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晚开始,天就变得阴沉沉,让人感觉到说不出来的压抑。
孟航沛一直守着若雪,直到夜深还没有离开。
期间,他小心翼翼的问过一两句关于若雪的病情和离开家的情况,若雪都是沉默或回避着,不愿意正面回答,后来,他便没有问过。孟航沛是聪明和善解人意的男孩,从若雪忧郁和迷茫的眼神,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她完全知道自己的病情,并且很有可能是离家出走的。
至于她为什么生这么重的病却还要离家出走,他悄悄的猜想过几种可能,但也都不能确定。
“这么晚了,你回家去吧,你父母会着急的。”若雪见孟航沛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劝说着他。
“没关系,我打过电话了。我还是看着你吧。”小伙子又是那样毫无心机的笑着。
“我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医生护士会照顾我的。你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看我,你坐在这儿,我看你坐着,就也不好意思休息。”若雪看着他,似乎是实话实说。
“哦、、、、、、那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小伙子考虑了片刻,爽快的答应着:“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明早我来看你。”
“嗯。真的谢谢你。我会的。”若雪感激地看着他。
小伙子便又细心的看了看她的输血管是否保持通畅,然后又出来到护士站给护士做了交代,之后才匆匆的在夜色中离开。
那天他自告奋勇的去一个小县做采访,后来赶车,他便匆匆从那个地方的小站点上了那列列车。不知道因为什么,从火车上看到这个女孩子的第一眼开始,他的心底边萌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上车坐到她对面那个位置的时候,她正靠在坐背,呆呆的看着窗外。她的脸色那么苍白,让人看上去忍不住的疼惜。脸上的神情落寞而忧郁,当他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和她搭话的时候,她回过头看他,眼神看起来那么纯净,却又那么迷茫。从那个时候起,他便突然觉得这一生都会和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瓜葛一样。
我是不是爱上她了?为什么萍水相逢,我就这样不怕麻烦的不想离开她呢?孟航沛在夜色中开着车,这样想着,感觉到心底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甜蜜,但顷刻间,又感觉到有点酸涩。医生向他描述了她的病情,他为她担忧,他那么担忧,这么美丽这么年轻的生命,为什么会有绝症在她身上?
“先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女朋友,她是重型白血病患者。白血病,通俗的说法,也叫血癌。”当那个医生这样告诉孟航沛的时候,孟航沛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脏抖了一下。血癌,血癌,这个刺耳的词语在他耳朵边回荡着,让他有点心烦意乱。
“轰”天空中一声雷响,一道闪电霹雳刺眼的闪了下来,把孟航沛从沉思中惊醒。
“要下雨了吗?很久没见到这样雷电交加了。”孟航沛看着窗外黑蒙蒙的天气,加快了车速赶回家去。
他的家在距离市区不远的郊外别墅区域,环境十分优雅安静。这个时候,这儿早都是静悄悄的一片了。家里的大门已经锁了,孟航沛将车停在门口,特意打电话进去,怕摁笛声的话会惊扰到邻居。
几分钟后,管家李伯披着衣服来给他看门了。
“少爷,你怎么好几天不见人影?而且深更半夜的回来,还不给家里打招呼。”看着他停好车后,李伯絮絮叨叨的对他念叨着:“你快进去吧,你爸在等着你呢。”
孟航沛看着李伯,挤眉弄眼的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耸耸肩膀,好像很无奈的样子:“又要有暴风雨来到了。”
李伯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假装推搡着他不让他逃跑。
一走进家门,孟航沛就变得严肃起来。他走过去,安静的在沙发上坐下来。
“爸爸,您还没睡呢?”他讨好的问着正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等着他的父亲。
半响,父亲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好几天不见人,你去哪里了?给家里连招呼不打。”
“我去外地采编了,爸爸。来不及给您们说呢。”孟航沛满是抱歉的对父亲说。
“胡说。”父亲看了他一眼,语气有点严厉:“你明明就在本市,怎么说是去了外地?航沛,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孟航沛听着父亲的话,脑海里面迅速的想着父亲是如何会知道他就在本市没有离开的。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所以他只好老实的回答:“哦,爸爸,我有个朋友病了,在医院没人照顾,所以我在照顾她。”
听到这句话,父亲的语气马上温和了下来,他知道儿子一般都不会说谎:“你看你,有什么事,要先打电话回来,让家人去照顾也行,怎么就自己一个人自作主张的。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病的很重吗?交那么多押金?”
孟航沛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刷信用卡父亲知道自己就在本市。
他吐了吐舌头:“一切尽在您掌握中。是的,很重的病,我先垫付的。我累了好几天了,想早点睡,爸爸。”
“嗯,去睡吧。”父亲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显然,这个成功的商人并不在乎那点儿子从卡上刷掉的钱。
但孟航沛刚要离开时,父亲却又说:“航沛,你那个什么实习编辑的事情,就不要做了,早点过来帮我打理公司。”
孟航沛站下来,支支吾吾了一会,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父亲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哪,他真是不明白,自己那么大的公司,那么多的企业,偏偏这个独生儿子要去给别人打工,一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做什么编辑?为这事,他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儿子,但儿子却总是不正面作答。他觉得有些想不明白,摇了摇头,便也休息去了。
孟航沛迷迷糊糊的睡了几个小时,却总是噩梦不断。梦境中,自己的身体似乎在不断地向下坠落,坠落,他听得到下坠时耳边呼呼的风声,却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下坠的过程中,他似乎是努力的去想抓住谁,他大声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但惊醒之后又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喊谁。每次,他从梦中惊醒,想一想,觉得很可笑,摇摇头便又睡去了,但却又开始重复那个梦境。
孟航沛离开之后,护士每隔十五分钟便会过来探视一次,她不停地安慰和催促着若雪要安心休息,若雪先前没有睡意,胡思乱想着。后来终究因为本身身体很虚弱,渐渐的便也睡过去了。
梦里面,若雪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轻飘飘的,原来是漂浮在空气里面。
若雪就那样平躺着漂浮在半空中,一只手努力向前伸着,努力的想要抓住另外一个人的手。风声呼呼的在耳边想着,吹着她的衣裙四处飘荡,她的头发长长的垂在半空里,就像一道黑色的瀑布。远远看去,她就像一个穿着五彩霞衣的仙女在空中飘荡,又像是一片花瓣落下时的无力和轻盈。但是,她的眼睛那么努力地睁着,是在寻找什么?她努力的想再一次看看那个张面孔,那张面孔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听得见他在喊她的名字,她看到他努力伸着想要抓住她的手。她看到他的表情那么痛苦,那么悲伤,那么怕失去她,但是却渐渐的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离的她远,最后只是剩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她的视线里。
她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她在坠落。她的身体在半空里飘着,正急速的向下坠落,所以她抓不住他的手,他离得她越来越模糊。
“逸落,梅逸落、、、、、、”耳边的风声越来越紧,她终于用尽了力气喊了出来,同时,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下,无声无息的飘落在空气里。
“逸落,梅逸落、、、、、、”若雪从梦里惊醒了过来,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家里休息的孟航沛也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若雪,若雪”,他的嘴里不停的喊着,这一次,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在梦境里面不停喊着的人的名字。
窗外的还是闪电雷鸣,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扫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刚刚清晨六点。孟航沛没有了一丁点的睡意,他从床上跳下来,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便悄悄跑下楼来,父母显然还在熟睡之中。他轻轻带上了门,跑到院子里,开上自己的车向医院赶去。
几乎是一口气就跑进了住院部血液科的病房,小伙子累得气喘吁吁。还来不及歇一口气,他就惊讶的发现,在那张病床上空空如也,若雪不在那里。
“护士,护士,她去了哪里?那个女孩子,艾若雪,她在哪里?”他几乎是跳出病房门来冲到了护士值班室。
夜班护士揉着有些迷糊的双眼:“哪个啊?你这么急做什么,我刚刚去看过,她就在休息啊。”
“没有,他的病床没有人,你自己去看、、、、、”他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如果她怎么样,我跟你没玩。”
护士嘟嘟囔囔的跑进那件病房,也是大吃一惊。
接下来,他们在科里面找了一遍,又跑出科外,走廊,医院的大院,病号休息厅,娱乐厅,都没有。
她会去了哪里?哪里?孟航沛焦虑的边跑边想,有点懊恼昨晚自己不该离开。
对了,坠落,坠落。他突然想起自己那个重复不断的梦来,像是有了某种提示一样,转身冲向了医院通向天台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