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的读者 第八章

作者 : 横秋

几年后,王新伟承包了农机站的门市,登上了“大堂经理”的宝座,做了一回商海弄潮儿。买卖并不是当时意气风发想的那样,当初要不是经营不景气,单位也不会向外承包经营权的。两年后,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回到县城。此时新伟已做了爸爸了,有了宝贝女儿。老婆当然还是那个叫“红兰”的胖女孩。这些,是我后来听张静说的。张静说,我们可以做一生的朋友。所以,一年之中会闲聊那么两回。信是坚决不写了。没意义!

她说我这人太多愁善感了。其实不是,除了给她写信,我什么时候多愁善感过?言外之意是说我不像个男人,没气魄,我一这样想自己就觉得难过。我还以为她喜欢这样的,我还以为这种廉价的文字付出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可是所有的以为都是自以为是呀,我有一种心碎的感觉。心碎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么形容吧,就象打冷战一样,过后觉得浑身没有了气力。也许是血液流动加速,是一种种心脏打紧的反应。什么都有第一次,就像初恋一样,是爱情的第一次。而我这是第一次心脏打紧。张静说这句话是我到她那儿的第二天。

一九九八年八月七号早晨差一刻钟五点,我站在51路车的站牌底下,我要从这儿出发,到市里,然后再从长途汽车站坐车到我日思夜想的禹城。从山东地图上看,淄博的桓台和德州的禹城几乎能连成一条水平的线段,因为它们标识的小圆圈位置都和37度经线擦边,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沿着一条黄鱼肠似的高速公路线条,也可以发现,线条的这头附近是我这儿,那头的附近是她那儿,只有咫尺之距。

远远的,有一间泛着皑皑白气的小屋,是麦青两口子开的火烧铺。这时候的马路是静谧的,在彻夜不眠的路灯照耀下,却有点凉爽的温暖。等了十几分钟的车,却不见汽车的影子。胃酸的作用使我干呕了一下,我朝着火烧铺走去。让一个香喷喷的肉火烧和一碗白粘粘的豆汁中和了胃酸。我问麦青:“姑,51路车什么时候过来?”因为她和我同姓,又比我高一辈,所以我才叫她“姑”的。她是高青人,老板却是我们这儿的,不过没问过他们是怎么对上象的。麦青说,下一班应该快来了,还问我出门有事?那天,麦青是我出走的见证人。

但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去了哪儿。到长途汽车站后,我花了56元钱买了车票。在候车室里给厂办打了电话,胡诌了理由说请假三天。

8点20分发的车。到禹城的时候是12点半多一点。她那个乡镇叫张庄。从地图上看,有一段距离。所以,在这时候是不便打扰了,那样会饿坏我的肚子,饥饿也许还会破坏我的形象,因为我开始紧张了。我在一小饭馆吃了饭,顺便借老板的手机用了一下,给张静打了电话。我说我到禹城了!

听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什么别的心情,她问我知道路怎么走吗?我说汽车会带我到那儿的,吃完饭就过去。“为什么不来我这儿呢?”她问。我问她吃过了吗,她说还没呢。我说我快添饱肚子了,你就别等我了。张静说那就真的不等你了?老板在给我手机以前问清我不是打长途才给我的,我打电话的时候两口儿却看着我笑。临出饭馆前,女老板又笑着问我,你女同学呀?我回答啊!男老板也凑热闹,问我有门吗?我笑着还是嗯了一声。我怕我们那地方的口音他们听不明白,我怎么回答他们呀,哈哈。

在张庄的路口上下了车,就看见一个女孩儿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过来。没有惊喜,也许那种惊喜在我的脑海里不知闪现多少回了的缘故。只有心疼!张静比以前明显黑了瘦了,和我记忆中那个文静羞涩的静姐有一种不同的感觉,也许是沧桑?她说看我变样了吧?我说有点黑了。她指着前面路口一个用铁皮做成的简易百货店说:“那就是我的小店!”静姐在信中说她厂里的工作不干了,自己开了个公用电话厅。我还想象它会是我们那儿那种黄绿白相间有点象童话中的诗意小房子那样的书报电话厅呢!可是却是个这样的破家伙。

小店前面的太阳伞底下,是“澳可玛”冰柜,竖立着喷印着宋体美术字“冰糕”俩字的木头牌子。

“姐,你混的挺惨呀!呵呵!”我说。

“比在厂里感觉好多了!不用看人家的眼色!领那可怜的二百块钱!”张静眉毛轻轻一挑,一副不屑的表情。

“快洗洗脸吧!车上挺热呀!”她说我。我说“嗯”。她从盛满冰袋的铁桶里舀了半盆水,轻轻放在小板凳上。

一路上,我的汗衫都让汗水浸透了,手绢也弄得脏兮兮的。我洗了脸,连胳膊都洗了。她说:“要不,你先家去,洗个澡?”我问:“家里没人吗?”她说只有女乃女乃在家,弟弟刚去学校,爸妈到医院去了,因为她嫂子在医院刚刚生了个“胖妮子”。我说:“来得真可不是时候!这不是赶忙头吗?”她就怪我不提前一天来个电话。我说:“我还是在这儿陪你吧!也当一回老板爷。”那天下午,我在那儿就真的过了一回老板瘾。

小店主要业务就是电话服务,和冷饮,兼营烟草。还有几本过期的杂志,她说刚开始的时候想增加点文化气息,可结果不行。这儿的人品味太低。来来往往的车辆在这儿驻足的还不少,好像跟张静挺熟的。她坐在荫凉底下和一司机不知瞎唠什么的时候,我就坐在小店里收款。人家来买东西,首先要问女老板在哪儿?我就偷偷地跟人家说男老板在此,需要什么服务?一盒“大鸡”。如果我不知道价儿,就吆喝她:“红大鸡多少钱?”她就伸俩指头,说两块五。我就收款找钱。有几个他妈的年轻司机还看起来挺失望的,我就觉得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顺便来看美女的。

小店空间太小,张静在里面的时候,我就出来。我出来后就走到那司机跟前,递他一根烟,就问:“老哥,松花江是你的?”没事找事的也是瞎扯,就是问他家哪儿,生意怎么样。扯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就说咱开开你的车咋样?他就摇头,我说想表现表现,让她知道咱也会开车,给她个惊喜。那司机就笑,泡妞儿也不能牺牲我头上来呀。我说我会开车,就给他亮了亮我的车钥匙,但他就是死活不同意。

后来我知道没戏,就放弃了想法。但我还是跟张静说我会开车。张静就问我,跑的地儿多吗?其实我只是有时候开我们厂的车在县里办点公务,哪出过远门呀!我却说瞎话,说我开车到哪儿哪儿,我确实到过哪儿哪儿,但却不是我开车。她就板起脸,说:“十个司机九个黄呀!”我说:“那我就是剩下的那个了。”她就咯咯地笑起来。我问她笑什么?她就是不说。很久以后,我逐渐了解那些专业长途司机的生活状态,也终于听说了那句顺口溜的下半句:“还有一个是流氓!”虚荣心害死人啊!

那天下午,我帮张静算了算,利润是三十二元多。如果加上上午的收入,确实是比在厂里强。我就说这买卖虽然有钱图,但没前途。她说她不会长期干下去的,这不是没办法吗?是的,张静确实在信中说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话。她说,我们这些中专生,有个毛病,就象大姑娘三十了还找不到对象一样,高不成低不就的。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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