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山雄踞上京之北,与上阳山比肩相望,素有巍峨之壮美,卫京之险绝之名,据说,四百年前,大周开国之明玺帝就是在此处见一对火凤遥遥相对初升之日,啼血唳鸣,浴火重生,乃应了中原大地沐战火而重新之兆,遂兴兵起义,逐鹿中原,推翻暴夏,而建大周,故此将此地更名为,凤鸣山,上阳山。
且不说传说之真假,也不说世上是否真的出现过火凤,只说那凤阳山连绵千里,灌木丛生,百草丰茂,山石嶙峋险峻,冠绝天下,不曾有半分江南的温润柔和,只在这氤氲的秦淮江畔硬是立成了一道锋利绝险,峥嵘天堑。
日头已渐移中天,略略显出炙热之意,却被那高冠松木遮去大半酷热,林下几被杂草掩埋的,被砍柴人踏出的小路上,远远走来两个人。
此二人一个俊秀清爽,一个面目鄙陋,均是麻布粗衣,荆鞋草履的樵夫,采药人的打扮,只那俊秀采药人背着一个大大装满草药的药篓,手拿砍刀在前面开路,汗珠布满了他俊秀的脸庞,反观那个鄙陋的樵夫模样的男人却是一脸闲适轻松的跟在采药人身后,右手啃着一个多汁的野果,左手却拎着粗衣的一角,里面兜满了各式野果,嘴上吃着东西也不闲着,直嚷着:“太累了!太累了!我们赶紧歇歇吧!”
那采药人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樵夫,恨恨道:“早说过不让你来的!来了还不消停,且说你这一路肩不扛,手不提,哪里就累到了!”
那樵夫见采药人这样一瞪稍泄的风姿,竟是愣了一下,转瞬回过神来,扔了手里吃了一半的野果,赶紧擦了另一个递上前去道:“我这不是怕你被累到吗?你看你把我易容易得这样丑我都没说什么,还满心担忧着你,青卿,你怎么忍心这样凶我?”原来这个鄙陋的樵夫竟是易容后的明谨帝,那么那个俊秀的采药人就不必多说了,被明谨帝称作青卿的,便只有慕容子衿了!
子衿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连子衿自己都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无耻,无赖,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身为帝王却非要逼人做官,如今还非要和自己出来医治灾民,美名其曰:“怎么能让青卿一人身赴险地,身为夫妻,一定要同甘共苦才显情义深厚!青卿你可要体谅为夫的一番苦心呀”恨的子衿差点没一根银针下去扎废了他,殊不知,他的那番咬牙切齿落在某无良帝王的眼中却甚是得了趣味,于是这一路下来,这样的“调戏”越发的多了起来,直到最后,子衿都已经麻木,不再多做言语反抗,反正又说不过他。
子衿抬头看了看日头,略一忖度,便在一株苍松空旷处坐了下来,打开背篓正要取出清水来喝,忽的觉得整个树林都静了下来,只听得到鸟鸣虫吟之声,竟生出不适之感,子衿不由心下感叹明谨帝的强大存在感,却不由得转头望去,一时竟没找见,却见小路上撒了一地的野果,有的被踏破,溅出一地的红色果汁,莫名的构成了一副不祥的景象。
子衿见此情景,心里咯噔了一声,好像血液都窒了一般,下一秒又噗的全喷出来一样,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带上了慌乱:“跑哪去了?赶紧给我出来!不然我走了!”
紧张的盯着周围的动静,生怕错过一丝一点,却见不远处一条手臂伸了出来,晃了晃又缩了回去,子衿一颗心这才落地,却腾的一声冒起无名之火,灼的脑仁儿疼,什么理智都飞到九霄云外,刚刚那焦心慌乱有意无意的抛在脑后,只想上前好好修理一下这个一时都不让人省心都帝王。
满面阴沉的走了过去,还不待发作,却被明谨帝一把拉的蹲了下去,指着一枝树节问道:“你看这是蛇果吗?”
子衿还没来得及训斥明谨帝便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住了,只见那是一节有些丑陋的枝条,却在末端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玛瑙般鲜艳的果实,上面绕着一条翠绿的藤蔓,定睛看去,哪是什么藤蔓,竟是一条翠绿的小蛇酣睡其上,神奇异常。
子衿不由得声音也轻了道:“真是太难得了,竟然还有这样大的蛇果!我们应该用红线记住,以后有需要再来采…”
却见明谨帝一听这话,与丑陋面孔极不相匹的墨瞳中精光一闪,也不听子衿继续说什么,伸手便摘了下来,又右手一翻,抓住了张嘴欲咬的小蛇七寸,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毫不拖泥带水,子衿呆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已见明谨帝一手抓蛇,一手拿果,正往身上蹭,待反应过来,气的子衿暴跳如雷。
“你知不知道蛇果是驱火圣物!啊?长这么大多不容易!摘下三个时辰不用就废了!那些野果不够你吃?非得吃这蛇果!还有!你知不知道这蛇果上的翠蛇毒性多大?你有没有点作为一国之君的自觉?以身犯险…呜…”
却是被蛇果堵住了接下来所有的话,子衿不可置信的望着明谨帝,只见明谨帝明亮的眼睛笑成好看的弧度,低低笑道:“蛇果是驱火圣物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也不看看为了灾民你都熬成什么样子了,眼睛都红了!真不知道这大周是我楚家的还是你慕容家的!”
子衿一时反应不过来,只盯着明谨帝眼中溺死人不偿命的温柔转不过神来。两人俱被一种暖融融的蜡脂一般的东西包裹其中。
蛇果薄薄的皮已经咬破,红色的汁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明谨帝微笑着抬手去揩,子衿却在他触到自己那一刻惊醒过来,刷的转头躲开,抬手自己取下了蛇果,擦掉嘴角的果汁,心底却止不住像是长草一般荒芜一片,躲闪着不敢看向明谨帝,却错过了明谨帝眼中一闪而逝的迷惑和紧接而至的决绝狠毒。
两人一时都默默无声,低头原路走回小径,却听几声暗器破空声转瞬即至,明谨帝急忙伸手拉回前行的子衿,暗器便贴着子衿的一角衣衫而过,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便听一声低喝传来:“让开!”
就见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丑陋老太婆沿着小径急速而来,一晃便将至眼前,又听那老太婆身后一声暴喝:“老妖婆!站住!”
只听那老太婆桀桀笑道:“小子!如此紧追不放,是舍不得本宫吗。”说话间便至子衿,明谨帝二人眼前。
子衿侧头一看竟是岳阳,抬手便要去抓那老太婆,却不想被明谨帝一把拉了回来,高声连道:“我们野樵草夫,不敢阻了各位大侠的路!”说罢便拉着子衿往灌木里退。
那魅姬刚心下嗤道,今日竟碰到如此识实务的人,却瞥到人后之人紧随而到,脑中精光一闪,伸手便要抓向明谨帝,打算扔向岳阳,以阻他一阻,却不想,还未碰到明谨帝衣角,便觉手上一痛,一麻,就势向前冲了几步竟全身僵硬,摔了出去。低头一看,手上正死死咬着一条青色小蛇,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不堪,一片迷茫。
明谨帝见子衿恨恨的盯着自己,低头对着子衿摊手无奈笑道:“我这叫因势利导,物尽其用,总比你傻乎乎冲上去省事吧?可算不上心狠手辣!”
还不待子衿说什么,岳阳已经扑到老太婆身上,揪起她的领子吼道:“你别在这里给我装死,快告诉我解药在哪里!解药到底在哪里!”
子衿一听岳阳如此说,哪里还顾得上训斥明谨帝的狡诈,上去拉起岳阳就去看老太婆的情况,却见她瞳孔涣散,已然救不回来了,见岳阳如此急迫,子衿也不由心下大骇,急道:“她救不回来了!难道南陌身中剧毒?到底怎么回事?赶紧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