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儿终于不笑了。她把眼泪擦了一擦,幽幽而轻轻地叹息一声,道:“我把它彻底弄死了,不知为什么,又难过得要命,就守在它的旁边,一直哭,一直哭,想把它埋了,又怕它嫌地下冷,还怕它会寂寞。它本来就是呆在我肚子里的,所以我想我还是把它带在身边最好。我把它火化了,装在玉瓶里,时时刻刻带在身上。我想,在我身边,它一定不冷了,一定不寂寞了。”
她颤着手从腰间掏出一个雪白的玉瓶,狠命捏得死紧,咧着嘴道:“现在我知道啦,它一定只是我的幻觉,它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一个荒唐的故事!”
她又笑了,额边垂下的散发,沾了不知几许的泪水,湿漉漉黏在面颊上,苍白如鬼。
“一个荒唐的故事!一个荒唐的梦!你又算是什么?”她喃喃说着,忽然扬起手,狠命将那玉瓶远远掷向湖中,漫无边际的太湖之中。
眼看那白玉瓶快掉到湖中,淡黄的人影倏地飘过,一手已将那玉瓶捞在手中,另一手扬起宝剑,甩过一道清亮辉芒,愤怒劈在湖中,哗然扬起一道水墙,高高窜起,在阳光下闪着清亮剔透的光影,似无数片的伤心泪滴,缤纷落下。
小舟一阵晃荡,那聋哑艄公惊骇地张大嘴巴,啊啊乱叫,努力去支撑那即将倾覆的小舟。
好在此时已到了孔雀岛。月神从湖中直接跃到岸上,剑已还鞘,而左手却握着那差点永沉湖中的玉瓶,默默凝视良久,然后淡然道:“罗儿,你嬴了,我想,你今天有机会杀我。”
他眉目不动,亦不见任何大悲喜情绪流露,只是异常苍白,已不下于罗儿。他将那玉瓶缓缓放入自己怀中,放在靠近自己心脏的部位,然后抚住,唇角泛出一丝丝的苦涩来。
他心神不定,早已无法凝神去想为何突然觉到孔雀岛变得诡异,更无法知道,这种诡异,正来自极乐殿预先布置好的灵界结界。
艄公送他们来的水路,正达结界入口。
虽然久经磨砺,月神毕竟是还是人,性情中人。
皇甫青云早在孔雀岛废墟间等着月神。
而月神几乎一交手便发觉不对。
作为用剑的绝顶高手,月神能辨别不同高手所产生剑气的细微差别,更别说如皇甫青云那等高手了。阳驾山上的对决,他对皇甫青云的剑气剑路已经十分熟悉。
这个人,不是皇甫青云!
“你是,当日天正教乾坤堂堂堂主金玉寒?”月神收剑,冷然道:“叫你家主子出来,你,还不配!”
“配不配,已不是你说了算!”金玉寒剑气扬出,自上而下,扑笼而来;几乎同时,一道纤细人影从土地之中跃起,由下而上,漫卷而涌,与金玉寒剑气相激相和,化成万千虹光,向月神倾压而来。
那与金玉寒联手出击的,自然是他的妻子文舆。她在土中埋伏那么久,月神竟未能觉察,虽说是因他的心绪受了影响,但也足见得文舆其功力之深了。
预先设定埋伏,加上罗儿刻意动摇他的心志,对手所要的,绝非公平的决斗,而是不惜一切手段的剿杀!
月神冷笑,凝月剑法出手,不见锋芒,却幽然穿透交结的剑气,飞扬上空,月兑出合围,再出剑。
这次却是剑光夺目,虽非绝招,亦是凌厉,剑气扫过时,断壁残垣间的石柱轰然倒塌。
也便是在这一刻,双明镜曾看到过石柱倒塌的景象,以为是一时眼花。
月神既知对方意图并非决斗,遂不想多做纠缠,缠斗几招,已扬剑而起,剑势瞬间结成,划破长天,正是纵肆天下的绝招“龙翔天下”。
他的身手,更在北极之上,当年北极以烈火渡劫冲破自身禁制,还能将乾坤双魔斗得大败亏输,更别说现在是月神亲自出手了。
月神自己看不到的结界甚至已经被他张扬犀利的剑气划破,可惜他却专注剑法之中,无法看到结界外圆谷众人惊骇的面容。
三道剑气相绞相催时,月神翔于天地之间,与剑气所引巨龙相为应和,那样完美无缺地将战局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破!”月神沉声喝一声,九龙齐下,冲破乾坤双魔扬上的剑势,纵跃而扑,雪白的剑光霎那如流星纷落,万点璀璨,飞流直下,汹涌卷向二人,裹住他们剑势,迅捷将他们吞噬。
轰然巨响后,月神已倒退数丈,还剑入鞘,倨傲立于孔雀岛至高处,冷眼看着金玉寒和文舆。
即便心神不宁的月神,依旧是绝世无双的剑客。
所以,金玉寒与文舆,只有一条路:败!
金玉寒已经站不起来,只是向掩住胸踉跄而来的文舆苦笑,流着血的面颊上居然还显得很是清隽。他那样温柔而无奈地轻叹:“舆妹,到底,我们还不是他的对手。”
文舆蹲,用力搂过他的头,没有血色的面颊散淡地笑,轻轻的絮语:“那也不打紧啊,我们终于能和无荐团聚了!毁灭圆月谷,重振天正教,原不过是我们的一个梦,不是么?教主遇见武帝,只想和武帝一起钻研生死天道,全然不顾我们这些追随之人。我们失去了无荐,再失去教主,我们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我们的心啊,太空了。这个梦,这个梦便是达成了,也填不满我们的心,不是么?”
“无荐……”金玉寒长长着吐着气,紧紧握住文舆的手,然后蓦地松开,依旧圆睁着眼,瞳孔却已涣散,再也闭不上了。
文舆低了头,虽不年轻却依旧姣好的面容泛出丝丝微笑,喃喃道:“你怎可舍弃了我?你怎可舍弃了我?那我的心,不是更空?更空?”
剑光扬起时,她的宝剑已从自己月复中贯过,直透背心。
她倒在丈夫身上时,面容居然甚是恬静,如同在春日的午后,在懒懒阳光照耀下,娇慵地卧在夫婿身畔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