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的时候,我又感到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怎么不在宫里而是出来了?我满脑袋的疑惑。身边有人上前轻轻拍打我的后背,小声说:“格格,不舒服一定要说,林太医就在外面呢。”小文的声音,让人感到安心。
我深呼吸了一下才睁开眼睛,不过颠簸的马车让我很不舒服。“这是哪里啊?”
“咱们在去张北的路上。”小文找了块棉垫子放在我后背处。
“去张北干嘛?”
“林太医说,只有张北有最好的金莲花花蕊,能够治您这个食物过敏症。现在这个季节,正是金莲花收获的时节,所以最好采下早上被露水浸透的那几株,药效最好。所以四阿哥就请皇上让他陪您去张北寻药,也算是将功赎罪。”
“还有谁跟着呢?”
“四阿哥府里的人,还有兆同带了五十人,咱们院子里除了几个干粗活的没来,其他的都来了,大约二百多人吧。”小文偷偷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增兵了呢。”
“出发几日了?”
“两天多。”哦,我又昏睡了两天,或者时间更长一些。
“皇阿玛能让我这么容易地出宫来?”我让小文扶我坐起来。马车里倒是宽敞,我盖着丝绵的被子,一看就是御用货色。看来这是得到皇上同意才使用的。不过,皇上怎么可能同意我跑到这么危险的张北呢?
“四阿哥和林太医恳求了一晚上,说及时拿到金莲花蕊就可以赶紧治病,如果晚几天就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了。皇上想了半夜,才决定让咱们出来的。我已经偷偷传书给老爷了,让他在张北等咱们见一面。您记得我跟您说过,张北的佐领是咱们赫舍里家的人,去那边也算放心。另外,兆同大哥的那五十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据说都是健锐营的精兵,十三阿哥钦点送来的。”小文又开始八卦了。
“小文,我要下车,颠簸得太难受了。”虽然穿着小衣小褂,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格格,外面走的是山路,是颠簸了一些,不过您这么出去不合适啊!”小文赶紧拉住了我。
“不成不成,太难受了。”马车里密不透风,感觉呼吸都很困难。这次的过敏怎么这么厉害?难不成真的中毒了?
“罕摩尔姑姑!”小文冲外面大喊,罕摩尔姑姑立刻掀开了车帘,红云一下子就窜了进来,“怎么了?”
“我要出去走走,这颠得难受!”我费力往外挪。
“停车停车!”罕摩尔姑姑赶紧喊着。外面一遍马鸣声,随后四阿哥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了?”
“回四阿哥,七格格说受不了颠簸要出去走走。”罕摩尔姑姑在外面应答。
我一边干呕着,一边往出爬,完全没有了任何形象。小文在边上拉着我也不是,扶我也不是,只得干着急地喊:“格格,外面吹了风怎么办啊?”
“红云姐,掀开帘子,让我呼吸一下。”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我感觉舒服一点了。红云掀开帘子,四阿哥就站在车外,看着我,满脸焦急。“就走走,没事。”我换了个姿势,把脚先伸了出去。罕摩尔姑姑立刻帮我穿上了鞋,小文拿了件披风。山风有些凉,我一阵寒战。四阿哥立刻把自己的皮大氅月兑下来给我披上,将我包裹了严实。我看着他,看得眼睛都疼了。“这是您第二次给我穿皮大氅吧?只有您的皮大氅才这么暖和。”我轻声说着。
“小平,别着凉,身子重要。”他紧紧抱着我,身体居然都有些颤抖。
“陪我走走好不好?躺了这么久,浑身都疼。”众目睽睽之下,我还是要顾忌一些的。
“好!”他抱我下了马车,然后轻揽着我的腰慢慢往前走。兆同又拿过来一件大氅给四阿哥披上。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慢慢跟在我们身后。我们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往前走。“好点了吗?毕竟秋凉山风起,别着凉,走一会就好。”
“是啊,都秋天了,秋天都要过了。时间过得真快!”我叹息着,看着山中的景色,心里同时猜测着我们这是走到哪里了。按道理说,张北在现代社会的河北省境内,离京城不算遥远。不过因为距离内蒙古更近一些,高原气候会觉得天气更凉一些。古时候还没有修高速路,大家都需要翻山走很远的路才能到。看着满山有些枯黄的落叶,忽然觉得秋凉逼人,不禁裹紧了身上的皮大氅。
“冷吗?”四阿哥察觉到我的小动作,赶紧低头问。
“有点。”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又是大半年没见,他又长高了许多,身体强壮了不少,脸上那些胡茬似乎都茂密了。只是眼眶深陷,像是很久没有入眠了。“您又英俊了很多啊!”
“那我从前不英俊了?”他定定地看着我。
“从前也英俊,现在更英俊。要是能再白一点,再胖一点就更好了。”
“为什么?”
“就可以作为纨绔阿哥的代表,让大家效仿了。”嘴里虽然说笑着,但我的眼睛里忽然觉得很酸痛,仿佛有眼泪流了出来。
“让大家效仿,值得骄傲吗?”四阿哥伸手在我的脸上抹了抹。
“天之骄子。”
“我宁愿只做个平民百姓,守护着自己的天之骄女,过安静的生活。”
“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但你舍得去过安静的生活吗?”
“或许可以。”
“为什么是或许?”
“因为我没尝试过什么叫平静的生活。”
“你之前不是在行宫过着平静的生活嘛?”
“没有天之骄女,怎么能算平静的生活呢?”
“天之骄女的生活从来都不会平静的,你怎么可能指望拥有天之骄女之后可以过平静的生活呢?”
“只要心里平静就可以了,何必在乎生活是否平静呢?”
“如果改变了命运呢?如果背弃了理想呢?”
“天之骄女这么在乎吗?”
“你还要吗?”
“我不知道。”
“你没想过吗?”
“我想过,但我没有答案。”
“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什么时候?”
“现在。”
这一连串的问与答,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也知道了他的不甘心。尽管我们彼此相爱,但为了他的前途和不违背历史,我必须离开他了。这也是我的选择吧。看着他的憔悴,看着他的心疼,又如何呢?或许痛一痛就过去了。他将是名垂青史的好皇帝,勤勉自省,杀贪官树法政。我怎么能妄想和他在一起呢?
“四阿哥,谢谢你。”
“为什么?”他的眼睛里有些慌张,或许他也从刚才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其实,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彼此心中究竟怎么想的,没有沟通过。我不敢揣测,只是一些判断。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你做的一切我心领了。但毕竟人小言微,希望您也能体谅。”
“什么意思?小平,别吓我好不好?”四阿哥紧紧抱住我。
“希望您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到影响。”我挣月兑了他的怀抱,正色地看着他,“四阿哥,想必皇阿玛和林太医他们也都说清楚了,这次的事情不怪您,所以您也可以继续做一些好吃的孝敬皇阿玛,以表做儿子的忠心。等我好了之后,也会再和皇阿玛说的,您放心好了。”
“小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一切都好。”我是故意让他这么理解的,让他感觉到自己只是利用了我而接近皇上,利用我对皇上的影响力而上位。别牵扯那么多儿女情长了,就让他这么理解吧。“我要回马车了,谢谢您陪我走的这段路。”
“小平!”四阿哥不知所措的样子又让人感到心疼。但我还是决定转身离开,快步走回到自己的马车面前。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我们,但估计我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他们不一定都能听清楚。即便是听清楚,也不一定能懂得其中的哑谜。所以我不担心,也不害怕会影响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当年的穿越和护送我来京城。而现在有可能这次去张北是我离开的机会,我要把握好时机逃离开这里,即便不能回现代,也要离开这些令人窒息的皇城和不断的权利斗争。
路边的野姜花恣意的生长着,片片白色的小花瓣随风飞扬着……这和藏南某一年的秋天很相似,一样的秋天,一样的绿叶白花,一样的扑鼻香气,感觉却少了些什么。或许就是生命里的许多经历不再重来。那年秋日山坡上的野姜花,只有在记忆里追寻了。
每一个流过的当下都是独一无二的,它稍纵即逝,若不察觉、珍惜,就在眼前悄悄地溜过。而尽管再怎么把握,它也会成为过去。难怪《金刚经》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要找的是哪个心呢?或许我真正怀念的不是山上的野姜花,而是花香萦绕中,秋日塞外的心情吧!只是这两者同样都是无常幻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