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出来后,我坐上老张的白色皮卡。我问他:“张叔,进局长的办公室还要打报告吗?”他说:“我是部队刚转业回来的,习惯了!”我就嘿嘿的笑,说我以为自己犯错误了呢!
梅子追我的时候正是我找不着北的时候。那是毕业一年半以后的事情了。
我跟张静通了一年半的信,那时思想太单纯了,幻想着柏拉图呢!很不现实。这是我思想迷失的主要原因。其实上中专的时候我就单纯的像个孩子,脑子不想俗事儿。那时候还喜欢写诗呀!比如:
“早”
熟悉的声音如昔
仍然
是那样的有意无意
昨夜的小雨
已不再淅沥
……
明天,天空依然
如此绚丽
这首诗曾经还发表在哈尔滨市出版的一期《中专天地》上。记得原先的稿子还要长,但我就记得这几句了。在我的日记本中,还残存着我用第三人称写的日记。其中一段,最能表达我那时的单纯:
在那一年多以前,他刚刚踏入兖州那块生疏土地的时候,心里只有一条“教条”样的信念,“改造自己,重塑自我”。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做的。对于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校园里一切都充满着新奇,那种自由的空气使他有点不知所措,但又渴望。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项活动,每一个人,他都有一种了解的愿望,这种热情一直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乡村的学校里没有那一幢幢高大的楼房,没有安静的连走路都能听到回音的图书馆,没有浴室也没有樱花,也没有同学相互称呼“老乡”。他忘不了在第一个国庆节的联欢晚会上他的腼腆样,在同学们那欢快的笑声中,他悄悄地溜出教室,流着泪溜达在那昏暗的校园里。那当然不是没有来由的泪水。那在别人看来是可笑的信念便是在那时产生的。
在他的记忆中,经常会有一个农村的男娃儿在学校的图书馆和那个叫“幽园”的小花园的长椅上旁若无人的看书。在那里,他第一次用心去感受“王勃文思如泉涌,李白斗牛诗百篇”这样的佳句,第一次觉得那如行云流水般文字的美妙。在那里,他开始了解中国及世界文学的发展史,知道了莎士比亚、塞万提斯、莫里哀、夏目漱石,读懂了“文革”后而起的一批作家及他们曲折离奇的年代历史。他觉得,这以前自己就象被关进一间黑屋子里,看不到阳光。
或许正是当初那个“重塑自我”的可笑信念,使日子一天天平淡灿烂地过去……
我常常想,是不是自己这份洒月兑的单纯使张静走到我的身边?我记得女孩第一次坐在我身边和我聊天时的情景,无拘无束,好像彼此都对一本绿皮面的小说发生了兴趣,指着里面的只字片言评头论足,大发感慨。我记得张静那天下午充满阳光迷人的笑容。她临走的时候,对我说,我有资格做她的朋友,同时她也很乐意。我习惯的擞擞肩膀,说“谢谢”。她也学我一样抖了抖肩膀,可爱地翘了一下嘴角快乐的飞跑了。她的神情令我第一次心动。我记起来了,那本小说的题目叫做《大林莽》,万捷生写的。
一个人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可自从结识了这位不速之客以后,我觉得自己还是挺能说的。那时侯还真觉得心里压抑着太多的烦恼,我总是很认真地用语言表达出来。
后来想起来,我才感觉到“那些所谓的烦恼只不过是一些无所谓的屁事儿”。我在给她的一封信中这样说。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个年少的自己,走过来才会知道。
在和她熟悉以后,她就让我叫她“姐”。那时候,她的头发还是短短的学生头样式。我们班长都说她像个男孩子,可毕业的时候我们班长却对我们说,张静留起头发来最有女人味了,真没想到!静姐说她小的时候就像个男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还跟男孩打过架。
其实,张静是一种大众化性格的女孩,她除了跟她的同性同桌很要好以外,和我们班每个男同学都很谈的来。她问我是否看得惯她这种性格,我说很欣赏。我应该是她最后注意的一个男生了。不过我还是感到荣幸直至。当然这一点在我与她的交往或以后的通信中都没有提及。我还知道在我和张静熟悉以前,我们班有九个男同学给她写过信。同在一个班为什么要写信呢?当然是情书了。但他们的下场都很悲惨,也很壮观。因为在毕业的时候,他们几个同病相怜,喝着酒都自己叙述自己的恋爱经历,说着说着就都举杯高歌大哭。还有一个为她一直魂不守舍的看起来整天神经兮兮的。她在我们班男生圈里人缘极好,这一点还从她临近毕业时的生日时看得出来。那天最后一节自习课随着叮铃铃叮铃铃的电铃声散了的时候,那些男爷们一个一个没出息地向张静走去,各式各样漂亮的音乐盒,柔软的布艺大白兔,摆满了一桌子。就像一种仪式,肯定会让班里的女生嫉妒的要死。有的女孩实在忍受不了,就不等仪式的结束逃之夭夭。送过礼品的男同学则脸上洋溢着羞涩和幸福的神态。我帮她数了数,一共是十三件。
帮她数数是我觉得和她是一家人,因为我叫她姐。而我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喊她姐姐呢?静姐说我应该称她作“姐姐”的。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是这种感觉。但我对她的年龄从未探究过,只是在那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在她填写一份档案材料时,我才知道她是比我小一岁的。于是,我便笑她装大,开玩笑说她难道不怕“折寿”?但静姐说她不怕的,她煞有介事地说她真比我大,以后也许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静姐的认真使我觉得那可能是真的,我想自己连走路都拖拖沓沓的形象很难充当大一点的角色。我的性情决定了自己一些想法。
静姐笑起来很甜美,说话的时候很温柔。毕业后,除了通信以外,我还喜欢拨她的号码听听那久违的声音。她说,我象个孩子一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这就是静姐给我最初的印象。
毕业一年半后,我给张静打电话说我已经到你们家了。我在她的小卖部煞有介事的当了一天老板,才过了一宿,我就找不到北了。哪儿是北呀?
身在异乡,很容易迷路。我没有去过北京,但我听说第一次去北京的人也会分不清东西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