知逃到何处。这满天下到哪去找他们?
自己不会就这么开始独闯江湖?开始他光辉的穿越历史?自己拖着个半残废的身体,身无所长,无所依托,一个毛孩子开始闯荡江湖?薛逸心中一时杂念丛生。
“薛少爷,你看怎么办?你是跟我去扬州还是继续找你的父亲?”田翠翠似乎也没了主意。
薛逸想起了大王观,是啊,既然之前说要送自己去大王观,那倒是个去处。当即告诉田翠翠,说要回沅江镇,然后再想法去找父亲。
“你回沅江?”开始田翠翠很替薛逸担心,深怕他出冷狼窝又入虎口。但听说薛逸要去大王山出家。当时有些意外,但是一想乱世之中,一个孩子也只有如此选择了,再说他们薛家之前就有安排,说不定以后可以团聚。
这时阿贵已经帮薛逸联系了车马,于是一行人走出了酒肆,就各奔东西了。田翠翠给薛逸准备了好些干粮,留下了有些银两。然后他们继续北上。而薛逸却乘着马车一路南下,这次却不是走的武陵官道,而是直接往南。这也是田翠翠的考虑,担心薛逸与曹睿他们遇上。
也是巧了,就
在薛逸他们离开青柳镇,曹睿他们也到了镇上。曹睿十分的郁闷,在那破庙里吐了几口血,又躺了两个多时辰,一路追来,紧赶慢赶却还是没有追上。在酒肆里询问打听了之后,却听说那伙人已经往江陵去,于是心中窃喜,正好可以让高季兴派兵协助。于是快马加鞭赶往江陵。
高季兴开始接到沅江叛乱之时,有些担心。因为江陵毕竟是北上最近的通道。历来叛军上马一指必然是京都,江陵必然是首当其冲。但是一早却接到军报,说是那伙人不足一千,而且乌合之众,一击而溃,心想定是一些饿昏的乱民而已,也就把这件事没太放心上。
所以当国师曹睿来了,他也没有太给什么好感,认为这不过是个草包,几个饥民闹事就吓的咋咋呼呼,加上曹睿一个道士出身,本来就让他瞧不起。表面客客气气,其实也就打了照面,将他往馆驿里一扔就不再理会了。只有曹睿提出的派人协助追击逃犯,就让下边随便安排了几个装模作样配合一下敷衍了事。
高季兴要是知道曹睿动用堂堂荆南王的官兵,是去追窑子里的老鸨和姑娘,还又会是什么感受呢?一定更以为曹睿是草包了吧!
这件事情之后,荆南王从此对武陵郡杨密有了一些看法。态度也冷淡了许多,这使得后来杨密最终将筹码压到了马殷身上,一心向楚王靠拢。而对后来薛逸的事业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这都是后话了。
还是那句话,历史没有偶然,也不会有意外。
至于武陵城发生的事情也跟江南大营几乎是如出一辙。杨密开始以为是对方诱敌之计,死守城门三天,直到确认没有再来攻城的,方才慢慢打消了戒备。很多年,他一直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就在他紧闭城门的时候,薛家大军已经顺利的进入岭南丛林。并且在苗裔部落的带领下,很快越过岭南天险,到达了钟山镇。
静海王刘谦派小儿子刘岩十分隆重的接待了他。并且听了心月复爱将刘荣对于薛文新的夸赞,对这位满月复经纶文武全才的薛老爷是大为欣赏。委了个节度使府枢密兼右都尉的职务,如果节度使相当于一方诸侯的话,那薛老爷可相当于做了诸侯的宰相。这是非常显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